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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花杳杳并不言语,与秀莲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听她惶恐不安地说起关于王员外家闹鬼的事:

        “听我那在王员外府上当差的二侄儿他妹子说啊,他们家的孙儿媳妇成日里喊的便是有鬼,问她在哪儿见到的鬼,偏生又答不上来,只晓得两颗眼珠子盯着窗外瞧。”

        “本来家里人都以为是她自个儿疯了,谁知我二侄儿前晚上当差,竟也看见一个面目模糊,没有眼睛鼻子的影子从内院里飘出来。”

        “不止是他,还有和他一起当差的赵乾,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下可不得了,王员外哪里还睡得着觉,听说从外头请了个大仙,正是要这会子在前院里施法捉鬼,为他家孙媳妇儿驱邪。”

        小镇并不大,三两句话间,二人已走到东街。

        王员外家门的方向很是热闹,看来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家闹鬼的事,抢着来瞧个新鲜。

        秀莲力气大,她带着花杳杳三挤两挤,就挤到了人群最前头,正好将王家前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桃花三月,乍暖还寒的时节,那小媳妇儿穿着一身花袄,就像锅里的大螃蟹,被麻绳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

        她周围围了一圈人,有王家说话最有分量的老爷和老夫人,还有她的婆婆公公,以及一干妯娌。

        秀莲拿胳膊肘捣了捣花杳杳的腰,在她耳旁低声道:“看见没有,大仙就站在王员外后头。”

        花杳杳当然瞧见了。

        所谓的大仙个子不高,衣裳也是灰扑扑的,戴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模样。

        花杳杳看来看去,觉得少了什么人。

        “这孙媳妇儿的相公呢?”她问秀莲。

        “嗐,她那相公,跟你家那口子差不多,成日忙着在外头跑生意,动不动就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哪里顾得过来这事。”秀莲又道,“对了,杳杳,你平时一个人住,那独门独院的,也可千万得小心些,要不一会儿等驱邪结束了,去找大仙讨一张符纸,贴在门上辟邪也是好的。”

        花杳杳唇角微勾,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她倒不信这王家真的有鬼。

        花杳杳在搬进这定波镇之前,是一棵桃花树,还是刚好长在坟堆里的那种。

        她自灵识初生,直至能够幻化人形自由行走,中间足足两百年,都无法离开桃花树半步。

        是以花杳杳坐在树上,将坟堆里有多少座坟,每年会有多少人前来祭拜,又烧了多少张纸钱都数得一清二楚,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但有或没有,总归与她无关,花杳杳不过是闲得无趣,来看热闹的。

        只见那大仙含下一大口酒,朝绑在木头上昏迷不醒的小媳妇儿喷去,那女人顿时受到刺激般醒过来拼死挣扎。

        说是女人其实也不大对,这孙儿媳妇嫁过来才半年,瞧着还不过是个十六岁半的孩子模样,只是比寻常孩子要可怜得多,要死不死的模样。

        “醒了醒了……”

        “这小媳妇儿也真是可怜见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这怪病呢?”

        “嗐,这种事谁说得清楚,总归是她命不好。”

        ……

        只见那位大仙身旁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侍童,他一抬手,侍童当即会意,双手呈上牛皮鞣制而成,足足三指粗半丈长的鞭子。

        大仙手里握着那长鞭,狠狠朝女人挥过去。

        即便隔着还有几丈远,大家都能听到鞭子划破空气时咻的一声,花杳杳听见身旁的秀莲倒吸了一口气。

        啪——

        只见女子身上的花袄顿时被这一鞭打得绽开,袄里的棉花绽出来。

        这一鞭即便有袄子挡着,女子照样发出痛苦的惨叫,原本完好的肌肤绽开一道血痕。

        “这……”秀莲不觉捏紧花杳杳的手腕,“这也太可怜吧,这小媳妇儿瞧着本来就没剩一口气,万一要是真的叫弄死了……作孽哟……”

