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窥门径

季知非手下的光标轻巧地点击着，并未分出丝毫注意力给身后的噪音，声线都依旧淡淡。

        “仿生机甲和人形机甲之争，本质上，其实是环境对机甲驾驶影响大，还是工具对机甲驾驶影响大的矛盾。”

        似乎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他轻轻咳了一声，不急不慢的嗓音清润舒缓。

        “人形机甲为了保持足够的机动性，势必在火力负载上有所牺牲。大量复杂精密的机构，使得人形机甲的重量更大，再加上重心对结构的影响，对材料的强度和韧性要求会更加严苛，正如那些量产的笨重机甲，这意味着如今的中高端人形机甲造价居高不下。”

        他手下的光标在教授用作参考的j0032型量产机上轻轻一圈。

        生产商也包括季氏的量产机敦厚笨重，是过去几十年间联邦配备给一线机甲驾驶员们的常规型号。

        “实际上，这两者一直以来都并非绝对对立。”

        “就比如说，我曾在星网上看到有人反应的腕关节驱动器问题。”季知非顿了一下，开始在记忆中搜索亲身经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被研究院的人重视，从而拿到属于自己的专属机甲的。

        在还没有战功只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季知非的待遇和无数刚刚加入联邦军的普通士兵们没有什么区别，一样使用最常见的制式机甲做装备。

        即使只是001秒的滞后，也会影响到战斗进程，让战士们失去武器，甚至造成整体姿态失衡，不得不暴露在危险中。量产机的笨重身躯，不该成为这种本可以避免的小误差的借口。

        无数个细节的001秒累计起来，也难怪j0032多年来反响不行。

        几十年前j0032刚刚落地实装的时候，联邦的技术或许还不足以解决这种技术问题，但在技术发展几十年后的现在，相关技术应当早已成熟。

        好巧不巧，教授展示的j0032就是季知非最初驾驶甚至使用了三年的型号。当初同僚们怨声载道的各种小毛病，季少将同样曾经怨念不已。

        最底层的机甲小队成员们一开始只能使用制式装备，做到小队长才有自主涂装的权利。

        至于使用自己定制的战斗机甲？

        那是精英级别的机甲驾驶员们才有资格申请的。

        撇开动辄千万星币乃至上亿的高昂价格不提，光是登记入册、日常保养、战时统筹等步骤，都有一套相当复杂的流程。

        “根据军部对外解密的资料，如果在最有争议的部位，采用某种动物的球头关节，理论上就能获得效率更高的结构。”

        这是他上辈子就已经开始调查的资料。

        军部几个月前对外发布的资料，勉强算是从业人员的机甲设计系学生能找出这份论文并不奇怪。

        回答完毕，少年就在教授惊讶和满意的的颔首中悠悠坐下，全不在意后排死一般的寂静。

        季知非的学习基础确实薄弱——不管是前世只知驾驶机甲对理论知之甚少的季少将，还是调剂到这个专业成绩吊车尾还一心想着转专业的季二少。

        但是，实践出真知。

        季少将在机甲操作方面的经验，放眼整个联邦都没多少人能够匹敌，放在机甲设计这门专业上就是一门巨大的财富。

        此前在后排起哄的人被镇住许久，这才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吧，这明明是书上没有讲到的内容，那个吊车尾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废物？”

        “开什么玩笑，上学期他的成绩可是3c1d，甚至还有一门不及格啊！”

        “可是第一学年除了理论就没有其他专业课……万一他就是在某些方向天赋异禀呢？”

        “开什么玩笑，一心想往战斗系钻的天赋异禀？”

        后排的混乱声音渐渐在教授的示意下渐渐平息下来。

        这并不是书上的内容，提出这道思考题的教授本人自然知道。

        改进旧型制式机甲这一重任，驻扎在某偏僻荒星军费不足的第十一军团昨天夜里才向瓦伦特教授发出的委托。

        在此之前，因为年代悠久、搭载先进技术的改装成本过高，j0032几乎要被废弃，后继型号的研发也陷入僵局。这些年来积压的使用者反馈更是被制造厂商积压起来，自三年前起就不再做原厂维修保障。

        所以他才会把这份图纸拿出来。

        瓦伦特教授看起来欣慰非常：“季知非同学说的问题很有意思，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看问题的新角度——那么，我就直接布置作业了。”

        “我们这门机甲改良设计课的期末考核，就是对j0032进行有足够创新性的优化。”

        为了提高学生的积极性，他捋捋自己的胡茬:“这门课程的成果将与隔壁战斗系合作，成为他们期末考核的一部分，共同作为测评依据。”

