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像个筛子

消息跳出来的时候，终端投影出的所有其他界面都被迫消散，只有这两条信息无比刺眼地悬浮在屏幕上。

        但是对方并没有等待他的答复。

        消息在几十秒后自动消失，季知非的终端又恢复了原先的界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方对自己在宿舍内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看来宿舍里这些摄像头的归属谜题已经破解了一半。

        接下来，季少将需要面对的几大问题就是——

        对方跟季二少要的是什么资料？

        他要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将这份或许会被自己动那么一点点点小手脚的情报送去哪里？

        以及，最重要的，这份情报究竟在哪里？

        “……艸。”呆愣愣放空数秒的季少将双手抱头，忍不住从口中挤出一句无意义的哀嚎。

        联系起跟季教授交谈的短短几句，他难以置信地推测出一条结论——自己一直认为是原主的季二少，大概率也不是原装的。

        堂堂季家小少爷，竟然像个筛子一样被不知名人士穿来穿去，如今又落到了季少将手里。

        可怜季少将上辈子因为身份原因躲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哪怕现如今又得来一辈子，他依旧躲不过去。

        季知非不是没有察觉到季二少身上的种种问题，只是他原本真的以为，原主身上的种种小矛盾只是有钱人家小孩无法避免的难言之隐。

        然而现实给了想当然的季少将狠狠一击。

        谁能想到，看似并不起眼的、阴郁孤僻难以沟通的、完全把人生经历摆在录像中的季二少，居然也大有来头？

        他在季二少的终端里扒拉了半天，只能找到一张并不完整的季家别墅建筑设计图。

        这是季知非醒来后认识季家别墅的凭依，他当初还按着这张地图在季家走了一会儿。

        现在想想，只是顺着半张地图随便走走的自己肯定随时随地都在季教授的监视之下。

        直觉之敏锐和小动物有的一拼的季少将相当有自知之明——别说自己，哪怕是在自家人眼皮底下深耕了不知多久的季二少本人，应该也不知道季家深藏的那些玄机。

        在季家待过不少年月的季二少，需要做的事情也绝不会是收集一张建筑布局图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终端上的那张图纸，高出自己终端不知多少代科技的对方动动指头就可以把东西轻松取走，根本没有向“自己”索要情报的必要。

        显然，季二少并非毫无保留。他探索来的季家平面布局图不会只有大剌剌放在明面上的部分。

        季少将再次意识到，目前自己对季二少的认识都是浮于表面上的。

        说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被哥哥针对的小可怜，是站在旁观者立场对季家进行的妄测。

        从始至终，季二少的录像都不是以自己的视角进行，而是以上帝视角记录着这一切——

        不知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的，他随时做好了“脱出”季知非身体、将作为录像的记忆传给下一任“季知非”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什么手段才能达成更换体内意识这种幻想般的剧情。

        至于仅剩一缕飘乎精神力的季少将为什么能够挤走季二少，或许是因为意外，也或许是有人操控，置身于一团迷雾正中央的季少将看不明晰。

        终于从短暂掉线中恢复过来的系统无法追踪到这个账号，这段时间它都不敢太过活跃。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关键剧情。

        季知非前几天大闹虚拟实验室做得太显眼，系统差点被联邦最核心的一部分——也就是身为联邦信息中枢“智脑”发现。

        关键时刻掉链子，季少将将信将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系统’所代表的科技远远超脱于这个时代？”

        自知理亏的系统异常心虚：“这不代表这个时代的某些方面不能稍微够到我们的科技树呀！”

        系统这边的路子是断了，但这不代表季少将无路可走。

        他正试图揣摩季二少的心理。

        对季家和不知名势力都有强烈不信任感的季二少，一定会在某个自以为安全的地点存下备份。

        而那个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绝不会是形同龙潭虎穴的季家别墅，抑或是在神秘势力眼中毫无隐私可言的学校宿舍。

        他催促着系统分析录像中季二少常去的地点。正在装死的系统总算能够代劳，虽然晕晕乎乎的系统还不知道自家宿主究竟遭遇了什么。

        事实上，季二少去过的地方并不多，除了第七基地外甚至多年未出过首都星，系统列出来的零星地点还囊括了季二少只去提过两次车的悬浮车车行，和某间画风格格不入的线下竞技俱乐部。