        花杳杳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听秀莲说起来,死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兴许对一个吃得饱穿得暖的人来说,死的确很可怕,但就小媳妇儿这惨状,倒还不如早些死了,寻个好人家投胎的好。

        但花杳杳没有出声。

        她很清楚,自己是妖,有些时候,一个妖要想混在人群里不被发觉,不该说的就千万不要说。

        就在花杳杳发愣的这一会子,那小媳妇儿又接连挨了好几鞭,痛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那大仙不知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他旁边的侍童替他向王员外解释道:“王老爷,我家主人说了,附在这女子身上的邪祟顽固得很,只怕光是鞭刑不够,还得用艾草水为她洗澡驱邪。”

        “有的有的。”王老夫人忙道,“我们按照大仙的吩咐,早就叫人备好了艾草煮的热水。”

        说着,又有几个小厮将木制的浴桶抬上来,一桶接一桶往里面倒水。

        日头底下,那些水冒着蒸腾热气,一看就是刚烧开的。

        小媳妇儿被人从柱子上放下来,四五个人杀猪般按着,就要往浴桶里送。

        那大仙忽地一抬手,不知又说了什么,侍童又道:“王老夫人,用艾草沐身驱邪,得先将身上脱干净才行。”

        “这……”王老夫人看了一圈门外围观的街坊,正要叫小厮将这些人轰出去,那侍童却道:“老夫人,邪祟乃阴物,人乃阳气,有阳气镇压,阴物更无处遁形。”

        这话的意思,竟是不让她将人赶走,反而要众人留在此处围观自家孙媳妇儿被脱干净了洗沐驱邪。

        花杳杳听见人群中似有不怀好意的窃窃笑声。

        其中笑声最不遮掩的,就是定波镇远近闻名的地痞胡三金,他仗着自己腰大膀圆,站在了人群前头:“王老夫人,大仙说得对,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什么好避讳的不成?”

        “就是,大伙儿眼睛都亮着呢,也好帮您老看看,这邪祟藏在您家孙儿媳妇身上哪处。”

        胡三金的小弟皮田跟着附和。

        “呸!”花杳杳身旁的秀莲啐了声,“一群不要脸的狗东西。”

        但这话她也只敢叫花杳杳一个人听到,毕竟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些地痞流氓死皮不要脸,谁愿意真的没事和他们惹上麻烦。

        被捆起来的小媳妇儿面白如纸,似乎也听懂了这些人的话,竟发疯般使出全身力气,撞开了挟制着她的人。

        许是求生心切,原本在床上躺了多日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门外跑得比谁都要快。

        原来还置身事外的花杳杳,突然间就被这小媳妇儿撞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将人接住,只见王家的仆人也追了上来。

        “慢着!”正当这时,花杳杳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这哪里是驱邪,分明是想要害死她。”

        少年的嗓音分外清越爽朗,一如破开云层闪耀的日光。

        伴随着他的声音而来,是少年足以洗濯一切污秽的清澈灵力。

        手上还扶着王家小媳妇儿,花杳杳眸中微亮。

        无需回头,花杳杳也能准确无误地感知到,这才是真正的仙门中人。

        可花杳杳能感受到,并不代表定波镇上这些凡夫俗子能懂,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胡三金顿时就不乐意了:“哪里来的臭小子,人家王员外难不成还会害他家的孙儿媳妇不成,轮得到你个小白脸来插嘴?”

        少年并不理会他,径直从花杳杳身旁越过,走到院子中央。

        日头之下,他白衣玉冠几乎在发光,将旁边所谓大仙衬得简直是灰不溜秋。

        有些有眼力见的人,也瞧出来少年的不一样:“这神仙似的,莫不是哪个仙门的弟子吧?”

        “你别说,我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的神仙,都是腰间佩玉,手执长剑,你看这不是一模一样?”

