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菩提树下大街枪声

二十年，还有二十年，一段相当充裕的时间，目前孩子的身份让我无法再做更多的事情了，我只能时常说一些向往瑞士的话以显示我的决心不假，企图慢慢影响父亲。但是老实说，谁会因为自己七岁的孩子想去瑞士就去移民？

        我把窗子打开，看着远方的钟塔与从它脚下淌过的施普雷河，本想着高考完就来德国旅游，可谁能想到计划提前完成并附赠了永久居住套餐呢？

        “咚咚——”

        一阵敲门声牵回了我的思绪，条件反射般我迅速把笔记本合上放进抽屉，从包里抽出德语作业用笔尖点好第一个字母，最后才向门外喊：“爸爸回来了？”

        可没想到是布兰登夫人推门进来了，她显得很抱歉的样子。

        “不是的，克拉拉。刚才有人来说，耶尼克先生今晚回不来了……”

        回不来？

        “是因为工作吗？”

        “噢…对！是的！”布兰登夫人奇怪地支吾了一下才确认。

        “谢谢您，布兰登夫人，我们可以吃晚饭了吗？”

        “当然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小耶尼克先生还在等你呢！”布兰登夫人改换原来皱眉的样子笑了起来，连她的卷发都在跳动。

        虽然这是我知道的父亲第一次没有按时回家，但我也不能因为日常的经验而想着大学就不存在加班了，这完全是正常的事情。阿诺也不用我管，我只需要完成作业明天准时上学就可以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实在是相当幸运，在这样民生疾苦的时代能穿越到一个富裕的家庭。

        ……

        “克拉拉，上学啦！”

        又开始了，日复一日，来自卡尔同学的催促。好烦啊，我想睡觉，于是我一边走一边缓缓合上了眼睛……

        “克拉拉，快醒醒！”

        我的后背被猛然一拍，如同迎面一泼冷水将我惊醒，感受到东升的太阳直直照进我的眼睛，我才感到自己不在梦里。

        “你这副样子……”卡尔啧啧着摇头，“哈对了，我爸爸一晚上没回来，我妈妈早上差点把餐刀扔到他身上！他当时的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噢噢是吗…我爸爸也是……”我有气无力地回应。

        “什么叫做你爸爸也是？说起来我爸爸昨晚还去了柏林大学呢！”

        “噢噢是吗……”我继续敷衍着小麻雀卡尔。

        “等等？你说什么？柏林大学！”我终于反应过来，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我抓着卡尔的肩膀，问他：“你是说昨天晚上你爸爸就在柏林大学？我爸爸晚上也没回家！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卡尔看着我突然之间的奇异行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我们得去买份报纸来，”我拉着卡尔往报亭走，想到什么有转头看向他，“也许你带了钱？”

        卡尔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他哀嚎一声，开始从包里翻找，找了快有一分钟才捧出可怜的一点钱。

        “求求你，一定要还钱给我。”

        我道了谢就跑去买了份今日最新的报纸，分了一半给卡尔，两个人快速搜索着有关信息，等翻到第三页我终于找到了“柏林大学”的字样。

        “昨天晚上7时40分……额……大街发生……什么事件……”我读得很费力，这些莫名其妙的字母拼凑在一起开始挑战我的能力。

        “昨日晚间7时40分在菩提树下大街发生一起工人伤警事件，多名警察中弹，其中九名工人已被警察控制住，另有一名伤人者在追捕中逃入柏林大学，柏林警察局将全力追捕，市民如有发现其踪迹者请立即提供消息给柏林警察局。”

        “噢谢谢你卡尔，”卡尔流畅地读完了新闻消息，我如释重负，“还有下面这一行呢？”

        卡尔叹了口气继续读到：“此次工人装备有武器，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可能是由□□策划的恶忄生/事件。”

        “什么？□□？”我重复了一下这个我听不懂的德语单词。

        “是的，它说的是□□，就是那个，大概跟俄国有关系的吧。”

        ……

        1938年

        “克拉拉？”

        “非常抱歉，克劳斯伯伯，您刚刚是说……”我看着眼前这头发半白却仍气宇轩昂的中年军官，显出专心听话的样子。

        军官看出我魂不守舍，哼哼了几声。

        “你真是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脑子里总是充满着奇怪的幻想……”他叩了叩桌面，叹了口气，看向了我身边装了面包的篮子，“还有多余的同情心。”

        “好在耶尼克家还不算要完蛋了，阿诺是个有志气的好小子，他的功课完成的很不错，我在波茨坦见到他了。一个优秀的帝国军人，耶尼克家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到了波茨坦？”我很惊讶。

        “两三天之前吧，不过他们就待了一小段时间就要去别的地方训练了。哦对了，这里有封他给你的信，让我顺带着拿给你。”

        克劳斯伯伯从大衣内衬里摸出了一封信，信面上工工整整写着“给最亲爱的姐姐克拉拉”。

        “我也该走了，我就是顺道回来看看你。”克劳斯伯伯拿起桌面上的帽子，往门外走去。

        克劳斯伯伯的身形依然如十年前一样高大强壮，他背对着我，军靴踏在石板路上走出了行军的厚重感。我心情复杂，但最后还是说了句：“再见，克劳斯伯伯！”

        他没有转身，只是举起右手示意了一下，门外的副官已沉默着为他打开了车门，我只看着汽车逐渐消失在路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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