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重遇驰风

从上房回来，春兰奉命来找龙海。

        “小姐说了，从今天起，你只要盯着三房的张小姐就行。”

        龙海不解：“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公子不在家，小姐的话你都听不得了吗？”

        龙海忙喏喏以应。

        虽然怀疑，但是好处很快来了。第二天，龙炼琛出府之后，张玉涟果然也骑着马离开国公府。也不知道张玉涟用得什么法子，最后，龙海跟在张玉涟后面，追到一片树林子后面的大草甸子上。这儿一马平川，除了草，就只有一个草搭的棚子。张玉涟过去查看了会儿，走了。龙海再过去看，只见里面放了一张桌子，围坐了几个人，角落里堆放着酒水、食物，看起来，无非是提供给跟随龙炼琛狩猎补给用。

        龙海有些失望，但这么多天来，也就找到这么个地方，他决定多等等。从上午一直等到黄昏，中途他啃了两个馒头，喝了几口水，耳畔听见马蹄声急，三公子龙炼琛竟然来了。

        龙炼琛走进草棚，草棚里的侍卫都站起来行礼。

        “我的宝贝儿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属下们都全力以赴，公主在这儿，过得可安逸了。”

        龙炼琛满意笑了。说话那人为他拉开地上一块大模板，龙海凑近悄悄扒开的草洞一看，哇，草棚里的地上，竟然露出一个好大的洞来。

        沿着木梯下去，里面灯光辉煌，道路纵横交错，竟是一个很大的地宫。

        龙炼琛来到最大的两扇门户前，手下人扳了扳墙上的铜灯，两扇大门往两边打开。

        被幽禁在这里已经快要发疯的杨霁雪冲到他面前。

        “你快放我出去！”

        龙炼琛一把抱住她。

        杨霁雪又踢又打，用尽力气才把他推开。

        龙炼琛还想上前，杨霁雪拿起一个烛台，尖端对着他，想了想，不对，又把尖端对着自己。

        “你再过来，我就自尽。”

        “好好好，”龙炼琛害怕，“我不过去，你也别做傻事。”拉了张凳子坐下来，“我就这样看着你，我们好好说话。”

        杨霁雪狐疑不定，良久，才把烛台放下。

        “雪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二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二哥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二哥已经有妻室，就算娶了你，你也就是个副妻，比妾高一点点，实际上还不是一样？我呢？为了你，就是不娶那个张玉涟。我要让你做我的正妻！”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胡说梦话，我现在就要出去，你把放我放出去就好。”

        “你若不答应我，我就永远都不放你出去。”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笼子里的鸟？”

        “哈哈哈，”龙炼琛一听仰头大笑，“说得没错。你若是同意嫁给我，我就还和之前一样，每天用尽天下繁花，神仙一样供养着你。假如不行，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这样一个大鸟笼养着你。二哥想你，也没办法，他看不到你。以后只有我知道你在这儿，只有我能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就这样看着，把你当成我一个人独有的金丝雀！”

        他真的就这么盯着杨霁雪看了近一个时辰，离开地宫时，他嘱咐手下：“务必伺候好我的宝贝，不能有一点点差池。”

        静儿贴着门，听得真真切切，回来对杨霁雪说：“公主姐姐，他果然在意你在意得很呢。”

        杨霁雪沉思，过了会儿说：“那我可要利用他对我这份心了。”等到吃完晚饭，过了一会儿，她对静儿点点头。

        静儿来到门边，大声喊：“公主姐姐，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又把手拢在嘴边，好让声音传出去更远一些：“快来人啊，公主姐姐出事啦？快来人啊，快点啊！”

        三公子的臭脾气谁不知道？若是杨霁雪有个三长两短，在场所有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人迅速来了。