        ……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花杳杳不近不远地瞧着,白嫩指尖不觉抚上纤细手腕间乌黑哑光的木镯。

        “醒醒,别睡了。”她似无意撩起发丝,轻声自言自语道,“今日这场面,可是难得一见。”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盘旋在花杳杳腕间的黑木镯子,悄然睁开了蛇一般的竖瞳双眸。

        少年瞥了一眼那位大仙,又看了看木桶之中滚烫的热水,对王老夫人道:“你家孙儿媳妇大病未愈,再用这刚烧开的热水洗浴,就算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况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剥去她的衣裳,叫她名节扫地,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是正道之人所为。”

        那位大仙没说什么,倒是他身旁的侍童先按捺不住:“你又是哪儿来的骗子,休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我家主人为王家驱邪,分文不取,你凭什么这般污蔑他?”

        少年显然是极少有过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经历,他微微一愣,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是不是污蔑,大家的眼睛自然看得出来。”一道银铃般的嗓音自门口响起,正是扶着小媳妇儿的花杳杳,忽地开口道。

        身旁秀莲一惊,忙扯花杳杳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张嫂怕什么?”花杳杳非但没有收敛,更是从容不迫地上前半步,“真金不怕火来练,有这位少侠在,想必谁真谁假,定会水落石出。”

        粉面桃腮的女子双眸盈盈,抬头看向少年:“这位少侠,你说对吗?”

        身为仙门弟子,郎晰见过数不清的女修,却不曾想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竟能有如此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她分明不施粉黛,只穿着寻常妇人的灰布衣裳,却衬得一张脸更是晶莹剔透,眉眼乍一看像是名家泼墨挥毫随意一笔,细看时却又精致得无可挑剔。

        幸而眼下众目睽睽,郎晰才没看呆了眼,他低咳一声,将目光从花杳杳身上移开:“这位姑娘所言极是。”

        他又将头扭向那位侍童:“既然你家主人说这被捆起来的女子是中了邪祟,那可否告知在下一声,她身上所中,乃是何等邪祟?又是何时所中?”

        那小童支支吾吾着,一时又答不上来,只得怒道:“你管它是什么邪祟,难不成邪祟还跟人一样,有男女老少之分不成?”

        这话,倒是撞到郎晰的擅长之上,他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自是如此,邪祟之物自古有之,荒郊野岭,有魑魅魍魉,极恶之境易生魔,草木走兽感知天地灵气化为精,由精生妖,另一有死物化成的怪,死人怨气而化成的鬼……”

        “是鬼!”那侍童忙道,“这王家的小娘子是撞鬼了,才会这般疯疯癫癫。”

        “既然是鬼,那她面上理应有黑雾缠身才对。”郎晰又道,“为何这王小娘子面色惨白,在下却感受不到丝毫鬼气?”

        他清亮的嗓音不高不低,正巧落入众人耳中。

        这些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王家说他家孙儿媳妇撞鬼了,他们自然没有怀疑,但如今被少年这一发问,自然而然跟着疑惑起来。

        目光再朝靠在花杳杳身上的小娘子看去,顿时有人窃窃私语道:“这看着也不像中邪的样子啊,怕不是只是病了?”

        “这王家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人,是生病还是撞鬼都不清楚?”

        这些声音传入王员外夫妻二人耳中,他们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大家莫要听这不知从哪儿来的人胡说,她是我们王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我们又岂是那等谋财害命之人?”

        “王老夫人。”花杳杳敏锐地抓到话中重点,“谋财害命这四个字,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原本还趾高气昂的侍童顿时也慌了神色,悄悄往后退。

        “嫁……妆……”原本气若游丝的王小娘子听到这话,似乎也想到什么,她抓住花杳杳的手腕,“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嫁妆。”

        花杳杳看着被王小娘子抓住的手。

        她心情激动,花杳杳自是可以理解。

        只是好巧不巧,王小娘子正巧握住了花杳杳手腕上的乌木镯子,哦不对,应该是伪装成镯子的白眉蝮蛇才对。

        幸而盘旋在她腕间的白眉很是安分,没有反咬上王小娘子一口。

        花杳杳这才心安理得地做戏,她故作惊讶,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又大又圆:“什么,王家小娘子,你的意思是他们为了你的嫁妆,才将你害成这个样子?”