        线下竞技俱乐部。

        意识之中，季少将眯起那双深湖绿色的瞳孔，他按住系统地图上只余一个小黑点的会所，轻叹一声。

        “——就是这里。”

        目标太明显，以至于像个引诱他深入的陷阱，可接管过季小少爷身体的季少将不能置之不理。

        就在不久之前，位于某颗偏远旅游星上的某间疗养院中警铃大作！

        一名躺在维生仪器中的瘦削男性缓缓睁开双眼。

        在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后，他震惊地想要直起身来，却因为这具过于虚弱的身体桎梏着，又摇摇晃晃地仰面倒下。

        显而易见，替他保管身体的人并不在这十余年时间里花大价钱给他做“养护”。

        他……他不是去了第七基地吗？

        如自己所偷听到的那样，第七基地果然在那时遭遇了袭击，他以为偷偷跑到哪个角落里就可以躲避突如其来的袭击。

        可谁知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再度清醒过来的他就回到了这具被自己抛弃十年的躯壳中。

        没错，“季二少”此时已经发现，自己的壳子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季家小少爷。

        病房内挂着的万年历显示得清清楚楚，距离他在第七基地失去意识还不到一个月，可这具身体就像是木僵了十年……不，这就是他自己躺了十年的本体。

        不是什么人都像首富季家那样大手笔，舍得长期给自家孩子用自带按摩功能的特级营养舱，还把价格昂贵的高级营养液当成洗澡水。

        做惯了“季二少”的男性一朝在自己的身体中里醒来就下意识挑刺，然而哪怕警铃响彻这座荒僻的疗养院，也只有医疗机器人骨碌碌地移来移去，对这个由植物人转醒的“医学奇迹”无动于衷。

        同样在醒来时无人理睬，他醒来得却比季少将还要痛苦。

        生理年龄已是中年的男人连自己坐直身体都做不到，直到有人传唤他，被绑在轮椅上的颓丧男性才得以重见天日，走出那间密不通风的白色囚笼。

        已经设定好目的地的智能轮椅无需外力，紧紧束缚着本就未曾恢复行动能力的男人，一路将他送到疗养院院长办公室。

        投影另一头的身影言辞狠厉：“废物！这会儿你怎么会在自己身体里醒来？”

        对方的气有些不顺。

        整整十年，不管季家人知道与否，这场戏都顺顺当当演了下去。

        他不容许有人在自己面前姿态更加放松地坐着，因此，哪怕还是个实际意义上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的病患，“季二少”依旧强行被智能轮椅捋得站直。

        男人抿紧了嘴，面容控制不住地扭曲，但他知道，对方需要的并非自己的回答。

        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对方比他本人更加清楚。

        对面掩饰过的声线低沉，指节上套着的玉石扳指时不时碰触到金属，传来叮叮咣咣的细碎声响。

        “既然你现在在这里……”他看向自己不久前才发出密信的仪器。

        “那么，现在在那个小兔崽子身体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当年之事能够得手，他们自然蓄谋了很久，但这一神来一笔无疑将他们辛苦酝酿十多年的成果直接截胡。

        谁的布局还能比他们更周密？哪怕是季怀远那个徒有虚名的软蛋也做不到！

        无须多言，投影自顾自地嘲讽道：“难不成是哪里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再度坐回全息舱内，打算当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横竖他已经回到校内。首都星第一军校的门禁不是摆设，他今天晚上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更无从出去寻找“季二少”留下的情报。

        事已至此，季少将宁可想想近在眼前的、好歹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危机。

        在接到罚单后，他就设置了自动还款功能。

        无论在机甲战斗论坛上挣得多少信用点，都会直接划款，用于偿还虚拟实验室的罚单。

        从今天凌晨接到罚单到下午回季家前，季少将已经刷了几千条悬赏，他估摸着进度大概能拉到四分之一，七天还清债务并非遥不可及！

        ……三秒之后，季少将盯着自己的余额，怀疑自己又双叒叕走错了剧场。

        嗯……

        嗯？？？

        距离他接到价值20万信用点的天价罚单还不满24小时，他的欠款，什么时候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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