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我想我应该对你说些话。”乔夏帮李简理好伊恩带她买的东西，神情认真地对李简说道。

        李简并不理会乔夏，反而翻出一块晶莹的宝石发卡别在乔夏头上。

        顶级宝石的光彩也无法遮掩乔夏的容貌，反而锦上添花一般给这个胜似美神的少女添加几分富丽。乔夏就是这样，是一块还未经过雕琢的美玉，就算随便刻几个简单的花纹，都能绽放出不一样的美丽。

        “我在看到这个发卡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乔夏，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书里面写的大小姐一样！我决定了，我小说里的那个大小姐角色就要按你这样写。”

        “可你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大小姐，你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

        李简抱着新买的裙子，一下倒在床上。她望着宿舍已经有些发黄的屋顶，和吱呀吱呀转着的吊顶扇，思想仿佛已经飞到了另一个世界。

        “你可以想象啊！我就经常想象自己回到原世界，成为一名作家。”

        “可是你知道的，我的脑子想不了这些。”乔夏有些为难的看着李简。“要不然我就可以对你的小说做出一些评价了，可是我真的看不懂。”

        李简无奈地瘪瘪嘴，乔夏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只能把她的小说分享给乔夏。可惜这只是在对牛弹琴，乔夏甚至都有些看不懂她写的句子。

        “可是乔夏，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回到原世界吗？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没有，因为我出生就在这里，我妈妈也从来没有教过我。她常常说我要用我的脸钓一个有钱男人，给以后的生活做好保障。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简神色复杂地看向乔夏，她知道乔夏已经被背世界给驯化了。如若说她的贫穷让她看起来像是个遗留者的话，乔夏已然成为黑发的遗留者了。

        她突然感到一丝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她恐惧她也像乔夏这样，不止在物质上，精神上也被背世界驯化。

        她又不禁想到即将被遣返回原世界的李谋。

        为什么好运总是降临在烂人身上？

        李简咬紧牙关，原来在过渡的渴求面前，身为蜕变者的所谓的道德底线，可以如此的低下。

        “林灿握紧了手中的□□，望向远处漆黑的森林。他尖叫着开着枪，直到子弹都打光。但始终没能逼出森林中蛰伏的怪物……”

        李简像是魔怔了一样拿起笔开始书写文字，仿佛这样能让她钻进书中，能钻进林灿的身体里，握起□□保护自己。

        “又开始了。”乔夏嘟囔一声，不理李简，戴着发卡去镜子前照了照。

        她看着镜子里少女美好的模样，第一次有些明白李简为什么总是说她美丽了。

        她或许，也应该像李简学习，找个男人了。

        毕竟李简总是对的。

        她不想去照顾麻风病人，背世界的医疗条件根本治愈不了这种疾病，她看过得了麻风病的人是怎样死的，那简直是她做过最可怕的噩梦。

        她不想变成别人的噩梦，她想李简记忆里只存在美丽的她。

        ……

        妮可再一次跟她最近刚找的这个金主在学校里鬼混。

        云雨过后，她筋疲力尽，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出来抽两口打打精神。

        可她的金主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他肥腻的大手摸着妮可大汗淋漓的脸，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们学校有长得好看的女学生吗？”

        妮可一眼就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她无所谓地笑笑，脑子里却在思考她能拿到多少中介费。毕竟一直用身体赚钱还是很累的，但用别人的身体那就不一样了。

        “当然有，我们学校甚至还有两个蜕变者，年轻貌美的蜕变者。”

        男人一听更加心动了，抱着妮可连亲好几下。

        “好妮可，我就知道你总不会让我失望！”男人说着说着又有些迟疑。“不过她们可是蜕变者啊，真的能……”

        “得了吧，其中一个可已经有了金主。”妮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低贱的遗留者男性就是这样，一边因为自己的欲望止不住地对蜕变者少女垂涎，一边又恐惧人种的悬殊差距。

        男人一听妮可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那你可得给我引荐引荐另一位，我还没有尝过蜕变者是什么滋味呢！天呐，简直不敢想象，我也能得到蜕变者女人。”

        妮可有些鄙夷男人，但还是选择笑脸相迎。

        “那个蜕变者脑子不太好使，等我哪天把她骗出来你就可以动手了，你要怎么谢我？”

