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你回来

就连系统也没法想到，它还没出新手村的宿主会这么飘。

        在退出在这个账号前，季知非的视线在最新一条评论——两个月之前的评论上停留几秒。

        “季小少爷，我们等你回来。”

        他们十年来一直苦苦等待的，是那个孩提时就会因自己的奇思妙想跟研究人员思维碰撞的季家小王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摆足纨绔子弟架势的季家二少，更不会是才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不久的季少将。

        季知非神色淡淡，抬手就切换回最原始的登录界面。

        前有生死关头季小少爷性情大变，此番同样是生死关头，希望季家人能顺延着心领神会。毕竟，他不觉得自己的三脚猫演技能够瞒住外界传闻中人精一样的季母和季家长子。

        哪怕现在两兜空空，季知非也从未考虑过登上上辈子那个属于季少将的账号，把自己上辈子的积蓄取出来。

        因为季知非很清楚，即便死亡也无法摆脱的层层监控，将会给他现在的身份带来怎样的后果。

        在联邦关系盘根错节的首都星首富季家，可不像无依无凭的季知非一样光棍，而自己已经欠了季家一条命。

        三分钟后，季知非操纵着崭新的子账号登上星网。一踏出初始点，他就被正对着市民广场的巨幅黑白人像怼了个满脸，自己上辈子鲜少流出的其中一张照片正神色淡漠地盯着自己，眼睁睁看着那张自己朝夕相处的脸被放大无数倍，季知非因为这画面冲击力微微后仰，又被后面等着走出初始点的人等不及地推出去。

        他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从自己被火光吞噬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

        今天是“季少将”的告别仪式，而他本人正站在这里，旁观自己的葬礼。

        仔细看其实还能发现，虚拟街市的花坛中有黑白双色的雏菊，随着数据拟成的微雨轻轻摇曳。

        星网九十九片终日由智脑和数据操控着、本可以万年阳光笼罩的虚拟街区，此时竟同时下起淅沥的小雨。

        一切都仿佛一场荒诞的梦境，而他恍惚间竟然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哪一边才是真实。

        时间已至夜晚，本应播放广告的路边广告牌里还回放着葬礼的画面，各界知名人士正向那枚小小的盒子俯首示意——里面装的大概是他曾经的衣物。

        毕竟，在那样的高温下，季知非本人已经物理意义上的灰飞烟灭，唯一留下就只有他这颗无所凭依的游魂。

        即使已经不是直播，密密麻麻的留言依旧以一秒几条的速度刷新着。

        季知非停在其中一根广告牌前定睛看去，屏幕上的弹幕齐刷刷的涌现着同一句话。

        “季少将，我们等您回来。”

        就连周围的虚拟人物都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再加上大街小巷上围着光屏低声啜泣的人们，季知非心头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微妙感觉。

        ——作为季少将的自己，真的有这么受欢迎吗？

        青年无意再继续旁观这场可笑的葬礼。

        天知道在现场为他哀恸的几十人当中，有多少人在背后一手推动了他的死亡。

        他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广场，头也不回地大迈步向前进。

        ——不管过去的事实如何，都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了。

        现在的他，姑且只是季家的季知非。

        “系统，你有没有匿名服务？让外界以为我依然在用原来的账号登录、没人能查到我小号信息的那种服务。”

        生意来了！系统闻言一振，就连内部的代码都跟着激动地抖了抖。

        “这种商品当然存在啦！作为系统，我们是专业的！”

        它哗啦哗啦地翻搅数据流，终于从中扯出一串灰扑扑的数据。

        “b级商品：夜之潜行者·初级。”

        “功能：隐藏宿主的基本信息，并进行合理的修饰，足够应对来自联邦智脑等级的监控。冷却时间三小时。”

        “需要的点数为，999点。”

        只是一个b级的道具，都能隐瞒过智脑的查探。

        在绑定宿主的第二天，这个系统终于想起自己的主要功能是什么，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现在开始阶段性结算！”

        “完成任务：力挽狂澜，拯救第七基地，获得任务点数，8000。”

        “重启系统，消耗任务点数，10000。”

        “触发长期任务：初级进修·机甲设计基础，进度00005/100，获得任务点数，50。”