        花杳杳嗓音清脆,可就比奄奄一息的小娘子要响亮得多,正好能叫所有人都听见。

        此话一出,花杳杳当即从在场的杂言碎语中听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王小娘子可真是个命苦的,几个月前亲爹因为治理西南水患不利,被满门抄斩,原以为她嫁了人可以捡到一条命,没想到又叫人盯上了出嫁时的嫁妆。”

        “原来这员外家的钱财就是这么来的,亏得他们家还一向爱吹嘘家风端正。”

        满门抄斩?

        哦,花杳杳想起来了,原来王小娘子的事,张大嫂早就同她唠嗑过,只是她这人向来记性不大好,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王小娘子还未嫁人时,她并不姓王,而是姓江,单名一个筝字。

        江筝的父亲,乃是朝廷都水监少监,去年定波镇这个临水的小城发生了水患,正是江少监路过此地,为了治理水患,停留两月有余。

        其间恰逢江少监生辰,他的女儿江筝为了给亲爹贺生,特意随兄长到定波镇这个小地方来了。

        没想到这一来,就和王员外的孙子王鸿维看对上了眼。

        虽说王员外算得上远近闻名的富商,王鸿维去年乡试又考中秀才,每天进进出出的媒人几乎快踏破门槛,但和都水监少监正五品的官位相比,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奈何江少监抵不过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非王鸿维不嫁,再加上王鸿维看着也是一表人才,倘若将来高中进士,未必也配不上江筝。

        况且若是婆家弱势些,想来将来女儿嫁过去也不必受欺负。

        一来二去,江少监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这桩婚事,江筝名正言顺地当上王鸿维明媒正娶的妻子。

        江筝是半年前嫁的人,那时候在整个定波镇,都算得上是一桩前所未有的喜事。

        那日正巧下着小雨,花杳杳窝在屋子里懒得出门,却也听张大嫂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装满嫁妆的檀木箱子,从东街头排到西街尾的热闹场面。

        前后记忆联络起来,江少监被满门抄斩后,江筝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王家攀附的价值,怪不得他们会将主意打到她价值不菲的嫁妆上。

        原本还算得上面不改色的王员外,在听到众人的议论之后,顿时勃然大怒:“一派胡言,你们这些人休得污蔑……”

        “是不是污蔑,我们说了可不算。”花杳杳丝毫不惧,一副护着江筝的架势,“县衙离王老爷府上又不远,不如咱们让县令吴大人来做主如何?”

        “哼——”王员外浑浊不清的双眼中浮现一抹轻蔑,“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说叫县令来,县令他老人家就真的会来?”

        不等花杳杳开口,郎晰忽地笑道:“倒是多谢这位姑娘提醒,恰巧,在下与师门几位师兄师姐正是受县令所托前来除……”

        他话音顿了顿,将剩下那个妖字咽下去,只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

        只见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玉牌画了一道寻常人看不懂的符,纯白无瑕的玉牌霎时间散发出莹莹光芒。

        “师兄。”少年对着玉牌长话短说,“我在东街王员外的府上,遇到了些麻烦,不知眼下你可在县衙里,倘若在的话,有劳师兄替我转告吴县令一声,此处有人贪图晚辈嫁妆,意欲诬陷女子清白伤其性命,倘若县令大人得空,便有劳他老人家走一趟,若是不得空……”

        “可。”

