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条龙

第9章

        废丹田，删记忆？

        “不行！”烛妤想都不想，当即否定：“这对裴郎来说定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你是觉得裴子安丢了性命更好喽？”

        桑桑轻飘飘抛出一句，烛妤愣神，接不上话。见状，她耸耸肩道：“你说的不错，龙冢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来找裴子安的。”

        她放开覆住烛休的手，走到裴子安身前蹲下。

        他四肢瘫软，从指骨到肩胛骨尽碎，手腕脚腕处有血不断渗出，看样子就算不废丹田，人也已经废了一半。

        神奇的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凤目里满是惊恐。

        见少女来到自己身前，裴子安牙关无法遏制地打颤，几乎抖成了个筛糠子，

        “对，对不起，请饶了我…”

        桑桑一愣，抿唇道：“南梁皇后去世了，左丘桑桑与你的婚约解除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这句话。”

        说完，她没管在场人的反应，兀自走到没人的地方，选了块干净的石头堵住耳朵坐下。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天空碧蓝碧蓝，像一幅油画，刚升起的朝阳坐落于画面右上角，浮云点缀其中，美得惊人。

        桑桑哈出口气，看着气息变白，氤氲上升，最终消弭于无形。

        不知道等了多久。

        直到面前落下一块阴影，她抬头望去，看见烛休复杂地低头看着她：“待阿妤伤愈便会入寒窟，裴裴子安被废去修为，丢入太极海。不过若他能靠自己活着走出太极海，本尊就是让他带着海图回去也无妨。”

        他轻哼一声，眉眼间全是对那人的不屑。

        桑桑眨眨眼，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那么详细。

        虽然经过这次也不能说龙冢就彻底安然无恙了，但烛妤没死，裴子安被废去修为，还在烛休那记上重重一笔，也算是改变了关键剧情。

        只是这只蝴蝶翅膀到底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依照她的直觉，只要裴子安还是男主，就没那么容易嗝屁，说不定踩着什么狗屎运修复了丹田，安然无恙地回到神来宫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脑袋顶上传来那人纠结万分的声音，她迷茫地看向他，却见他别扭地移开视线，好半天憋出细若蚊喃的两个字：“谢谢。”

        桑桑顿时受宠若惊，大方地摆摆手：“不客气，毕竟我们是交易关系，你完成了你的部分，我也应该完成我的部分。”

        她的部分？

        此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烛休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要自戕？需要本尊给你找把匕首么？”

        桑桑搓搓手：“哎呀，何必这么麻烦？尊上把我送出龙冢就好了，我保证，之后我就随便找个角落窝着，这辈子不会靠近太极海！”她三指并拢竖起，一脸正色。

        烛休不知怎么感觉胸口又腾起股无名火。

        薄情的女人！他想，自己的未婚夫说弃就弃了，颠来倒去嘴里没一句真话。

        滚远点最好，省得碍眼！

        “梓壹，”他越想怒火越旺，一道黑影应声出现，桑桑被吓了一跳，随后好奇地盯着那道藏于雾中的身影瞧。

        “带她出去。”

        迷雾刹时铺天盖地漫来，桑桑眼前一黑，眩晕感和撕裂感同时涌起，让人分不清天南还是地北。黑暗中，眼前仿佛出现一冥一素两颗星宿，由一根暗淡的金线相连，不过一瞬间，光明划破暗色，葱葱茏茏的参天巨木入目。

        桑桑还没缓过神来，被迷雾包裹的那人“嘭”地消失不见。

        “喂”她傻眼了，“这是哪儿啊”

        回答她的只有空旷的风声以及枝叶的沙拉作响声。

        算了，总归出来了。

        思及此，桑桑心情总算轻松了点，长吐口气，扒拉着树缝辨认方向。

        她走走，时不时还回头看看，生怕魔龙突然出现在身后。毕竟这么轻易就把自己放出来，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山路难走，桑桑一会向上爬，一会向下爬，苍翠的古木张着绿色的大伞盖，挡住了一切视线。不如说，到现在还没碰到野兽已经算是幸运了。