        打开门，静儿扶着杨霁雪来到门口，一个手下问：“公主怎么啦？”杨霁雪假装有气没力，让他离得近一点。那名手下靠过来，突然，一根发簪插在他肩头上。

        静儿也没闲着，举起一个铜盆，狠狠砸在另一个人的后脑。

        杨霁雪腿也不软了，眼神也不涣散了，拉着静儿往外就跑。刚到木梯口，其他人闻讯冲进来。

        杨霁雪又想故技重施，拿着发簪指着自己，打算要挟他们放自己走。不料，龙海从上面打进来，一顿踢打砍杀，把这些人都放倒了。

        杨霁雪很高兴：“龙海，你真的找来啦？”

        “公主，赶快跟我走吧。”龙海刚说完，一团热气兜头而来。再看外面，草棚子竟然被烧着了。

        趁火势还不大，龙海先自己爬出来，然后一手一个，直接把杨霁雪和静儿从地宫里提出来。三个人冲出草棚，藏进外面的草丛。没多会儿，之前离开的龙炼琛火急火燎骑马又奔回来。

        这会儿，火已经烧得很大，草棚子里面没法进人，等草棚子烧光，再看下面，也是浓烟滚滚。

        龙炼琛刚钻进去，就被呛出来。他心里想：“完了完了！”抽出马鞭，拼命赶其他人下去，呛得下去的人全半死不活被拖上来，他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心死啦，苍天啊，你把我的心给烧死啦。”

        可是，等浓烟散尽，侍从下去查看，龙炼琛才知道杨霁雪和静儿已经跑了。

        龙海按照事先说好的，带着杨霁雪主仆直奔晋州大营。可是，他们终究拼不过龙炼琛马快，天蒙蒙亮，龙炼琛亲自带人，在晋州界堵住了三个人。

        见面只三招，龙炼琛便将龙海给打倒。

        杨霁雪吓得浑身发抖：“我不要再跟你回去，我不要再跟你回去！”可还是被他一把抓住。

        失而复得的心情当真畅快到无法形容，龙炼琛凑近她的脸：“雪儿，我再也不能放过你了。我绝不让其他人再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可是，对于他来说，往往天不遂人愿，大路上，一队骑兵呼啸而至。一个年轻的北汗男子，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北汗少女并辔而止。

        且把时间倒流回去一些。

        那天，龙怀璋说服赫连驰风回去促成熙军和北汗联盟好事，三天后，赫连驰风便依照熙军和北汗的约定，带领一队人，携一千良马，向晋州方向疾驰。

        眼见到了草原的边缘，后面两匹马火速追上来。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姑娘大声喊：“阿达，阿达！”

        赫连驰风勒马。

        穿火红衣裳的姑娘旋风价刮到他面前：“阿达，哪里去？”

        赫连驰风一看：“昭霞，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呢？昨天我刚过的十五岁生日，今天我就缠着我父汗，让他答应我能骑马去上战场啊！”

        “叔叔竟然同意了吗？”

        “当然！”穿火红衣裳的赫南昭霞特别好看的俏鼻轻轻一皱。

        她是南风部落可汗赫南真的女儿，貌美如花，乃是草原上的出了名的美女。与此同时，南风部落里面，她也是少有的徒手杀死过狼的少女！

        叔叔赫南真视她如掌上明珠。

        赫连驰风也对这位既俏丽可人，同时又十分英勇的妹妹欢喜有加。

        “那就一起走一遭吧。”

        “你这一去，是要和熙朝军合兵一处吗？”

        “嗯。”

        “那我可要把话说在前头，我也是要去打仗的，到了熙朝，送完了马匹，我也会留下来，同熙朝军一起进攻乾都。”赫南昭霞说话时，眉毛恨不得飞起来，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闪闪发亮：“阿达，你知道吗？我可在我父汗面前夸下了海口，我要比你更早进入乾都。虽然我是女子，但是，草原上的女子，可从来都不比你们男子差哦！”

        赫连驰风连连点头：“那当然。小妹你英姿飒爽、武艺出众，在你面前，愚兄我，可从没想过要逞强。”

        再说走投无路的杨霁雪等人，一见赫连驰风率人前来，不由喜出望外。杨霁雪浑身来劲，一边往北汗人马方向奔跑，一边大喊：“赫连王子，赫连王子！”

