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线无战事

讨厌的犹太人吗？看来反犹情绪比我想的还要普遍一些。

        “辛苦您了，布兰登夫人。”在门口的冯耶尼克先生挂上了大衣走了进来，这时候我看到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大胡子男人。

        布兰登夫人在冯耶尼克先生回来后就离开了，离开时也向冯耶尼克先生堆满了笑意。

        吃完晚餐的我坐在地毯上逗着阿诺，冯耶尼克先生和那位大胡子便在客厅交谈起来。起先我并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后来大胡子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注意力便被更富有情感的话语吸引过去。

        “你听他们当时在说什么，’西线无战事’？哼哼！如果把这些老家伙都给送到马恩河凡尔登，恐怕连枪都掏不出来就趴到地上发抖了吧！”

        “那些愚蠢的，恶毒的教师，忘掉了自己职业的神圣而鼓吹战争的美妙，那些孩子幻想着成为战争英雄前仆后继，”他狠狠地捻了捻手里的烟，大胡子随着他的吐气而颤抖，“整整一个班，整整一个班——所有人都去参军了！只回来了一个人！”

        沉默着吸烟的冯耶尼克先生吐出一口烟圈，低着声音说：“这是谋杀。”

        大胡子听后站了起来来回走动，手放在身前不停摆动似乎在思考，他沉重地呼吸着，像有什么攥住了他的肺。

        “谋杀，这是谋杀。那些教师还在办公桌前高声谈论着时局变换，对着失败咒骂。他们不害怕，因为那些年轻人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

        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失去了所有力气，“《凡尔赛条约》…呵…这场战争毫无意义…”

        冯耶尼克先生在一旁无言，默然倒了两杯酒，递给了大胡子。

        “敬真理与良知。”冯耶尼克先生说。

        大胡子惨然一笑，端起杯子颔了颔首，也说：“敬真理与良知！”

        他转头冲我和阿诺温和地笑了笑，又向我们抬了抬杯子。

        “敬德国的未来！”

        大胡子叫卡特巴赫，战时出于对战争的热情选择去当战地记者，也因此看到了很多人没有看到的前线场面。激愤的报道被报社压制无法发出，年轻的士兵被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柏林咖啡馆里的战略家仍在高谈阔论，只有战壕里的淤泥和老鼠才能告诉他们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在家里过着舒适却百无聊赖的生活，虽然有很多书，但我发现七岁的克拉拉根本就不认识多少字，只能拿着幼稚的识字课本来看。

        不过这种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结束在一天晚饭时候冯耶尼克先生对我说要开学了。

        唉，之前在上学，好不容易快熬过十二年，没想到又要重来一遍了。我在学校除了德语课和体育课，其他时候基本都在放空自己，数学课突然被叫起来的时候会恍惚有一种自己是天才的错觉。

        “嘿，你好，我是卡尔。”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向我伸出手，“卡尔施特劳斯。”

        “克拉拉冯耶尼克。”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但他本来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突然定格了一下，显得好像很错愕。

        他握着我的手翻平，然后对我手背上方一厘米的空气啾了一下。恶寒……卡尔你不必如此…不必不必。

        但是看到他红红的脸上纯粹的笑容，还有正中缺失门牙地方的黑洞，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好笑，我决定还是不伤害一个向大人世界模仿的天真小朋友。

        “所以你是贵族小姐吗？”卡尔顺势坐在我旁边，好奇地问。

        “是，或许也不是…”

        虽是贵族的名字，但我们家好像也没有地，冯耶尼克先生依然在勤勤恳恳工作。

        “为什么？你不是姓冯耶尼克吗？”

        “那我就是。”

        “酷！你爸爸是做什么的？继承丰厚家产然后无忧无虑吗？”

        这小孩话好多，这是在调查户口吗？

        “我爸爸…”

        我顿了一下，冯耶尼克先生是我的父亲吗？我到了这里这么久，却一直不愿意与任何其他的人有什么交流，也没有称呼。我坚持自己是外来的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人，似乎这样我就能从“梦”里面醒来。

        可是卡尔，他是一个完全与过去的克拉拉无关的人，他认识的是我自己…我再也没有办法说自己是一个局外人，我已经是克拉拉了。

        “我爸爸是大学老师。”在卡尔充满疑惑的等待后我回答道。

        “噢噢这样，”这个回答貌似不是他期望的答案，“我爸爸是警察，带着枪很厉害的那种！”

        “哇哦，听上去好棒，你爸爸真帅气呢。”我装作很崇拜的样子，真诚地说。

        又在心里叹口气，在家带孩子，到了学校还在带孩子，做一个七岁的漂亮小淑女真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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