        但要是这样下去，找不到个人影，怕不是饿死在半路上，就是等天黑了半夜冻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遥遥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桑桑眼睛一亮，辨认出声音方位，就朝着那边跑去。

        到了地方，却见一鹤发老伯驱着牛车，拉着筐柴禾慢腾腾走着。

        “老伯！”桑桑兴奋摆手，蹬蹬蹬跑过去，平息气息后道：“我在路上不小心遭了山贼，逃生后迷了路，能否麻烦老伯载我一程？回去后必有重谢。”

        那老伯乐呵呵道：“当然可以，小姑娘要去哪啊？瞅你累的，若是不嫌老汉这牛车脏，可以上头坐会，老汉我拉你过去。”

        闻言，桑桑一愣，她犹豫片刻，还是作了一揖：“多谢老伯。”她盘腿坐在运柴禾的木板上，同木柴挨在一起，侧过身子问道：“老伯您是去卖柴火的吗？”

        “是嘞，最近营生不好，多拉几趟存点过冬的钱。”

        两句话说完，没了声音，桑桑看着那柴，觉出一丝不对味来，她装作不经意地摸上那柴，笑嘻嘻道：“老伯您去哪儿卖柴呀？这柴火怪‘新鲜’的，定能卖不少钱吧。”

        “哎呦，那哪能啊，得一个两个铜板老汉就知足喽。”

        桑桑心下一振，屁股往前挪了又挪，手心渐渐溢出冷汗，确保脚尖能够到地面后开口：“老伯，您怪辛苦的，这么冷的天还要去营生，我就不麻烦你了，还是自己走吧。”

        “没关系，这么冷的天走起来多麻烦，还是老汉送你吧。”

        “真的不麻烦了。”桑桑口气僵硬。

        对方突然不回话了，她死死盯着那道背影，下一秒，一颗布满鳞片的狰狞蛇头猝然旋转180度，头身分离，贴到眼前。

        距离不过三寸，长长的蛇信子触到面颊，一张巨口从左耳裂到右耳，作呕的腥臭味迎面扑来。

        “你怎么发现的？”它问

        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出现，少女慢慢弯起唇角，泰然自若地指着那堆柴：“这么湿的柴，谁会买？而且我的借口错漏百出，你却一不问我目的地，二不探明我的身份，三不告知你的目的地，这年头，谁会这么好心？”

        “哈哈哈，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族了，你胆子够大，就不怕我把你吃了？”蛇脸抖动，愉悦地笑起来，桑桑形容不出这种诡异感，就好像一张脸由奇形怪状不同的部位拼成。

        总之很恶心。

        “我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你想吃我，早就动手了，但是你却让我坐在车上，证明我不是你的食物，而是你的‘货物’，对不对？”

        “你也很聪明，”它眼神闪烁，冷笑道：“既然聪明，你就知道你逃不掉。今日虎君诞辰，那位传闻可是有古神血脉的人物，能被它吃掉是你的幸运。”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竟然有这么高的灵力，当真被我碰上宝了。这回虎君若是高兴，说不定赏我个部下当当。”说着说着，它高兴地晃晃脑袋。

        桑桑苦笑，灵力高肯定是龙丹的锅。老祖宗啊老祖宗，你这回可把我坑惨了。

        不过，出了龙冢又掉进妖窝，她深刻怀疑那个叫梓壹的是不是看魔龙老在她这吃瘪不爽故意的。

        要不要逃呢？

        桑桑思忖，装作理头发的样子摸上脑后的化生梦簪。如今武器只有这个，化生梦簪毕竟是辅助功能的，能给这妖怪造成伤害吗？

        总归试试吧，见了虎君，那就真没生路了。

        她道：“哎呦，您瞧您说得什么话，能见着仙人是我的荣幸啊！”

        “仙人？”少女的反应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一个普通人，蛇妖这时候反而升起几分警惕。