        玉牌那头的人言简意赅,他声如磬玉,清泠中带着青年独有的沉着冷静,打断了少年的絮叨。

        只是单单听到这一声,花杳杳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头。

        听起来……与眼前这位连自己是妖精都看不出来的少年相比,他的师兄倒是道行要高得多。

        也不知他们要在定波镇上待多久……倘若是待得久,她也该回到旧坟场避一避才对。

        虽说自己不曾犯下什么罪孽,但到底妖精向来为修士所看轻,花杳杳对自己三斤六两的实力清楚得很,并不想找死硬碰硬。

        尚未想清楚自己此刻是该进或是退,花杳杳眼尖地瞧见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仙似乎一步步后退,直至被人掩住了大半身形,随后他飞快地转过身,拔腿朝远处跑去。

        “诶?大仙怎么跑了?”花杳杳想也不想,刻意提高音调让所有人听见。

        众人哗然,郎晰亦是错愕道:“他跑什么?”

        他当即就要上前去追,谁知半路杀出个陈咬金,王老夫人拿起手中拐杖,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大仙岂是你这个黄毛小儿能够轻易得罪,你要是想抓他,就从老婆子的尸体上踩过去。”

        除了王老夫人,王员外也忙支使家丁道:“快将这人拦住,在我府上谁敢放肆?”

        郎晰登时被团团围住。

        他虽然身手算不上多高,但对付这些人理应绰绰有余,只是唯恐自己伤了这些肉体凡胎,反倒处处受到桎梏挣脱不开。

        眼瞧着那位戴着面具的大仙越跑越远,几乎就要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横空之中,突然出现一道长虹贯日般的身影。

        莫说是那些凡夫俗子,就连花杳杳身为妖,也不曾感受到这道身影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出来,只见那道雪色身影矫若游龙,即便是在半空中,依旧游刃有余。

        对方负于身后的长剑应声而出,日头之下,剑鞘之上莲瓣宝相纹熠熠生辉,稳稳朝逃跑之人的方向追去,拦住他的的去路。

        “洞罡太玄,斩妖缚邪,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出——”

        是方才那道清冷的嗓音。

        随后一道符纸自他袖间飞出,贴到了那“大仙”身上,叫其再也动弹不得。

        长剑就像长了眼睛般,飞回来者后背,青年衣袂翩跹,落于地面之际,终于叫人看清他的容颜。

        那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毕竟身为普通人,只怕在场众人此生都不曾目睹过此般绝色。

        青年乌发半束,头戴莲花道冠,眉宇间皆覆上一层的疏离感,更难得的是,在他疏冷双眸之下,亦蕴集着与生俱来的悲悯。

        就好像有的人生来便是高高在上受人供奉,而有的人只能将其仰望。

        他身上所着霜色道袍与雪白里衣,分明是修行之人再简洁不过的装束,在佩玉鞶革的修饰之下,愈发衬得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如松似鹤。

        正当众人看呆了眼之际,郎晰顺势从家丁的包围中挣脱出来,他一脸得意:“叫你们拦着,怎么,见我师兄来了,就都不敢动了?”

        话音未落,只见院里院外的百姓皆噗通噗通接二连三跪倒在地,他们以手撑地,大有不将头磕破不罢休的架势:“拜见仙人,拜见仙人,还请仙人赐福,保佑小人万事平安顺遂……”

        这样一来,搀扶着江筝站在原地的花杳杳就很尴尬,尴尬得万分显眼,几乎连跑路的余地都没有。

        用不着试探,仅凭他目空无物的气势,花杳杳就能猜得到,突然出现这位剑修,定是能够一眼认出自己的真身来。

        不,岂止是真身,只怕他若是想要灭了自己,都用不着拔剑,只需轻飘飘一戳,自己这桃花妖真的就只能回坟堆里躺板板。

        眼瞧着青年眼睫一掀,寒泉般疏离淡漠的眸光扫过来,修士对妖物血脉中与生俱来的压制,叫花杳杳不由得屏住呼吸,双腿灌铅般动弹不得。

        多读书多看报,没事少去凑热闹。

        古人诚不我欺也,今日她身死事小,但因为凑热闹而死,那必定是在妖精之间能流传上千年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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