        北汗兵可是出了名的凶悍，龙炼琛只带了几个人，还远离自己的大本营，哪里敢惹？所以，没等赫连驰风纵马靠近，龙炼琛便慌忙飞马逃跑。

        杨霁雪奔到赫连驰风马前：“驰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赫连驰风看了看远去的龙炼琛，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打量杨霁雪，“瞧你，总是这么狼狈。我这就命人就地扎营，你先歇会儿，我们再好好叙旧吧？”

        新扎的营地。

        杨霁雪正在出神。

        “公主！”

        一个脆甜的声音响起在上方。

        杨霁雪连忙抬头，触目一张明媚娇艳的脸。赫南昭霞笑得毫无杂质，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全是阳光一样温暖的东西。

        “昭霞公主！”杨霁雪一想到上一世的朝和门事变，怀璋遇难，这位北汗公主最为关键，因此，心中顿时一寒。

        赫南昭霞却不知道，自顾笑着：“我终于知道我阿达为什么心心念念牵挂公主了。你这样的美人儿，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第二个呢。都说草原的花美，自入了关，我才知道，真正的美的花，真的就在你们汉家。”

        杨霁雪从没想过她竟是这样一个烂漫无邪的人。

        上一世因为嫁给了龙炼琛，第一次见赫南昭霞，是在进乾都的家宴上。龙炼琛人后不待见她，折磨她，或是当着她的面，折磨别人，但在人前，她可是龙炼琛捧在手心里的宝。

        那会儿，为了掩人耳目，龙翔渊拥立刚刚十三岁的弟弟杨雍为帝，龙翔渊改称护国公，监国。名义上，天下还是大周的天下，实际上，乾都已是龙家的乾都，天下，也即将都是龙家的天下。

        龙炼琛答应她向龙翔渊进言，下书在陵城的皇甫懿。所以，出席家宴时，她也遵照龙炼琛的要求，和龙炼琛携手同行，扮出恩爱夫妻的模样。

        龙炼琛一直都欣赏她的美，也不遗余力，用稀世珍宝、绫罗绸缎向别人展示她的美。出现在龙家家宴的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点红宝石镶成的牡丹步摇，就让她成为众人之中最无法忽略的焦点。

        龙炼琛一直拉着她的手，来到龙怀璋面前时，更不加以掩饰，用力搂住她的腰。如果不是当着许多人，龙炼琛大约要在龙怀璋面前上演一场激吻大戏，看到龙怀璋气得吐血，龙炼琛才会高兴得简直不知道怎么讲才好。

        好在，仅仅便是搂住她腰的动作，已经让龙怀璋面色发白。

        “二哥。”龙炼琛不让龙怀璋躲，“我和雪儿都祝贺你荣升楚王呢。”又对南宫无尘说：“二嫂，顺祝你早点诞下宝宝，我二哥也可以当爹啦。”

        南宫无尘还是贤淑得一如既往：“多谢三弟。”同时，握了握龙怀璋的手。

        龙怀璋知道她的心意，但是，龙炼琛旋即说：“雪儿也有了，我很快也要当爹咯。”

        杨霁雪愕然。

        龙炼琛笑得好像一条毒蛇。

        龙怀璋已经挤到嘴边的应酬话活生生又吞回去，飞快说：“对不起，我感到不适，得先回去了。”

        龙翔渊初掌大权，被扫了面子，很不开心，当下便要叫住老二训斥一顿，被独孤姨娘劝住。龙建瑛作壁上观，这会儿冷哼一声，以示和父亲统一态度。

        赫南昭霞，那会儿便一直恨恨盯着。

        杨霁雪起先也不知道，后来才听其他人说，这位北汗公主，自打随赫连驰风助晋州军一路打进乾都，一路上，就多番对龙怀璋表达过爱意。家宴之前，赫南昭霞还刻意打扮成汉家女子的模样，企图再奋力一搏，结果，正碰到龙炼琛带着龙家所有大小女眷离开晋州进乾都，龙怀璋听闻杨霁雪也到了，心情巨糟糕，竟然未再加掩饰，严词将她拒绝。

