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敢置信（小修）

从研究院下属研发工厂，到联邦浩淼无垠的广阔星域，二十四岁的季知非有一大半时间是在机甲驾驶舱内度过的。

        他曾经的座驾名为阿诺德号，根据季知非的战斗数据量身定制，和他一同成长，几乎可以看作季知非的半身。

        然而，季知非尚且能在季小少爷的壳子中醒来，阿诺德号却已永远消失在tl07号星球上空，和季少将的肉身一同化作璀璨的烟花。

        季知非点进弹窗推送的新型武器速报，顿在其中一页，神色淡淡。

        α级等离子脉冲炮——伊格尼斯号。

        季少将深切地知道这枚武器发射出的光束会有多么炙热、多么痛苦。

        因为，不久前的联邦少将季知非，正是死在这个型号之下。

        “咳咳。”

        讲台上传来几声清咳，季知非仰起头来，正好对上讲台上老教授若有实质的视线。

        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里，教授已经提前走进教室，正好面对面对上孤零零坐在最前方的少年。

        十八岁，正是少年与青年的分界线，可身形单薄瘦削的季知非在他们这些年长者的眼中看来，依旧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有校园生活常识的季少将不知道，前排，对于学生而言是一个危险的位置。

        他用余光下意识打量一下四周，这才迟钝地醒悟过来。

        可正在被教授盯着看的季少将显然已来不及换座位。

        季·独自对战敌方近百架机甲都面不改色的前联邦明日之星·知非乖乖关上终端，默默抹了把鼻尖，在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注视下莫名觉得犯怵。

        他对眼前的机甲设计大师还有印象，阿诺德的主武器正是由对方研制。

        记性相当不错的季少将还记得，当时驱动系统某组数据被查出错误时老人横眉竖目地指着战战兢兢的助手半个脏字不吐地输出二十分钟、最后让整个武器研发部门蔫吧了半个月的画面。

        此刻，他近距离感受着教授如沐春风的和蔼态度，只觉得很不适应。

        眼瞧着还没到点，教授温声道：“你就是季知非吧？我曾经见过你。”

        十八年前刚刚出生时，季家小少爷也曾是轰动联邦的天才，先天双s等级的硬件放在联邦几十年难得一遇。

        然而因为八岁时偶遇的一场车祸，重伤昏迷半年后醒来的季小少爷精神力和体质双双跌落成d级，就此泯然众人。

        举个例子，在联邦当下的大环境中，哪怕是随便找个工作混温饱的普通人，平均水平都在双c。

        在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眼中，车祸后被判定为双d的季小少爷和残障人士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讥讽的对象，也就只有季家那几个大傻子从未放弃。

        对曾经名震全联邦的天才少年而言，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从那时起，曾经在各个圈子高层风头无两的季小少爷陡然沉寂下去，就这样一蹶不振。

        教授认识季知非那个和自己研究方向不同却同样沉迷于实验室的父亲，也曾亲自接触过那个神气活现的小神童，更是亲眼目睹过稚童路都没走稳就开始对他们的研究指手画脚的模样。

        他曾经一度想要将陷入泥泞中的季知非拉上岸，只是那时候的季小少爷自己拒绝了。

        第七基地发生的事瓦伦特也有所耳闻，现在看来，消沉十几年再逢巨变后，这孩子终于再度振作了起来。

        欣慰的教授看着依旧一副孤僻模样，用刘海遮住眼帘，却眼神亮晶晶紧随着自己不放的黑发少年，讲课的节奏不自觉间都更愉悦几分。

        精神力不足、体力有所不逮，在机甲设计这条路上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即使精神力不足以支撑着深入设计那些精深的高级定制机甲，只要肯在机甲设计这一条道上勤恳耕耘，成为一名中等水平的机甲设计师，同样能做出亮眼的成绩。

        讲台上的教授心理在想什么，季知非当然无从得知。无论原主有多么喜欢给自己留影，都没法从八岁开始就给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录下来。

        季少将只是格外珍稀学校的这些课程。

        机甲战术，武器装备，操作系统编程，维修养护，种种种种，哪怕只是多学一点点，曾经的他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都能随之提高。

        这是季少将多年以来的经验之谈。

        也就只有首都星第一军校才能有大的如此面子，能让机甲大师亲自给一群菜鸟都算不上的新生上基础课。

        授课邻近尾声，瓦伦特教授念出一道思考题。

        “同学们，最后我想考考你们这节课的掌握情况，”他顿了顿，视线扫向后排歪倒一片的学生，露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下节课就要进入真正的实操阶段了，同学们，你们这个态度可不行。”