        妮可说着说着，手指又暧昧的从男人的胸口划到小腹，咯咯咯得笑个不停。

        因为她知道，她将会得到一大笔钱，而且还能把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蜕变者拉下神坛。

        看着她像她一样，以皮肉为生，堕落污秽。

        男人再一次搂紧她，妮可红艳艳的唇止不住得咧开。

        再也没有比毁掉一个神明更愉快的事情了。

        ……

        祭拜日很快就到了，这是基于遗留者宗教信仰所制定的法定节日。

        在这天，一年到头劳碌到麻木的遗留者们才有一口喘息的时间。大多数工厂都会在这个时间给他们可怜的工人放放假喘口气，让他们有时间去上帝那祈求祈求，换来精神上的宽慰，以防精神崩溃不能继续高强度的工作。

        学校也会跟着放假，寄宿学校的遗留者学生们会急急忙忙地回家准备祭拜要用的东西，而唯二两个无神论者，在此时此刻则显得那么无所事事。

        李简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如果可以她不想回家，那个压抑的地方真是要了她的命，她宁愿留在堤岸这边跟伊恩约约会。

        但她的母亲知道她会放假，她必须回家。

        “你不带上这些新衣服回家吗？它们那么漂亮。”乔夏看着李简松垮的布包，疑惑不已。

        李简白了一眼她，她知道不能试图让乔夏理解她的家庭状况，所以她只好说：“正是因为它们很漂亮，所以我才不能把它们带回家，我哥哥会弄坏它们的。”

        “你可以穿在自己身上。”

        “穿在身上更会弄坏。”

        乔夏还是不明白。她妈妈在收到男人送的新裙子时，总是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去勾搭其他男人。

        而她也很期盼着妈妈的男人们会给妈妈送新裙子，因为这样她就能穿上妈妈刚淘汰下来的旧裙子了。

        她还等着李简能把她的旧白纱裙给她穿呢，她只有一些脏兮兮的裙子，唯一一件白色的裙子还是学校发的校裙，但她刚穿着校裙回家，妈妈就让她剥下来给她。

        她说她的客人们会喜欢她穿校裙的情调。

        乔夏不理解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乖乖照做，因为妈妈一直都对她很好，是除李简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李简看乔夏又陷入发呆状态，就知道她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理她继续收拾。

        她把一些看着不那么值钱的东西放进布包里，然后把剩下的东西藏好，跟乔夏道别，急急忙忙地下楼梯准备等公共大巴。

        她没打算让伊恩知道她家在哪，所以拒绝了他的邀约，还是选择乘坐公共大巴回家。

        她像一头灵巧的小鹿一样钻进大巴里，找到别人给她让出来的位置坐下。大巴穿梭过吵闹的集市、忙碌的田地，轮胎滚过泥坑溅起来的泥点子装点着本就斑驳的车身上。

        李简靠在车窗旁发呆，直到听到熟悉的朗朗读书声，才注意到自己即将到站。

        她的母亲办了一所小学，不收学费，所有的资金由嘉定政府所出。

        这其实是一笔不少的资金，但扣除掉大哥的毒、资后，只能剩下少得可怜的数额。

        孩童们稚嫩的声音，让李简阴郁的心情好起来不少。

        她一进门，正好遇上下课，孩子们一看见她都叽叽喳喳地围过来，不停地向她问候。

        她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一颗颗金灿灿的脑袋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遗留者的幼崽们还是很可爱的，不会像成年人一样散发出难闻的气温，长着几近野兽一样诡异的长相。

        她的母亲慈祥地看着他们，浅笑一会招呼着他们拎起打扫工具，告诉孩子们打扫完了就可以放假回家。

        孩子们都甜甜地回答着好，李简受气氛感染也跟着说好。

        他们很快就动起来，上午的太阳已经渐渐毒辣起来，母亲牵来一根水管对着屋子冲洗起来，水管飞溅起的细碎水珠漂浮到每个人的脸上，给燥热的人们、燥热的空气降降温。

        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接着水珠，母亲也很乐意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与孩子一起玩闹，欢声笑语充斥着整座木屋，直到那个灾祸的到来。

        “砰——”