        “完成任务：另眼相看，获得教授&同学认可，获得任务点数，8。”

        “仪器加测，消耗任务点数，5。”

        ”当前余额为：-1947

        “作为宿主购买的第一件商品，系统我可以做主给宿主赊账并且打个九折！只要899，只要899就能带回家！”

        “……”季知非看着整整负四位数的余额，还有那个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数字，“……长期任务？”

        “是呢！”系统突然意识到它还没介绍过自己能发布的任务类型，“作为大师培养系统，学习当然是长久之计！随着宿主学习内容难度的增加，宿主随之获取任务点数的数值也会随之增加。”

        季知非每学到一点新知识，都会化作他成为一代宗师之路上的基石，这也会或多或少转化成系统亟需的能量。

        系统的数据高速运转着，洋洋得意地说出它无往不利的暴利敛财手段。

        “宿主宿主，系统自带的自习空间，可以达到提升相对时间流速的功能，举个例子，您现在在自习空间中兑换到一个初级单位时长，就能在空间内学习五天，体现在现实中仅仅只是睡眠一小时。”

        “系统商城甚至可以提供不超出这个时代太多的全科资料，只要宿主提供相对应的任务点数~”

        至于价格，自然都相当美丽。

        价格便宜的资料不是没有，但是这些花现实货币就能购买到的信息性价比低到离谱，傻子才会用难以挣到的任务点数购买。

        在赊账了一份防追踪道具后，季少将看着自己的负债数额陷入沉默，终于感受到挣钱的紧迫性。

        您当前的星币余额：000

        您当前的星网信用点余额：000

        您当前的任务点数余额：-2846

        遍地飘零，惨不忍睹。

        系统都忍不住同情他三秒：“宿主，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穷的宿主了。欠款五千会触发系统自锁哦。”

        连着星网的它搜索片刻，立刻给季知非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新路子。

        星网空间按各大功能区划分，共有九十九层环状虚拟街区，正中间是一座从底端直通天际的高塔——万丈答题楼。

        它自不见底的深处蔓延而上，又笔直捅入模拟出的云雾间，连接着虚拟世界的两头。

        在虚拟的世界里，从没有人能探知到万丈答题楼的最高峰，目前的最高纪录也不过三千多层。

        系统轻轻道：“这是‘万丈答题楼’，是星网竞技区域所有层数空间叠加的唯一中心——”

        “也是最适合初级星网用户积累财富的地方。”

        “也许您可以通过攀爬万丈答题塔获得星网代币——也就是信用点，每一轮前三名更是有丰厚的星币奖励哦！”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不说本就昂贵的专业资料，就连星网竞技区域最受人欢迎的竞技功能都要用点数兑换，新用户赠送的时长不过只有短短两小时。

        但是万丈答题楼则不同，只要挑战者愿意，他们可以在这里面待上无限长的时间，尽情挑战其中的关卡。

        系统诱导性画饼：“等到有了启动资金后，您就可以卖出您设计的机甲，获得更高额的回报，成为享誉星际的第一机甲设计师！”

        季知非哑然失笑。

        系统这番话在他听来，就跟在对一个从没驾驶过机甲的菜鸟说“只要你钻进这座驾驶舱，就能击坠上百架敌方机甲晋升到少将”一样可笑。

        在机甲设计方面，季少将对自己的菜鸟程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这目标太不切实际，如果换成他曾经手下带的新兵蛋子，他会直接来一顿爱的搏击让对方醒醒脑子。