        “对极对极，您就是仙人吧。小人一生都在追寻能人异士的踪迹，不然您以为我跑到这么深的山里作甚，可算叫我找着了。”桑桑装作一脸崇拜的模样，面不改色地瞎扯。

        蛇妖有些得意，它哪被这么捧过？凡人见了它不是尖叫就是逃，位高的妖怪对它这种小妖从来都是看不起的，至于除妖人和修仙者嫌命短了才会接近他们！

        “我可不是仙人。”它摇头晃脑，一副孤高的模样：“叫我大仙就行。”

        “好嘞，大仙，”桑桑一拍手，继续滔滔不绝：“所以能被更厉害的那位大仙当做食物，我真是无比高兴，但也有一点非常重要的，我需要先告诉大仙您。”她忽然一脸严肃，弄得蛇妖也紧张起来：“什么？”

        “就是”她眼疾手快，反手一簪子扎进蛇妖的七寸，“你长得挺对不起观众的！”

        脚下一用力，整个人顺势一跳，稳住身体后，桑桑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蛇妖惨叫一声，捂住喷血的脖颈，难以置信。它的蛇麟经过多年修炼，刀枪不入，一根小小的簪竟能扎进去。

        它仰天长啸，脖子长度不断延伸，悬空着急掠而来。

        桑桑不敢回头，鼓足劲往前跑，却被不知哪里的石头一绊，脚下一滑，整个人咕噜噜滚下山坡。

        后脑勺磕到地面，登时没了意识。

        蛇妖眼睛一片猩红，愤怒让它失去理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断少女的脖颈。

        就在这时候，半空中忽传来一声：

        “找死！”

        蛇妖脑袋“噗”地被一只脚踩进地面，下一瞬间，它感到了天壤之别的等级差异。妖族等级差异明显，不同的级别之间宛如天堑，无法轻易跨越。

        如果说它和虎君之间有如蝼蚁同大象，那么现在踩住它的那人便是无尽的天。

        愤怒犹如潮水般转瞬消退，蛇妖怕了，怕到眼珠子哆嗦，“尊，尊上”它感知到这位凝视自己的视线，脑海里急速思考逃生之法，忙不迭开口：“她她，她是虎君点名要的，我是奉了虎君的命才来，我不是有意的，求尊上饶命啊！”

        烛休没马上要蛇妖的命，只盯着它脖间熟悉的白玉簪，纠结要不要拔。听到这番话，他嫌弃地用两指拎住簪头。

        蛇妖感知颈间一痛，脸上的压力却消失不见。反应过来，他欣喜若狂地连连磕头：“多谢尊上，多谢尊上！”

        “聒噪。”烛休冷冷甩出一句，蛇妖马上没了声音。

        烛休嫌恶地瞥了眼簪子上沾的蛇妖血，扔出一个点水术，直到白玉簪干净了，才将它放在手心。

        将视线移到昏迷的少女身上，他扬起下巴，不屑轻哼，又反应过来对方压根看不见，便收了下巴，一边蹲下给少女簪上簪子，一边念叨：“你的手段呢？你的奸猾呢？若不是本尊，怕不是丢了命去。记住，你欠我一次人情。”

        确实挺奸猾的呀，它就差点被骗了。一旁蛇妖连伤也不敢治，心下委屈极了。霍地，它敏锐地感知到这位大人物身上气息突然改变。

        烛休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把着少女头发的手。

        他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这种人，让她干脆死了不正好，契约自解，他为什么要救她？

        而且烫手似的扔掉少女的青丝，烛休蹭的站起，他明明只是来看她有没有履行约定的。

        对，他只是来确认交易的内容。

        他看向手里的簪子，本想随地一丢，忽想起什么，收进怀里：“这就作为欠人情的证据。”

        大佬在干什么，它不敢看也不敢问。蛇妖眼观鼻鼻观心，正经端坐。

        倏然，大佬捏住它的脖子一个闪身隐于枝丫间，却见几辆马车有序经过，最前方一辆好似发现了倒在路边的人，扯住缰绳，马蹄扬起，鼻中喷出一口白气，就停了下来。

        下来一个穿短褐的人，右臂上系着一块红布，确认少女还活着后就把人抬进了车厢。

        烛休眯起眼睛，不知看见什么，嗤道：“一股骚气。”

        他看向旁边发愣的蛇妖：“虎君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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