        “那么，我就给你们布置一道思考题——人形机甲与仿生学机甲造型，在你们看来孰优孰劣？“

        他敲敲桌子，炯炯有神地巡视台下，终于让季知非辨认出一星点眼熟的影子。

        台下一片静寂。

        教授打开花名册，选中排名第一的名字。

        “怀斯坦。”

        刚才一直在翻阅纸质书的棕发首席起身：“教授，我认为，仿生机甲无论是平衡性、机动性还是地形适应能力，都有不可忽略的优势，因此，联邦早期的仿生机甲一度占比高达68。”

        “然而，随着技术的发展，人形机甲的比重正在越来越大——”

        “人形机甲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相比之下，机甲驾驶员们很难去理解动物的行动模式。对于现在兴起的以精神力操纵的新型机甲概念而言，在操作逻辑上更适合机甲驾驶员们驾驭。”

        “至于两种设计思路孰优孰劣，还需代入特定的作战环境进行模拟。”

        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

        各大头部军校的机甲设计优等生一贯是他名下工作室招徕的重点，在他来之前，助手整理的资料上就有怀斯坦之名。

        现在看来，机甲设计系首席果然实至名归。

        “那么,还有人有什么想法吗？”

        季知非正微微出神。

        事实上，他能够安安稳稳在最前排待到下课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已经让后方看热闹的同级生们不敢置信。

        这还是那个挥着大把星币也要抢占教室最后排角落当蘑菇、迟到睡觉早退无所不为、让一年级的所有任课老师都头疼不已却因为他阴郁性格就连说都说不得的吊车尾季知非吗？

        这些行为大概已经被季二少认为深深刻入自己的骨髓，无需再另行记录，所以季知非才毫无察觉地走上和前一学年迥然不同的道路。

        不过哪怕是真的接收到原主的行为集合，季少将恐怕也会妥善地找个理由合理“转变”。

        谁让他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

        然后，季知非就接收到教授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瓦伦特低头又看一眼上学期的成绩单，意外地在名单最末尾看到季知非的大名。

        心中原本升起几分感动的教授：……

        他觉得季知非刚才听课的状态格外认真，甚至随着他抛出观点时不时配合地轻微点头，看上去应当是少有几个能跟上自己授课节奏的人，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季知非同学，你对这个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吗？”

        确实在思考、只是思考歪了方向的季知非沉吟片刻。

        和这些早早就开始接触机甲设计基础的同学们比起来，即使他囫囵吞枣地看完上学期的课本，也依旧有大段差距亟需弥补。这是短短几分钟的速度无法填平的鸿沟。

        似乎察觉到季知非的为难，后排开始有人小声起哄。

        “什么嘛，就这点水平也能代表我们机甲设计系去实习吗？”

        “其他系去的可都是首席次席诶？就他的水平也能跟怀斯坦比吗？”

        “大概是季家小王子的特权吧？嘻嘻。”

        很吵。

        本就在竭力思考的季知非眉头拧紧，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置身于这样嘈杂的场合。

        精神力还未完全平复下来的季少将只觉得，周围环境比他潜伏任务时去过的地下集镇还要嘈杂，这让他隐隐地又开始头疼。

        虽然从他在季二少的身体中醒来开始，似有似无的头痛就一直伴随着他，但这次似乎格外严重。

        可他需要克制——毕竟台下众人中精神力最高的也不过b+级，而精神力s级的瓦伦特大师就在台上，以精神力使用细腻著称的大师自然不会错认暴动的精神力。更别提作为首都星第一军校，他所身处的校园里还有各式各样的探头和检测仪，一旦季知非的精神力出现什么异常，恐怕他走不出十步就会被按倒在地。

        黑发少年冷冷向后瞥了一眼，在一片嘈杂中站起身来。

        见台下已经控制不住，瓦伦特教授微微皱眉，开始思考要不要提前终结这道提问，却见皱着眉的季知非虚虚握拳，发白的指节轻敲两下桌面。

        笃、笃。

        明明只是简单至极的两声轻扣，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却以极快的速度平息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最前方那道单薄的背影上。

        季知非细软的黑发搭在耳畔和脸侧，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看起来和从前一样，无害极了。

        明明精神力只有区区d级，但刚才那一瞬间，来自季知非身上的压迫力竟然不比那些终端里才能见到的大人物给他们的感觉逊色。

        但是……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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