        李谋阴着脸突然闯进来，木屋的门被他直接踢坏。

        欢乐的气氛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孩子们惊恐地看着李谋，母亲作为老师的本能将孩子们维护在身后，可是却落下了她另一个孩子。

        李简独自一人站在一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喉咙发紧，双腿无力，惊恐又绝望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李谋。

        李谋表情抽搐着，狰狞地遗留者形容的魔鬼一样，他大步走向李简，一手抓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拽，李简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被李谋扯着头发拖着走。

        头皮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她费尽全力去反抗，可根本没用，她还没有成年，与李谋力量差距悬殊，她的反抗只能换来李谋更加猛烈的拳打脚踢。

        孩子们止不住地尖叫着，她的母亲更是绝望地闭上眼。

        母亲闭上眼，让自己看不见。可她优于遗留者的良好听觉，还在接受着惩罚。

        她耳边听见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她听见她的小女儿一声接着一声惨烈的尖叫，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李谋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随意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流泪的母亲，拿走柜子里这个月政府拨下来的资金，快步离开木屋。

        母亲站起，无声将孩子们送出木屋。

        良久，才来到房间查看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儿。

        她看见她的女儿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板上，白纱裙上还沾着血迹，殷红色的血在洁白的裙子上是那么的刺眼。

        一贯强硬的母亲流着泪缓缓蹲下，摸着李简的头哭诉。

        “这是我造的孽，这是我的孽啊！”

        听到母亲的哭声，李简突然“活”了过来，讽刺地哈哈大笑。笑容扯动了她嘴角的伤口、她肚子上的伤口，让白纱裙上又增添了几块新的血迹。

        她的声音也不复往日里的清脆，而是像砂纸磨过的桌面一样沙哑。

        她笑着笑着，又不停地干呕，直到呕掉卡在喉咙里的血块后，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板上悲痛不已的母亲。

        “妈妈，你为什么还会哭？李谋每次发毒、瘾都要这样殴打我一顿，你为什么不断了他的毒资？为什么只会无动于衷地对着我哭？”

        母亲对李简的质问充耳不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哭泣。

        李简冷笑一声，早已习惯了这个结果，她又该指望些什么呢？指望到最后不过是一次次的心寒罢了。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房间，熟练地走近厕所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无比庆幸自己是个蜕变者，换做是遗留者，早就被李谋那个疯子打死了。

        蜕变者经过强化的身体让她身上的伤口可以很快愈合，这也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纵容李谋殴打她的原因，毕竟不会出人命也不用出昂贵的医药费，只不过让她疼几天而已。

        可李谋不仅殴打了她的身体，还将她为数不多的尊严践踏得一干二净。

        处在这样一个地狱，让她怎么可能不思考自救。

        她扔下还坐在原地痛哭的母亲，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水浇在伤口处。

        只有在这是时候，母亲才不会计较她冲洗身体用的水。

        她麻木地洗掉血迹，强大恢复能力凝成的血痂不可避免地被冲洗掉，身体再一次控制不住地疼痛起来，疼得让她想哭，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会给予她温柔的遗留者男人。

        他会把她当做神明，只会不停地仰望她，渴求她的施舍，让她赚足尊严。

        “伊恩……”

        她喃喃地喊道。

        她可耻地有点想他。

        ……

        待李跃回到家得知大哥再一次殴打妹妹时，李简已经恢复正常。

        她漠然地吃着午饭，懒得施舍她亲爱的小哥哥一个眼神。

        可她白净的脸庞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右眼更是可怖地肿起来了，虽然她表面默不作声，可李跃知道她内心滔天的恨意。

        他无助地低跪在李简身侧，无力地问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我想杀了他！”

        李跃听见她的话，还是无力地低下头不敢看她。李简向来知道他的懦弱，可还是无比痛恨他的懦弱。

        “我希望李谋去死！我想直接开枪杀了他！可我杀了他之后却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渣坐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哥哥？意味着我想报仇就得搭上我的一生我的梦想！”

        李简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绝望了，在绝望面前撒泼一样地宣泄自己的愤怒，她的话语则想刀子一样扎在李跃的心上。

        他抱着尖叫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可他们两个都知道，不会好的。

        除非死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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