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昭霞公主

既然离开了龙怀璋，杨霁雪脚下的道路就变得十分崎岖。

        王阶只是一个磨难，接下来，她跟着赫连驰风，又在半道上遇到另一支人马。

        慕容琼华当真是个高人。他不仅可以以一当百，打退洛城的追兵，还帮着赫连驰风迎击了这一股势力。

        相对而言，第二股队伍士气较为涣散，但是领头的将领，却和慕容琼华不打不相识。

        这将领认得慕容琼华的身手，屡屡被压制后，突然大叫：“你是慕容家的人吗？”等慕容琼华收了掌力，他大笑起来：“我是韩远战那，黄龙寨的韩远战！”

        慕容琼华一听，又惊又喜：“你是黄龙寨的韩叔叔？”

        “你父亲慕容都鸣最近还沉迷研究佛经吗？”

        慕容琼华更加没有怀疑：“是啊，曾祖父蒙冤，家训示下：慕容家人生平都须低调行事。爹爹做得最好，连太虚境的那条河，他都不过来了呢。”

        得知赫连驰风和杨霁雪的真实身份时，韩远战也非常惊讶。不过，如今龙家已经掌握了乾都，龙翔渊虽然还没称帝，可是成帝杨雍分明就是个傀儡。而龙翔渊麾下，龙怀璋又是执掌军权的人，可以这么说，除了龙翔渊之外，龙怀璋就是这个还未完全消退的大周朝最有权力的人了。

        杨霁雪的公主身份非常尴尬，但她是龙怀璋的人，还怀着龙怀璋的孩子，这两点，让韩远战不得不十分忌惮。

        韩远战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叫沈墨怜，一个叫武毕端。三个人背着慕容琼华、赫连驰风，单独合计。

        韩远战说：“如今王阶得了洛城，势力越来越大，反观我们，倒是势单力薄起来，眼下没有活路，唯有投奔龙翔渊才可行了。”

        沈墨怜不无担忧：“可是龙翔渊对曾经的割据势力，似乎都不太友好。”

        韩远战捻须未答，武毕端嚷起来：“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吞吞吐吐，叫人着急。”

        韩远战瞧了瞧隔着一片树木的空地，回头道：“直接请揽月公主举荐就好了，听慕容琼华的意思，龙翔渊的二儿子龙怀璋对这位揽月公主喜欢得很，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个北汗王子亲自为这个揽月公主跑腿，千里迢迢，如今就为了陪公主去给死去的顺帝上一柱香。龙怀璋愿意收留咱们，龙翔渊是不是愿意，也就不那么重要。”

        沈墨怜咂嘴：“这样，不是很好吧。”

        武毕端干脆嘴巴一撇：“就是，走裙带关系，这算个啥？哪怕那是公主，我老武也不屑去沾光。”

        另一边，杨霁雪也在和慕容琼华商量事。

        “慕容公子，这个韩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吗？”

        慕容琼华“嗯”了一声，然后说：“公主还不知道吧，皇甫懿在陵城杀害了你父皇，代王杨兴派兵前去讨伐，派的就是这位韩将军。”

        “竟有这等巧事？那，皇甫懿现在人呢？”

        “已经被韩将军杀了。本来按照代王的意思，会重重奖赏韩将军，但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王阶夺了权。韩将军如今兵败，才和我们碰在一起。”

        杨霁雪听得唏嘘不已，良久，她才又开口：“慕容公子，烦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你之前也说过，此次北上，你本也是要去找南宫公子。南宫公子的妹妹正是怀璋的正妻，南宫公子现在也为怀璋效力，你要是想报答南宫公子，转而为怀璋做事，那也是可以的。”

        “公主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韩远战将军以及他手下那两位将军都是能征惯战的好手，我父皇的江山已经碎了，能够重整河山、救百姓于水火的，如今也只有龙家的人。你把这三位将军，连同你自己，都带到玉梁公龙怀璋的身边去。”

        慕容琼华一听，忙问：“那公主你呢？”

        “远离洛城之后，我和驰风一路乔装，低调行事就好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也没人知道他是王子，普通盗匪不是驰风的对手，我和他，一定可以安全到达陵城。”

        慕容琼华不由很是感动：“我只知道公主是个孝女，没想到，你对玉梁公，也是这般情深意重。”

