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绢花

“我刚听你好像在找我这个恶婆娘，有事儿吗？”

        小店门口，元氏逆光站着，更显凶悍。

        “你、你、你——”

        门边的陈四摔倒时咬破了舌头，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元氏的方向，全身发抖，拼命地蹬着腿往门口爬。

        看他这副狼狈的惨样，门外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里面不少曾经被他欺负过的人还不忘狠狠啐上一嘴。

        陈四面上挂不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前自欺欺人地找补了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今后我都在这这家店等着了！”元氏毫不示弱地冲着陈四的背影喊道：“在这条街上，只要让我瞧见，就从街头把你打到街尾！”

        “元姐！”

        赶走了人牙子，惊魂未定的银铃儿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元氏。

        瞧出元氏大概是不太适应这样突然起来的热情和亲密接触，面上一阵局促，谈卿辞连忙将人拽了回来。

        “元姐，你考虑好了？”

        元氏无处安放的眼神在店里打量了一圈，然后尴尬地清了清嗓。

        “咳咳——”她指着柜台上的绢花道：“你这精细的活儿，我做不了，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懂；但这铺子，我能帮你看着，至少不让人来胡闹。”

        “往后家里有什么拎水劈柴的重活，也都喊我一声就行。”

        “这些事儿不起眼，所以月钱我也不多要，官道上的脚夫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你给我一半就行。”

        月钱的事，根本不在谈卿辞的考虑范围内，她想也不想便要点头，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姜氏的声音。

        “辞儿，你们……这是……”

        “娘。”谈卿辞见状立忙马上前扶住母亲，郑重地介绍道：“这位姑娘姓元，就住在我们隔壁，我打算让她来店里帮忙。”

        “我知道……可……”

        见姜氏一脸担忧，又抹不开面子直说，谈卿辞很快安抚道：“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已经是元姐第三次救我了。”

        姜氏看看女儿，又看看站在门边的元氏，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选择相信女儿。

        毕竟元氏的恶行她没有真的见过，可那人牙子有多可恶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银铃儿见状长舒一口气，高兴得蹦了起来。

        “元姐愿意留下，夫人也同意了！”她一手拉住元氏，一手挽着谈卿辞，“太好了！”

        风波很快平息下来，有银铃儿说说笑笑，活跃气氛，店里的氛围逐渐融洽，客人也陆续上门，就连姜氏脸上担忧的神色都缓缓散去，看着一点点热闹起来的小店，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有谈卿辞眉头微蹙，默默看着对街的一排马褂木。

        她总觉得，树后有一双眼睛，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小姐。”见谈卿辞站在门边出神，银铃儿好奇地靠了过来，“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谈卿辞收回眼神，却抹不去心底的担忧，很快吩咐道：“店里有我和元姐就成，你送娘回家去吧。”

        “客人越来越多，别再让娘碰着了伤口。”

        一直到晚上关店时，点着一天丰厚的营收，她才总算愁眉稍解。

        “银铃儿走前，我特意吩咐她多备下些饭菜。”回家的路上，她真诚地邀请道：“元姐，晚上一起用顿便饭吧。”

        “不了。”元氏很快拒绝道：“老太太她……”

        以她的年纪阅历，怎会看不出姜氏不喜欢自己。

        人情世故的事，很多时候她不是看不懂，只是不屑在乎。

        “老板娘，既然你愿意收留我，那我今天也必须跟你说句实话——”

        “元姐不必见外，叫我名字就好。”谈卿辞浅浅一笑，宽慰道：“传言不可尽信，我娘年纪大了，思想自然保守些，但她绝无恶意的，元姐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我真的打死了我男人。”

        回村的小路上，元氏硬邦邦的声音划破了夜幕的寂静。

        但谈卿辞却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见元氏停下脚步，她才跟着站定，缓缓回过身来，轻声道：“那日我登门，元姐本是不愿为伍的，今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今日婆婆动身去临城与儿女团聚，我去送了一程，她跟我讲了很多你的事情。”说了元氏拘谨地欠了欠身，“对不起，老板娘，是我性子太过急躁，误会了你的好意。”

        谈卿辞没有再纠结元氏对自己的称呼，只笑着将人扶了起来。

        “那婆婆告诉你了吗，她也跟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老婆婆之前经营的小杂货铺只是面对附近的街坊，进货量不大，又在离官道相对较远的北街，之前脚夫们都嫌去她家送货又远又麻烦，还捞不到什么好处，只会耽误时间，便把这个“苦差”推了刚上工不久，什么都不懂的元氏。

        “你没有嫌弃婆婆，没有给她摆过脸色，忙完了还会去店里帮她点货、上货。”谈卿辞轻声道：“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恶魔。”

        看着元氏复杂的神色，她笑着安慰道：“元姐，你放心吧，人都有过去，有秘密，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就算在店里干活儿，若你不愿提起，我也不会多问一句。”

        良久后，她听到元氏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像连带着呼出了整日里戒备的情绪，卸下了那一身拒人千里的盔甲。

        “回家吧。”她没有再多说，转身上路，“银铃儿那丫头闲不住，等会该出来找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陈四三不五时也还会出现一次，但因为有元氏在身边，一切倒也风平浪静。

        可谈卿辞始终没有忘记开业那天疑似在街对面凝视着自己的阴森目光。

        尤其是在好几次陈四被元氏吓跑后，薛远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旁。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去深究，毕竟正常人很难揣测出一个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且，她还有一堆正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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