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你又给我送直播人手吗？”玻璃卖场大厅，稀稀落落的顾客前，jessica一身暗红裙，热情相迎。

        “不是，是搬货工，上次订单做完一批，先送到你这里。”郁仪说完，周忱依言把手上的一摞放到后面工作室。

        “sweety被你随便使唤。”

        “你中文好得不像话。”

        “什么时候喜结良缘？”

        “你中文好得叫我怎么答？”

        “你要不结让给我，实在太缺直播人才。”

        ……

        两人对着走远的周忱，一来一往调侃，玩笑开得亲密无间。不过郁仪知道，利益上是会寸步不让的。果然jessica验货品时，脸拉垮下来：“没有做到我设计的效果，根本没有造型感，插瓶里的百合，成了路边小野花。”

        这判断是该得的，仓促地招人，仓促地上机器，摊给没什么时装经验的工厂做，百合不做成野花才怪。郁仪嗅嗅工作台旁的一大撮百合，安心宁神下后，淡定开口：

        “工厂一向产成衣，都是普通的缝纫工，懂设计和制图的人很少，是我疏忽，强找你要了这单。”

        实话实话，朝jessica微微弯腰，对着她的怒气，加快语速：

        “但我能以低一半的价格给你，你可以降价去卖看看。在中国，讲究穿着的人没那么多，廉价，下沉才更有市场，你要扩大事业，这是必须走的一步。”

        郁仪以英文说，用课上presentation那种劝服人的强势语调。说得jessica抱起双臂，稍稍拧眉，算是把她当成个值得尊敬的合作伙伴了。

        “真的吗？”jessica蹦出句英文口头禅。

        引得“直播人才”周忱响应，透过晶亮的玻璃隔断，他朝向另一端的直播场：

        “网上卖，很大程度上不是人的问题，能打折、便宜，才销量更多，一场直播十万、百万级，物美价廉是起码条件，你可以让你中国的助手，去多看看数据背后。”

        “还有句中文，叫曲高和寡，你设计定位高端，一件衣等于平常人买十件，无论网上还是实体，销量难打开吧，开百多家店，其实盈利也不好，是不？”郁仪加紧跟上。

        “今天学了好多中文，看来我课上学得还不够好。”jessica陪笑，脂粉鲜明的脸，也笑出了些细纹。

        郁仪以中英文交替说，觉得怪别扭的，想跟老外也用不着周旋了，来直接的比较好，便把拿来的部分订货，啪哒码到工作台，示意jessica全部接受。

        “只要这批卖得好，我设计可以交给你的工厂做。但因为不合要求，也没完全交货，款不能付，只能等销售完后再说。”jessica笑得寸步不让。

        郁仪笑得更畅快了，一半是装的，一半也是开心，因为看到了jessica底线，她太想打开市场的渴望：“我不是要尾款，而是要投资，你可以专心做高端，我替你做下沉吧，你的设计，交给我这边来做，也不损你声誉，只是在你的品牌之外，再做一个我们合作的品牌。”

        车在郊外高速走，新修的高架路夸张地高，视野开阔，高楼和矮房尽在脚下起伏，使城市有了种错落的立体感。

        路面无阻，郁仪开得心情舒畅：不过半天，感觉那些苦恼得要死的事，正在一点点变好；几天没见的人，也被抓到了身后，如愿以偿地待一起了。

        ——只要不放他走，只要他不违诺言，万千难关不在话下，郁仪得意想，同时也叹老爸英明，要自己与周忱牢牢绑定，才将家业交付，真是好生的明智之举。

        高兴归高兴，烦恼的事还横眼前在，高兴也抹不去。后视镜里，郁仪见周忱又恹恹，似乎三杯咖啡效用已耗完，就先旁敲侧击，招呼起他：

        “要我再请你喝杯吗，答谢你的主意？”

        周忱茫茫然摇头，镜中见的眼神，厌倦中，像透点极度的厌恶。

        郁仪不想在意，提没说完的话：“去我爸家休息下吧，不远，看你快累趴了的样子。”

        “又在下套坑我上门。”周忱哑声笑，往车窗那儿挪一下，“坑不到的，还得出差，你放我到泓明路口，有人接我。”

        “看来为防我坑，你天衣无缝，准备周全。”郁仪学人阴阳怪气。

        “哪里，心甘情愿被你坑，我才百忙里抽身，陪你戏演周全。”

        说着像玩笑，但周忱暗哑的声音，让郁仪感到一点不祥感——说来说去，像是彼此互“坑”，自以为的携手同行，真就是貌合神离的演戏吗？

        “最后的一段路，还想我做什么？”