        这双方，各怀心事，其实都是聊一件事。韩远战要投龙怀璋，沈墨怜和武毕端都不想委屈自己，倒是慕容琼华找到南宫无恨，也未提杨霁雪的事情，由南宫无恨引荐，龙怀璋欣然接见了韩远战、沈墨怜和武毕端，一场盛宴款待。

        彼时成帝禅让皇位，龙翔渊“勉强”接受，面南背北做了皇帝，改国号为“熙”。韩远战是龙怀璋带入朝堂的，龙翔渊非常大方，给了个威远侯的爵位。沈墨怜和武毕端就留在龙怀璋帐下听用。

        一个月后，大公子龙建瑛被封了太子。

        军功显赫的龙怀璋只是被封了楚王。

        三公子龙炼琛被封为信王。

        这一日的朝会散了之后，龙怀璋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南宫无尘亲自端了茶点，来到他身边。

        “二哥，先喝茶，吃点东西吧。”

        这一年来戎马倥偬、家族变迁、身份转变，让本来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变得越发老成起来。

        看着事事都十分稳重的妻子，他莫名觉得安宁，自然而然也做出礼敬有加的样子：“好。”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吃了几口糕点。

        南宫无尘凝望着他，目光澄清如水。

        龙怀璋不由一笑：“怎么啦，我有哪里不对吗？”

        “二哥还在烦心大哥建瑛终被封为太子的事情？”

        龙怀璋先是说：“我有吗？”但是想想，自己的情绪已然流于表面，这会儿否认，反倒尴尬，于是自嘲：“一切都被你看穿了。”顿了顿，又问，“你对此事做何看法呢？”

        南宫无尘莞尔：“我以前看过一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人在这里失败了，但在别的地方，却取得很大成功。还有一句话：有得就有有失，反过来讲，有失就有得，应该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吧。”

        龙怀璋心一宽，旋即又问：“无恨还有其他人都试图说服我继续争取‘太子’之位，我没有答应，你又怎么看呢？”

        南宫无尘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蹲到无法再蹲，行了个大礼。

        龙怀璋连忙搀扶：“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真的很高兴，我的丈夫，以及我们孩子的父亲，真是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能够在非常光荣的时候不骄傲，又能在受到挫折的时候不失去理智，你这样的做法，真的太让我敬佩了。”

        龙怀璋笼罩在脸上的愁云顿时全散了。他挽着南宫无尘的手，从未这样认真打量南宫无尘的脸：“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呢，竟然娶到你这样睿智又这样大度的妻子。假如不是身为女子，令兄无恨，大约也难掩你的光芒。”

        这一晚，他们夫妻同榻。早上，龙怀璋有事务要处理，南宫无尘独自在内宅。先是亲自裁了一件小衣服，用完午饭，春兰从外头进来：“小姐，昭霞公主来了。”

        “谁？”

        春兰抿了抿嘴，然后才说：“是昭霞公主，她说要来看看小姐，还有王爷和小姐还没出生的小宝宝。”

        南宫无尘不由得双手握在一起，从座位上站起来。

        还记得刚进乾都，怀璋就和三弟炼琛为了揽月公主的事大起争执。怀璋太在乎揽月公主了，即便她再怎么不开心，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炼琛将杨霁雪劫走，又将杨霁雪囚禁在地宫里，这两件事情固然可恶，可是，怀璋和炼琛之间的兄弟之情呢？

        平日里，但凡三弟喜欢的东西，怀璋往往并不小气。就是碰到揽月公主这件事情，怀璋寸步不让，还咄咄逼人，倒是将这位三弟给得罪死了。

        现在竟然又来一位昭霞公主！

        南宫无尘长居内宅，一应信息都来自于春兰转述。据说这个昭霞公主本来要和揽月公主一起随晋州军进乾都，各种原因导致揽月公主未曾同行。

        当其时，还是玉梁公、右军督帅的怀璋，因为镇榆关一战逼降守将刘衍洲，名声大噪，刚入晋州军、本就青睐怀璋外形出众的赫南昭霞顿时芳心大动。春兰盘问过龙海，龙海无奈之下全部交代了：赫南昭霞亲自向公公龙翔渊请求，不去左路军，而要改去右路军。和怀璋战场上并肩杀敌，也就这位番邦的女子才做得出来。