        生怕不够分量的教授继续加码:“排名前五的小组，将获得参加第一百零八届机甲设计大赛改良组的机会！”

        助教在他的示意下将j0032资料发到每个学生终端，季知非也和其他人一样，点开后台那枚闪烁不停的小小附件。

        曾经和他同生共死过若干年的、实物动辄上百吨的硕大机甲，在这个阶段不过是虚拟空间的一串串图文，数据刻录进星盘攥在手心甚至不到一枚指甲盖大小。

        每小组将被分配一台j0032，两个月后的结课考试上考核最终成效。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大手笔。

        物资匮乏的第十一军团经费已经少到不得不废物利用这些其他军团已经废弃的机甲，而位于大后方的他们却能从首都星第一军校仓库里，一口气就翻出十几台供学生练手。

        季知非当然是没有搭档的，现在声名狼藉的他暂时也不需要搭档。

        但在听到需要合作考核的消息后，穿越以来维持着波澜不惊神色的季少将，终于几不可闻地“啊”了一声。

        他此前已经总结过季二少的人际关系，显然，第一军校所有院系所有年级里，都不存在“朋友”的存在。

        可是一上来就眼睁睁地任由自己挂科……季少将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哪怕自暴自弃如原身，第一学年也只挂掉一门课而已。

        苦恼的季少将拽住飘到脸侧的头发。

        他可以理解教授这么安排的意图——就像电子课堂发展到如今，身为军校生的他们却还要亲自来教室，就是为了培养团结意识一样，不同院系、不同专业间的配合训练也对战场上的多专业间的协同也很重要。

        所以，身为光杆司令的他要从哪里变出能和自己合作的战斗系学生来？

        一直到下课铃响，季知非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神色扭曲的家伙挡在自己面前。

        “喂，季二少，你不会以为能答上一道问题，自己就很了不起吧？”

        不难看出他是在酸自己，有些脸盲症的季知非绞尽脑汁地回想，终于在录像的某个角落里翻出这个顶着一头绿油油卷毛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不能怪季二少目中无人，只因为对方小家族私生子的身份委实上不得台面，却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不过一两次蹭进他们这个圈子的聚会，就敢在原主眼前叫板，最后以被拖到季家道歉告终。

        平时就只敢缩在别人背后搬弄是非的家伙，今天不知是受到哪门子刺激，又敢蹿到现在披着季二少壳子的季少将面前。

        季知非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嗯，因为这种东西我从小就开始玩了。”

        不管从季小少爷还是季少将的角度来说，这个说法都是成立的。

        对于这种嫉妒完全表露在外的低级挑衅，他也懒得放在心上，甚至破天荒地对着绿毛的同伴安抚道：“这种东西，只要多接触接触就能了解，你们也没有问题的。”

        然后，季知非就完全无视了这个奇怪的家伙，抱着自己的包悠悠然离开了。

        他还要赶着去教务处开放预习权限，并没有时间和这种无关路人甲空耗。

        绿毛的朋友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季小少爷没你说的那么傲慢啊？诶……等等，沃尔夫冈，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他无法理解友人的态度为什么更加忿忿，只能加快步子追上去。

        另一头，季知非已经找到教务处，并在行政老师满脸的不可思议中开通预习权限。

        为了防止心比天高的菜鸟们胡来，提前学习高年级课程需要走程序另行申请，下载电子课本还需要额外付出一大笔星币。

        但这对于季家二少爷而言不是事儿。

        季家人对原主的要求非常宽泛，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基本就属于放养模式。就连季知非的一应需求，都有专门对接季二少起居的生活助理替他办妥。

        只是这一大笔星币……

        看着余额骤然少掉的零头，季知非微微皱眉。

        知识的代价确实昂贵，哪怕这点零头在季二少的余额里听不出个响，也已相当于中阶校官的月薪。

        他琢磨着什么时候赚点资金回血，身为曾经名镇一方的联邦少将，他还不至于抢一个孩子的小金库。

        虽然上辈子没有什么搞钱的需求，但一路爬上来的他多少耳濡目染知道一些能接任务的网址。

        就在季知非点进书架的一瞬间，更广阔的的科技树在季知非面前徐徐摊开。

        智脑构建的框架在读取网数据后开始疯长，瞬息之间延展出密密麻麻的分支，一大片知识图谱瞬间挤占掉整块终端屏幕，向着屏幕外的无尽远方蔓延而去。

        灰黑色的界面上，莹蓝色的流动线条像是涌动不息的血脉，勾引着少年的视线。

        材料学，动力能源，结构工程，武器研发……

        季知非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这是以各个基础学科为干、机甲相关知识为枝，所构建出的参天巨木！

        新世界的大门，在季知非面前缓缓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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