        温声细语，但又燎燃郁仪火气：“好，那你好人做到底，我是有苦恼要说。去中介打听过，房是能卖千万，但急于出手，价格会低，大概只能付订单违约的债。jessica出手也不大，三百万，不过相当于她订货的钱，撑是能撑几天，但仓库里那批怎么办？不能当资产卖出价钱，也没法对银行交待。”

        “是你爸为搞地产，将工厂抵押的银行吗？”

        “是，没法去交待，还钱的时限一到，会沦为卖固定资产，设备和厂地拿去拍卖，跟破产也没什么区别。”

        “好像跟炒房破产一个逻辑呃，哎。”

        “不是想听你冷嘲热讽。”郁仪恨恨声。

        周忱严肃：“不是非要资产卖出价钱，才能对银行交待。银行只要按期还的钱。你们还不上，但让他们看到能还上的希望，债务延期可以商量的。”

        说着向前凑近：“毕竟你们一大集团，银行也不想直接逼死。”

        郁仪听他声调毫无起伏，几乎机械的声音，跟刚才玩笑全然不同。那般决断的语声，只让她不由得开口问：

        “那怎么让银行看到还钱的希望？”

        “仓库里那批，不卖出价钱，你能接受吗？”周忱平平地问，快速说，“但能很快清光，不合适的那些衣服，进到二手衣渠道，义卖市场售出，卖的收入，也要八成入公益基金。”

        “你说笑吗？”郁仪忍不住噗呲声。

        周忱一点不像说笑：“反正是我知道的渠道，绝对可以应付银行。”

        高速下到泓明路口，碰到下班晚高峰，一片嘀嘀呜呜的烦躁声。郁仪诉完苦恼后，周忱再没说什么话，碰到嘈杂，更是两手交叠，手捂上口，像万分紧张似的，一呼一吸可闻。

        “你不该捂上耳朵吗？怕没人来接你？”郁仪心里犯嘀咕。

        在车从里穿梭，心里默默嘀咕个不停：“真没人来接你，又不是没上门过，干嘛这么紧张？”

        可惜想错，幸灾乐祸周忱没人接时，蜗牛蹭的车被人曲指敲两下。郁仪转头看窗外，见余豪肆无忌惮地立在道正中，旁边，是辆古板严肃的宾利，正车门大敞地堵了后面所有的车。

        好在这公子不是唯我独尊模样，敲得着急，脸上慌张，可能大热天赶急来的，对着车窗一阵脸红喘气，形容狼狈。

        “开门。”

        郁仪摇下窗：“路上不能，交规不允许。”

        “我把一条道都占了，不会出事，处罚什么算我的，再不开门我揍你。”

        郁仪领教过这二公子的“浑”，何况余豪真像十万火急地慌。她依言开门，就见余豪饿虎扑食式地把周忱拉出，几乎半拖半抱地，把周忱瞬间掳上了他车。

        什么情况！

        郁仪惊愕，不过只是一秒的惊。不解，而不解的事，不是已经太多了吗……

        自住的房准备卖，郁仪自己搬回老家。一是看到冷清的家觉得对不起老爸，二是窘迫得的确没落脚地方。

        还顺便带来小乐和小乐妈。家里原来的保姆，是后妈家亲戚，随后妈走了，二个弟弟送到寄宿学校，平时也不再需要人。不过究竟大屋，整理洒扫很费功夫，刚好够小乐妈忙活。

        吃饭时候，浑圆的雕镂木桌，太过空旷，郁仪叫母子俩一起吃。小乐妈立马借口不饿，远远地躲开。小乐见状不对，也怯生生跟躲到厨房。偌大的一桌，就只剩她和她爸两人，没滋没味地对坐吃饭。

        那母子还不适应，郁仪心想，也是究竟外人，终难有家人的天伦吧。

        “周忱在哪儿？”她爸夹块红烧油豆腐，看出了郁仪的心不在焉。

        “今天一天，都跟我在一起。”郁仪涌起自尊，直接顾左右而言他。

        “是你对他一厢情愿吧。”老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爸你看错，自从我碰见他，是他对我死缠烂打，然后一起莫名其妙卷进一些事，你来我往，日久，日久就熟了。他是有抱负的人，你别看他当什么社区书记，他在汲汲往上爬，他想跟形势做大事，而他可以凭与我的关系，凭我家集团，为他事业添砖加瓦一点。”

        一通叨逼叨比解释，总觉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在解释清自己与周忱若即若离，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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