        怀璋喜欢揽月公主，因为揽月公主美貌倾城，这可以理解。

        但是，赫南昭霞这样的马上巾帼，也有别样的魅力吧！

        南宫无尘心里面酸酸的，脸上表情却很快调整得很好。她外形秀丽，举止之典雅绝对可成为女子中的楷模。出屋迎住赫南昭霞，笑语盈盈：“公主，你平时那么忙，还麻烦你来看我，真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赫南昭霞穿了一身胡服，身形纤长，腰肢尤其细软。进了乾都，多了汉人的习惯，一张浓眉高鼻的脸薄施粉黛，越发显得眼睛很大，整个人都往外散发着撩人的气息。

        “王妃，”她吐语清脆，“我早就想过来看你了，今日过来叨扰，还望你不要嫌我烦才是。”

        南宫无尘压着满心的戒备，笑容却温暖如春：“我荣幸都来不及。”前面引路，带赫南昭霞进屋，又道：“春兰，上茶。”

        下午，龙怀璋从外头回来时，一进门，便看见了帮助南宫无尘做小孩子鞋子的赫南昭霞。

        赫南昭霞女红功夫很逊，做出的针脚松松垮垮。

        南宫无尘笑着说：“这样不行的。”把针脚松松垮垮的鞋底拿过来，亲自修改了几针，“你看，得这样，小孩子穿在脚上，随便怎么蹬，底才不会掉。”她一抬头，眼睛一亮：“二哥！”

        龙怀璋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连忙驻足转身：“小妹，在忙啊。”

        南宫无尘挽着赫南昭霞的手，来到他面前：“昭霞妹妹啊真是有趣得不得了，今天一天得亏她在，我们大家，才都这么高兴。”

        赫南昭霞终于等到要等的人，一下跳到龙怀璋面前：“怀璋，你的事情，终于都忙完了吗？”扭头对南宫无尘说，“无尘姐姐，我想借怀璋出去说会儿话，你看行不行？”

        南宫无尘心一紧，可又不能拒绝。

        龙怀璋也不便得罪这位北汗的公主，只得笑着说：“公主，那就一起去别处坐坐吧。”

        其时尚早，赫南昭霞提出要去游街。乾都繁华，店铺林立，她逛了绣坊，又逛首饰店，换下了胡服，穿一件月白色衫子，下面系一条粉色的襦裙，外面披一件粉底绣银白穿花蝴蝶的大衫，一条披帛搭在手臂，又长长垂在脚边。

        “我这样打扮怎么样？”她在龙怀璋面前转了一圈，耸立的发髻上，华丽的头饰闪闪发亮。重新修饰过的妆容非常精致，五官立体明显的脸十分明艳。

        龙怀璋不能否认内心的愉悦，不过，他也有很大的顾虑。

        赫南昭霞离他越近，他便越感到浑身不舒服，退无可退，强笑夸赞：“很好很好。”

        赫南昭霞仰着头，眼神里充满渴求：“那你，喜……”“喜欢我吗”四个字没来得及说完，一个人怒气冲冲插进来。

        这个人带着镶明珠的金冠，和龙怀璋神似的脸已经气变了形。

        “龙怀璋！”他一把揪住龙怀璋的前衣襟。

        龙怀璋连忙解释：“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太子龙建瑛不想在昭霞公主面前失态，抓着龙怀璋的胳膊，兄弟俩来到僻静之处。

        “你到底怎么回事，进乾都之前抢昭霞公主不算，现在打算直接告白了吗？我先认识的昭霞公主，她是我喜欢的人好不好？”

        龙建瑛平日里的斯文样子全没了。

        龙怀璋最怕和大哥又起龃龉：“大哥，不是这样。我对昭霞公主绝无非分之想，大哥喜欢昭霞公主，我只会帮助大哥，赢得昭霞公主的芳心。”

        “刚才那情况，你又怎么说？”

        龙怀璋不能完全撇清，换了话题对龙建瑛说：“大哥，我看公主很喜欢乾都的东西。她现在代表北汗留在这里，不如你每天都抽些时间，陪她再去逛逛。”

        “你真的对公主没有意思？”

        龙怀璋笑了：“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吗？无尘身怀有孕，我得经常照料在她身边，雪儿之前又非要去陵城，我派了很多人前去打探，到现在却也没个消息，这让我更是寝食难安。”

        龙建瑛真相信了他：“也是，你要当爹了，那揽月公主还下落不明，是够你操心的。”

        “而且，从明天起，我就要和众将专心商量出兵的事。”

        龙建瑛“噢”了一声：“甘肃那边，到底还是来事了吗？”

        “对，”龙怀璋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徐放父子不满足只在陇西，父亲已经下诏，命我率兵前去征讨。”

        龙建瑛这才彻底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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