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满地霜（二）

“没有机会了，”那宫女眼神有些黯然，低声说，“像我们这种出生的人，除非……”

        “除非什么？”云琰突然来了兴致。

        “除非，”那小宫女神神秘秘的凑了过去，“除非皇上看上我了。不过，宫里人都说我们现在这位皇上他不喜欢女子。”

        云琰呼吸一窒：“都是谣传而已。”

        “大哥，是真的。”宫女眼睛亮了起来，一脸笃定道，“我听宫里的老人说，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和云少将军……”

        云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桃花眼有些迷离，像是一直以来极力克制隐忍的事情被人就这么赤裸的撕裂，暴露在白日里。

        他自以为自己早已经铜墙铁壁，哪怕刀斧加身，亦能够视死如归，但是提及那些往事，他到底还是做不到纹风不动。

        ……

        “云公子，云公子……”

        宫里的太监宫女四处找着跟着昭和郡主进宫，一眨眼就不见的云小少爷。年幼的云琰仗着自己身量小，躲在假山后面，捂着唇不让自己出声，等那些宫女太监走远后，这才踱步走了出来，悠悠地消失在角落里。

        “汪汪汪！”

        空旷的小路上，无端多了几声狗叫，云琰好奇的看了过去，那是杂草丛生的一座宫殿。云小少爷从出生之时，就被郡主捧在手心里长大，进宫次数不算是多，但却是第一遭自己乱走。

        他好奇的向前探头，那狗张着獠牙，眼神凶狠地看着角落里。云琰好奇，又近了一步，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露出的衣料。

        原来有人啊。

        云小少爷开口：“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那团黑影非但没有冒出来，反倒是把露出来的衣角也缩了回去。

        云小少爷刚要动身，好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暗道：不好，该不会是母亲派人来寻了吧。

        他闪身一跳，跳到了一颗树上。

        透过树枝缝隙看到了一个宫女突然出现，她喊了一声：“福子，原来你在这啊。”

        她抱起那只狗，当然也看到厉岚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宫人，那张脸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好啊，你这个狗胆包天的下人，又来拿贵妃的狗的吃食，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云琰睁大了眼睛。

        刚刚那人……居然是在和一个畜生抢吃食！

        不是这宫里的下人人人都可以有俸禄和吃食吗？

        “不要脸的东西，”宫女骂骂咧咧的，对着那人吐了一个吐沫，“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要是贵妃发起火来，你能担待的起吗？像是你这样的灾星还不赶紧滚出皇宫？”

        “福子，给我咬死他！”

        云琰无声的从树上落下，在狗扑向角落里那人的时候，历喝：“住手！”

        那宫女叉腰看向云琰，眼中的不屑在注意到他腰间玉佩的时候，立刻像是换脸一样，换了一副表情，笑着说道：“原来是云小少爷啊，是奴婢冒犯了，这冷宫不吉利，云少爷还是离开吧。”

        “你是贵妃宫里的人？”云琰忍着怒意，“你就任由你的狗欺负一个下人？难道畜生的命比人命还要值钱了吗？”

        年仅七岁的云琰虽然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跟在镇国将军身边，身上那种唬人的气势还是很能唬人的。

        宫女噎了一下，碍着云琰的身份好声好气道：“云少爷莫要生气，你不知道，这是罪奴，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可是贵妃的爱犬……”

        “偷鸡摸狗？”云琰冷着脸，“我只看到了你在这里趾高气扬，他就算是冷宫里的奴才又如何，难道奴才就不能吃一口饭？你们宫里的人都是如此冷血吗？”

        宫女心中腹诽：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敢在这里多管闲事，这冷宫里的人可是皇上下令要虐待的，不然凭借他的身份，谁敢这么对待，皇上都不要的弃子，这云少爷……

        “云少爷，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这人啊犯了重罪……”

        宫女好心的劝说着。太后对昭和郡主一家极为重视，加上镇国将军此次立了大功，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如今的昭和郡主一家可都是人人都要巴结的。

        “那又怎么样，”云琰学着自己父亲的模样，拿腔作调，“本少爷正好缺个玩伴，见到这个小太监觉得极为投缘。”

        “是，奴婢这就告退。”宫女不知道这个倒霉鬼缘和运气那么好，居然让云少爷出面护着，只好抱着狗离开。

        “你没事吧？”

        云琰才不搭理那位宫女，他走到角落里，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周身散发着冷宫里才有的霉味，身上到处都是被狗咬的痕迹，低着头。

        等了半晌，地上的人都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云琰蹲在了那人的面前，问道：“你犯了什么罪？若是你不嫌弃，我可以叫我母亲免了你的罪责。”

        “滚！”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依旧没有抬头。

        云小少爷那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有些不高兴道：“你这小太监怎滴如此不识好歹，我刚刚可是替你解围了。”

        “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同情。”

        那人突然抬起头，红着的眼睛像是曾经云琰见过的困兽一样，那样凌厉阴沉的目光在一个孩子脸上出现，让云琰愣了半晌。

        那人一把抓着云琰的领子：“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做你们这些人的玩物！”

        他的脸上还有被抓伤的痕迹，云琰桃花眼无辜的看着面前和他一般大的少年。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推到了一边，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还有打翻的残羹。

        “你等等……”

        云小少爷顾不上生气，他快步追上了那个小太监，有些气喘吁吁道：“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

        “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欺负你的。”

        云琰着急了。

        小太监回过头，盯着面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半晌：“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是冷宫。”

        “我叫云琰，要是他们欺负你，你可以拿着这个，”云琰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着急道，“我还会来找你的。”

        ……

        “大哥，大哥，你不信吗？”

        宫女在一旁的拍了拍云琰，云琰一闪，避免了她碰到自己。

        “我没有听过。”

        云琰轻声道。

        那宫女隐约有些失望的道：“也不知那云少将军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竟然能叫皇上那样的男子侧目。这世间的男子做到他这般田地，也算是能够流芳百世了。”

        云琰用力的刷着自己面前的木桶。

        流芳百世？史书上只会记录他一生的耻辱，他将遗臭万年，被后世诟病，又或许史官都不想记录岐山战役的惨淡，更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你不怕嬷嬷罚你吗？”云琰侧目，一双桃花眼冷的的像是山间流淌的泉水。“我是犯了重罪的人。”

        “我这辈子就只能在这里了，和你说话有什么关系，”宫女自暴自弃道，“你可是从外面来的，要是能够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就算是被嬷嬷罚我也认了。”

        “少将军还真是惯会蛊惑人心，来这里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居然让下人围着你转。”管事嬷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拿着竹条，狠狠地看着那个宫女。

        “从今日起，若是被我看到谁同这位说话，那就同他一起受罚！”

        原本好奇的打量着云琰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头，云琰面色如常。

        嬷嬷站在他背后许久，这才姗姗离开，那宫女也不似刚刚的热络，远远的看着云琰，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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