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入校园

听着季知非的辩词，目睹过现场的准将和想起记录仪传回场景的校长齐齐沉默了。

        “好的，既然如此，就暂时没有什么疑问了。”准将收起自己的联络器，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那副皮质手套。

        握住审讯录像的他并未在母校久留，而是在辞别恩师后直接坐上回军部的悬浮车。

        作为板上钉钉的联邦未来司令官，泰雷尔格兰特本不用造访首都星第一军校，亲自询问第七基地遇袭事件中这么一点小小的插曲。

        瓦基扎偷袭第七基地几乎只在季知非殉职又被联邦封锁消息后的两个小时，这足以证明联邦内部出现了内鬼，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现在都应该很忙、很忙。

        联邦明日双子之一的季知非死去，背景颇深的格兰特此刻同样被舆论拱在风口浪尖上。

        只是当时在第七基地前线被断在战地本以为会面对上满目疮痍的他，在看到受损状况远比自己预料情况要好的第七基地时，难免会生出一丝探究之意。

        而就在这时，他在基地监控中看到曾在录像中研究过无数次的、为了某人缓解自身旧伤才琢磨出的独特微操。

        这种几乎摧毁半条手臂血肉足足养了三个月都没有完全治好残留下的暗伤，可不是只遭遇过一次车祸就去了大半条命的娇贵小少爷会有的。

        他们甚至拥有一模一样的名字，和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可是众所周知，来历成谜的季知非各种消息都被研究院那边捂得死死的，旁人轻易无法得到。季家和那些人不同路，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只是刚才的少年回答得密不透风，俨然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会是研究院搞出的什么新花样吗？

        泰雷尔格兰特的下颌线收紧，一贯思维活跃的脑内世界却已急速运转起来——他早就对研究院那些私下里的勾当有所猜测，只是他曾经的对手一惯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身影挡在所有自己的“同伴”面前，让他连质询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眼下，再没有一个季知非能护住研究院精心藏住的武器。

        然而季家小少爷这18年间清清白白的经历几乎没有掩盖，他并未从中发现任何异样——除了季小少爷仿佛无师自通的机甲驾驶技术。

        格兰特的视线缓缓移到身旁。

        和游魂一样走路轻而无声的棕发青年漠然回应他的视线，仍旧和其他格兰特的亲卫一样站得笔挺。

        在季知非死后第四天，格兰特就发出一纸调令，将曾经隶属季知非小队的马蒂亚上尉调到自己身边工作。

        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拒绝的态度，似乎与他一拍即合，就这样一跃成为公认是前上司“宿敌”的泰雷尔格兰特准将的属下，动作之快、身份跨度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有什么收获吗，马蒂亚？”

        “不，”上尉清正的眼神依旧笔直看着正前方，“没有。”

        准将离开后，校长办公室内重归于沉寂。

        站在长桌后的季知非却没有立刻离去，反而低声道：“校长，能麻烦您帮我做个综合素质测试吗？”

        综合素质测试，是用于测试人类潜能图谱的重要环节，却更多用于快速反应测试者的身体强度和精神力等级。

        这也是当前衡量个人价值最主要的两个指标。

        身为联邦少将的季知非身体素质是寻常人中罕见的s等，精神力等级更是百年难见的ss+。重生之后，他的精神力竟然也跟着意识一起投映在这具身体上——这是清醒后最让季少将头疼的地方。

        季小少爷的精神力早些年就已降至d级，同样跌落到d级的孱弱身体强度根本承受不住生死关头极度混乱的过强精神力。

        季知非会在第七基地的机甲内昏倒，除了身体强度不够，也有脆弱的意识海扛不住他自带ss+精神力的缘故。

        在校长的亲眼见证下，“使出吃奶的力气且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的季知非维持着体质d的评定，并且成功将精神力等级颤颤巍巍刷上c等。

        系统倒是主动提出过，可以赊给他掩藏等级的药剂，可是被季知非坚定地拒绝了。

        动辄无法出门、无法上网、行动受限的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任务进度，更不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一个随时可能失效的虚拟道具手中。

        季少将的“独”已经深深刻入灵魂。他不可能永远将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在d级，唯有一点一点向上爬，将自己的一部分实力不显山不露水地泄露在人前，才能在危机关头有理有据地用精神力保护自己。

        在这个监测仪器遍布的时代，哪怕系统出现一丝纰漏，都会对他和原主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季少将ss+的精神力正在缓慢拓宽季二少的意识海，哪怕他日自己离开这具身体，季二少原本就有s级潜质的精神力等级也不会再度跌落，权当他借用这具身体的租金。

        这是季知非终于能够控制住一部分精神力后反复琢磨出的计划。

        不过是星际平均水平的c等，不至于引起旁人的疑心，最多不过认为季家这么些年不计投入的医疗水平和大吃大补，终于在季二少身上发挥了那么一点作用。

        在分析仪器前，满脸苍白的季小少爷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校长似乎是被他糟糕的状态惊讶到，下意识就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还以亲切的口吻鼓励他：“最近确实有进步，不过季同学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季知非勉强笑笑：“我的天赋已经回不去了，这次估计也是生死关头才能爆发。德莫特先生，您不必安慰我。”