        系统感觉自己被宿主本人嘲讽了，只能气呼呼地停止自己的举动。

        可恶——！这明明是系统根据宿主的身体数据+心理分析测算出的最优解，绝对不可能出错！

        不过，它才不要告诉讨系统厌的宿主这些。

        普普通通的军校生季知非当下当然不会有那么高远的志向，他现在想做的，不过是把自己上辈子的机甲复制出来而已。

        至于在机甲设计上取得什么成就？那还是太过遥远的事情。

        当季知非在系统的声声敦促中走近万丈答题楼时，才发现高塔旁边形成的小型集市上人头攒动，紧挨着万丈答题楼的十几米高屏幕上滚动显示当前挑战者进度。

        他在注册时就勾掉了按自己外貌建模的选项，直接使用星网提供的默认成男模型。

        这使得他的白板号和所有默认的新号一样平平无奇，一眼看去能和十几个人撞脸。

        可就算外表再平凡，还是会有人凑上来。

        “嗨，这位大兄弟——”在企图拍青年肩膀的一瞬间，来人差点被掀翻过去，所幸季知非及时收住手劲，才让来人的伤势止步于手腕扭伤。

        这点伤势对于连接精神世界的星网来说不算什么，但显然已经足够让染着一头绿毛橘色爆炸头的小混混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什么软萌新人。

        他揉着自己的手腕讪讪，想要说出口的剧本转头就变了内容：“……大兄弟，我是想说，如果你之前没爬过万丈答题楼的话，可以从那边的入口进去。”

        “好的，谢谢。”季知非微微颔首，模型自带的深邃眼型也随之弯起，笑得一派温驯和气。

        可爆炸头被兜头泼下冰水般一个激灵蹭蹭后退几步，硬生生从青年眼神中读出了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的同伙纳罕：“我说不是吧，你怎么被一个白板号吓成这个样子？”

        爆炸头回过头幽幽道：“这气场……这架势……绝壁是大佬小号！”

        同伙不置可否：“连新人都骗不到，你就不要找理由了，材料准备齐了吗？”

        爆炸头一瞬间枯萎下去：“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目送顶着乱码昵称的青年悠然进入万丈答题楼，大声感叹：“不愧是高手！连昵称都这么有个性！”

        已经全身心投进答题的季知非自然没空管这些身后官司，赠送时长结束前十秒，他终于心满意足地从万丈答题楼的20层走出来，转手就将新鲜出炉的存款兑换成一打老旧的机甲设计基础构想图。

        这是过往几十年来众位机甲设计师们在星网各种媒体渠道上发表过的、针对j0032这个型号做出的改装构想，首都星第一军校的图书馆并没有完全收录。

        当然了，这远远无法和系统提供的尖端科技相提并论，对于目前连基础都没有夯实的季知非来说，却是更加重要的地基。

        拿着教材和资料的季知非一登出星网，转脸就接入系统空间，再次站在系统那颗灰灰绿绿的齿轮面前。

        他眉眼弯弯，笑得矜持而腼腆，和季小少爷本就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更加贴合，在系统眼中却如同在世恶魔。

        “统啊，你之前似乎有说过兑换‘自习空间’的事情……”

        一向随和、咸鱼甚至称得上冷漠的宿主言笑晏晏地站在自己面前，系统却分明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然而根据系统守则，它是不能够伤害宿主的，因此只能含泪打开结算功能。

        “长期任务：初级挑战·万丈答题楼挑战，进度1/10000，获得任务点数，20。”

        季知非一顿操作猛如虎，在系统这里却只获得了区区20个任务点数。

        倒是星网通用的信用点，在兑换完资料后还剩下三百多。

        超越这个时代的资料动辄就要五六位数的任务点数还不是现在的季知非能够支付的，但与外界时间流速不等的自习空间却可以。

        “您当前剩余任务点数：-2826。”

        “初级学习空间兑换比例为50点：1，时间流速5：1。”

        “您当前可以使用九折打折卡。”

        “您暂无更高级别学习空间的使用权限！”

        明明是听不出语调的机械合成音，季知非却硬生生从中听出系统委屈的哭腔。

        他兑换了初级自习空间的3个单位时长，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负债掉到-2961。

        ——不能再降了。

        还记得欠债五千就会被强制休眠的季知非眯起眼。

        现在的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暂且不能像此前一样再无牵挂地离去。

        三个小时后，神采奕奕却眼眶青黑的少年在警报声中被系统自带的健康监测模块一脚踢出自习室。

        虚拟仓模拟出的恒星光芒铺洒下来，冰冷的日光明媚且刺眼。季知非迟缓的睁开双眼，盯着陌生顶板的眼神由失焦渐渐凝聚。

        头顶，依旧是登入星网前的那台豪华全息舱。

        窗外，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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