第4章 事后审查

这次第七基地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因此，季知非的销假程序无法按常规流程在校园网上进行操作，得直接找到校长面谈。

        只可惜，季少将不太认路。

        补充一下，是连终端的地图导航都拯救不了的那种路痴。

        哪怕是名震联邦的明日之星，季少将身上也难免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小瑕疵，路痴就是其中之一。

        和其他同僚的怪癖比起来，往日季少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缺点完全可以靠研究院的小发明克服，但现在他是没有路痴症状的季家小少爷，终端自带的导航功能对常人而言或许够用，却终究抵不过自季知非源自灵魂的强大本能。

        他寻路无门，最后只得将视线转移到系统身上。

        “宿主不认路吗？”前一天差点被他哄得裤衩子都当掉的马赛克像是发现了新商机，“因为迷路导致任务失败就太可惜啦！本商城在售《路痴终结者》系列网课！原价5999，现价……”

        季知非笑而不语，连带着他的意识世界内都在系统聒噪的叫卖声中呈现出诡异的沉默。

        似乎是听出宿主沉默之下渐渐升起的不耐烦，麻溜消音的系统再度暴露自己的怂货本质，假装自己从未表现出过那短短几十秒的嘚瑟。

        可已经被勾住注意力的季知非没道理就这么放过系统。

        季知非和颜悦色：“系统啊，你现在很需要能量对不对？”

        既然系统已经说漏嘴下一个任务的内容，他没道理放弃到嘴的肥肉。

        若是它没有说谎，系统没有抹杀宿主任务的权利，宿主却可以通过拖延任务造成系统虚弱休眠。

        原主恐怕就是这样让系统撅过去的。

        系统破天荒地在季知非身上体会到一丝温暖，虽然它也知道那温暖是虚假的，因为现在季知非的情绪毫无波动——可它还是忍不住开始掉马赛克。

        系统从休眠中重启的原因，它和季知非都有数——因为季知非在第七基地意外操作而自动获得的任务点数。

        在任务点数归到季知非名下的一瞬间，任务点数中给系统的那部分分成，就触发了早就低电量休眠的系统。

        所以，现在的系统真的、真的很缺乏能量。

        它哭哭啼啼地收回了自己挤出的那一点点绿色像素点，将精确到毫米的语音导航转述给季知非。

        等季少将终于在一片混乱的校园中找到校长室，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无奈耸肩，在整齐得如同两排直线中的士兵间不急不慢地走近校长室，还不忘抬腕看一眼终端，泰然自若地忽视掉两道明晃晃打量自己的视线。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剩39秒——好歹是赶上了。

        季知非如此想着，终于在周围士兵几乎化为实体的注视中扣响校长室大门。

        从走出季宅走进外界监控的第一时间起，季知非就下意识戴上符合“季二少”形象侧写的面具。此刻，他低垂着头，略微胆怯地轻轻扣响门扉的举动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作为学校校长，德莫特先生自然没必要在校内安置这么多气势凛然的护卫，所以室内一定有校外的客人在——而且是选在季知非预约的时间内专门等待自己到来的贵客。

        季少将的视线在卫兵们鼓鼓囊囊的木仓套上划过，摁下心中升起的一丝异样。

        没什么好担心的。

        身处季家几日、在家用机器人几天监控下都没人察觉到的端倪，季知非自信同样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然后下一秒，他就在校长室内看到那个曾经和自己齐名的青年准将——泰雷尔格兰特。

        和出身研究院的季知非比起来，出身联邦军方世家的格兰特似乎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代领军人。

        和他比起来，一直被提在最前方当靶子的季知非军衔升得飞快，却从未获得过除却机甲小队作战外的任何指挥权限。

        虽然对外是军部树立的齐名双杰，但季知非却几乎没有和对方打交道的经历，只在大面积散布的征兵广告中见过这位金发碧眼、看起来英俊冷淡的后辈。

        和他们曾经战功军衔乃至诨号都你追我赶的局面比起来，格兰特准将已是现军校生季知非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眼看着谈话双方都坐下，胖乎乎的德莫特校长这才擦着自己光亮的头顶，笑眯眯道：“格兰特准将，这位就是您今天要找的……”