        “阴沉孤僻”的季小少爷垂着头走出大门，在监控拍不到的角落指尖微动。

        德莫特校长是研究人类潜能方面的专家，在测试结果解析上享有绝对权威，可能够生产综合解析测试仪器的季家同样可以给他提供测试的便利。

        季知非找校长做综合解析测试，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测试本身这么简单，也并非心血来潮。

        生来就五感敏锐的季知非想到离开办公室前，校长在门边阴影中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一瞬间，饶是曾经击坠过数百架地方战机的季少将也不由汗湿后背。

        在听到季二少的某段录像后，季知非的内心就开始摇摆，如今他终于咬咬牙做下决定。

        明明……明明自己已经决定要放下上辈子的一切了。

        黑发少年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高高悬挂的人造太阳。

        光线过于刺眼，刺激到敢于直视人造太阳的季知非眼角留下生理性的盐水。

        哪怕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为实验室走出来的大家遮风挡雨的季少将、季知非、抑或是s001号，那个地方终究让他心有余悸。

        只过界这么一次。

        他警告自己。

        ——只过界这么一次，等查完校长和研究院之间的关系，他就立刻放下前世的纷扰，做一个哪怕只有短短几月时间也快意自在的季小少爷。

        最终，步履沉缓的季少将在某间教室门口停下脚步。

        虽然这个时代的学校大多用远程授课代替普通理论课，只在实践课时才要求学生到场，可首都星第一军校到底定位不同。

        不管是战斗系、指挥系、后勤系抑或是像他们这样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前线的机甲设计系，都被要求现场授课，通过接触培养他们身为联邦军预备役的默契。

        然后，站在教室门口的季少将就面不改色地听完来自未来同学的恶意。

        “季少爷这种身份怎么会去前线？机甲设计院那种地方才最适合他去吧？”

        教室内，一身维修服的机甲设计系二年生涨红脸，将桌子敲得砰砰响。

        哪怕这次实习期已经过去，他也无法释怀——这次的第七基地实习，因为这机会本该属于他的好兄弟，和他同样来自n区也就是平民区的全系首席。

        在他一旁，梳着好好学生发型的棕发少年淡定无比地翻阅笔记，在听到这句才终于轻轻一顿，将为自己打抱不平许久的竹马安抚下来。

        “维勒，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怀斯坦？”名叫维勒的少年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我们抢破头也抢不到的名额，他还不是轻松到手？”

        这是在内涵排名吊车尾的季知非能过关斩将，在机甲设计系的一众优秀学员中获得资格，和其他院系的尖子生或是关系户们一起到第七基地实习。

        虽然机甲设计系的学生以机甲研究这类文职为主，但这个年纪的热血少男少女们多少会对前线抱有憧憬。

        在门口抱胸听得津津有味的季知非皱起眉头，这同样是以季小少爷的身份醒来后，他最弄不懂的地方。

        不管是看起来严肃刚正的季母，还是沉醉于科研至今没有见过面的季父，或者是那个忙于事业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都不像会给季二少开这么大一座后门的样子。

        ——他们甚至“忙碌”到连给季知非打个通讯慰问的时间都没有。

        可学院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对“季家给季二少开后门获得特权”这一点持默认态度，甚至还有这次季知非轻而易举越过他人获得的实习机会做佐证。

        怀斯坦撑着下巴，用笔尖推起自己的镜架，“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虽然没能亲自去实习，但作为优等生的怀斯坦情报收集能力同样无懈可击。资源不足也依旧能成为一系首席的他思维比旁人更加缜密几分，自然能发现其中的违和感。

        ——明明此前季知非一直在缠着战斗系的老师获得旁听机会未果，怎么一轮到恰好被袭击的第七基地，教务处那些人就把这位小少爷给放出去。

        ——明明在实训名单下来后不久，他去校办工厂路过教学楼后时，听到一贯闷声不吭的季二少难得强硬地表达了自己的强烈拒绝，所以这次的名单并非季知非本人的意愿。

        ——明明季知非一直渴望转到战斗系去，这次却破天荒地对去第七基地非常抵触，而第七基地果然出了事。

        这种疑惑就算问出来也没人给他解释，因为，站在门口的季知非本人同样不知道答案。

        空荡荡的教室因少年的出现骤然安静下来，听着来自背后的议论，季知非面无波澜地走向空荡荡的最前排。

        原主的人际关系似乎很差——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亲人疏离、同学排斥，通讯录上仅有的几个狐朋狗友从他醒来至今都没有联系过自己。

        放在同样很少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季知非身上，刚好让他轻松不少。

        季知非掏出终端，对身侧再度掀起的窸窸窣窣充耳不闻。

        距离教授赶到还剩三分钟，足够他再看几页工程制图例题——这是机甲设计系一年级的课程，也是季知非这学期需要补考的唯一一门课。

        季少将屏蔽了外界的窃窃私语，对着终端微微勾起唇角。

        机甲设计，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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