        “公主，在下心之所向，已有他人。公主垂青，请恕在下今生今世都无法接受。”

        “为什么？你究竟爱上了谁，所以连一个好脸都不要给我？”

        龙怀璋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赫南昭霞疯了，逢人便问：“楚王真正喜欢的到底是谁？”直到在龙家家宴上看到龙家兄弟之间的龃龉，同时认识了杨霁雪！

        如同这一世，赫南昭霞一下子就脱口而出：“这真是比草原上的花都美的人啊！”可是，那会子从她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可是没半温暖的感觉。

        “公主？公主？”

        杨霁雪突然从往事中惊醒。

        明媚娇艳的赫南昭霞眼睛亮亮地盯着她：“你还是累了吧，跑了一夜，睡一觉，还是没缓过来，对吗？”

        杨霁雪忙道：“没有没有。”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我已经休息得很好了，谢谢你，昭霞公主，这么关心我。”

        赫南昭霞毫不设防，坐在她身边：“你不要谢谢我。我阿达可是草原上的少年英雄，日后的北汗国，就是他的。他这么喜欢你，那你一定是一个非常讨喜的人，我对你好，就是应该的。”

        杨霁雪的心突然有点乱哄哄的，她问赫南昭霞：“公主此行，就是将马送给晋州军吗？”

        “那可不一定。”

        “公主还要做什么呢？”

        “和阿达一起，助阿达的阿达上阵杀敌啊。”

        “阿达的阿达？”

        “就是龙怀璋龙将军！”

        “公主现在就已经，呃，那个，敬仰龙将军吗？”

        赫南昭霞站起来：“也是听我阿达说的，他说，在去荥阳宫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位汉家的阿达，驯马，他输了，后来在荥阳宫中，也是有那位阿达的帮助，他才能安全逃出来。这么厉害的人，我当然要去见一见！”

        “噢——”杨霁雪低下头，不说话了。

        赫连驰风来请杨霁雪：“公主，即刻拔营，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杨霁雪已经想了好久，终于做了个决定：“我不去了。”

        静儿一听，连忙说：“公主姐姐，为什么不去啊。龙公子让龙海一找到你，就把我们送到他身边去啊。而且……”

        “静儿，”杨霁雪明白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不要乱说话。”回头对赫连驰风说，“驰风，我想起来，我到底是大周的人，现在你们去帮助的，是要攻占大周乾都的军队。我无力改变这个事实，但是，让我和你们一起进乾都，我也做不到。”

        “可是，大哥他……”

        “即便怀璋现在就在这儿，我也是一样的说法。所以，”杨霁雪态度坚定，“你们谁也不要劝了。”

        赫连驰风没办法：“那你现在可以去哪里呢？”

        “洛城！我弟弟杨兴还在那里，我先去那儿，然后择水路去陵城，这样就可以找到我父皇。在这国破家亡之际，我还是想陪在我父皇身边。无论外界怎样说他，他又是如何倒行逆施，他一直宠爱我，这时候，我也想去陪着他。”

        谁也不知道，她这样的选择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她真的和赫连驰风一起去找龙怀璋，那么，她必须承认一点，她绝不可能做到在龙怀璋身边，还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来抢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可是，如果她再次成为怀璋和赫南昭霞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那么，赫南昭霞和其背后的北汗南风部落，岂非又要成为太子党的有力后援？

        可以不让赫南昭霞成为龙怀璋的对立面的办法，现在的她，必须不插足赫南昭霞和怀璋之间。

        让怀璋被他人分走再多一点吧！

        投奔洛城的途中，杨霁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这样想。

        而且，与此同时，她还有另外一个念想：兴许，这也是另外一个可以吸引龙家前来拯救父皇的新契机。她能顺利在晋州军进乾都之前，到达陵城。那么，以她给怀璋留下的牵挂，怀璋是不是可以主动想出办法，让陵城以及父皇的结局变得和上一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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