        “季知非，我知道。”泰雷尔·格兰特毫不掩饰的锐利眼神在季知非身上游动，轻点手中终端的动作不曾停下，“那天就是你在第七基地给避难所的人挡住攻击，后续正是我在处理——所以我才站在这里。”

        这种小事情也需要准将亲自出面吗？季知非慢两拍地迟疑回应：“……呃，多谢您的救助？”

        他顺着这两天想好的措辞慢慢说，甚至用精神力直接屏蔽掉不知会不会被检测出的系统。

        只有真情流露的情绪，加上恰到好处的细节处理，才能真真假假混合，骗过审讯经验丰富的老手。

        同样从联邦军中走过来的季知非对此驾轻就熟。

        格兰特准将皱眉。

        他确实觉得这名学生和资料略有不符，可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

        硬要说的话，就是气场——能惹得那个季家鸡飞狗跳的季小少爷再怎么孤僻阴郁，也不该隐隐给人这种游刃有余的、仿佛可以将一切置于掌握中的感觉。

        死气沉沉的情绪倒是可以解释，也许是少年还未从几天前的事件中缓过神来，后续的心理援助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因此，格兰特只是扯扯嘴角，直接言明此行目的。

        “季知非同学——”

        “针对四天前第七基地被袭事件，我们已经调取事发时基地和机体内部的资料，却唯独失去你驾驶机甲时的那一段，请说明你能获得机甲启动秘钥的原因。”

        “还有，我们调查过你的校内成绩和星网使用历史，并无你曾经接触过机甲的记录，你为何能够驾驶那台陈旧的量产机，还能立刻做出反应进行战斗？”

        联邦对机甲驾驶员的培育极为上心，穷尽星域内几千枚星球大大小小近千所军校的培养，每年新鲜出炉的机甲驾驶员有几万名之多，然而初上战场就能获得击坠数的新手却依旧极为稀少。

        然而眼前的人打破了这一常识——他甚至只是几乎可以被认定为残疾的、放在任何一所军校都没有资格登上机甲的双d级！

        “驾驶记录的事，我也记不得了，后续是那台机甲的系统老化，自己吞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吧？因为在机甲设计系学习的原因，我只是对机甲的硬件有点了解……”

        心知原身吊车尾成绩的季知非顿了一下，看起来像在为自己私自驾驶机甲而心虚。

        “操作方面就更好解释了，毕竟星网竞技场上，该量产机型是少数几款免租金的基础款不是吗？”

        虽然没有迹象显示季知非曾经用过那个型号的机甲，但这确实不足以成为季知非“有问题”的凭依。

        “十年前的那次意外后，我就变成无法操纵机甲的d级体质，精神力也大不如前，”季知非说着说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下去，像是踩中了什么伤心事，“也就只有通过星网，才能圆我曾经的梦了。”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显然，所有人对季知非口中的那场“意外”都心知肚明。

        他的语调平平，仿佛在述说别人的事迹，语调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落寞。

        “至于机甲操纵，想必您在来之前就查过我家里是做什么的，父亲母亲从前为我特地调整过d级也能操纵的模拟仓数据罢了。”

        “还有已经使用多年的机甲秘钥，那只是个意外——您二位都是懂行的人，自然知道这道已经应用了几十年的秘钥，根本不存在什么保密性可言。”

        “再说了，那些敌人挥挥手就能造成的反击几乎是要了我半条命，也多亏家人舍得用s级营养液给我治疗，我才能这么快回来报道。”

        谢天谢地，季二少偏向自闭的性格无需太多演技，在季家的这几天里，季知非更是没日没夜地补完了季小少爷珍藏的所有录像。

        从家人话语中的冷漠和小心，再到路人口中时不时泄露出的轻微恶意，季少将学习的时候统统没有放过，甚至还有余力把终端缓存的两本机甲设计一年级教材过上几遍。

        在早有成算的演绎下，内心平和无比的季少将全程对答如流，他甚至还有闲暇反复思考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

        ……季二少收集自己的录像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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