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实话

本以为柱子家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可是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柱子抱着二婶子慌慌忙忙的敲响院门，后头还跟着老太太。

        “这是咋了？”奶奶问。

        “大姨，你快帮忙看看，翠红这是咋了啊。”柱子焦急的问。

        他怀里的二婶子，满脸涨红，耳根子也一片红，嘴巴就跟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急促地喘着气。

        “快把她抱屋里头。”奶奶连忙让柱子把二婶子放到炕上。

        “翠红啥时候成这样的？”奶奶皱眉看着喘不上来气的二婶子。

        “天刚亮，翠红起来解手，回来的时候就喊喘不上气了。”柱子说。

        炕上的二蛋和我还在呼呼大睡，奶奶拍了拍我的脸，“六，六醒醒。”

        我把身上的被子往头上一扯，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下去。

        可盖在头上的被子被奶奶掀开，“六，快起来。”

        “奶，今个儿不上学。”我闭着眼说。

        “快起。”说着，奶奶不容我反抗，用手把我扯了起来。

        “哼哼。”我嘴里不情愿的哼着，眼睛艰难的撑起一条小缝。

        “这谁啊？”炕上躺着面红耳赤的女人，我问。

        “你二婶子。”奶奶说。

        我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只见二婶子脖子上有双手使劲地掐着她的脖子，二婶子的手在空中挥舞。

        “呼——呼——”二婶子大口喘气。

        “鬼，鬼啊！”我的脑袋连忙埋到奶奶的怀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昨天我看见的那只鬼，她跪坐在二婶子的身上，两手掐着二婶子的脖子，边掐她的额头边往下滴血。

        “奶奶。”我恨不得全身缩进奶奶怀里。

        奶奶要坑死我啊，大清早就让我见鬼，也不怕你的孙女被吓死。

        “六，你看见啥了？”奶奶问。

        “那鬼掐二婶子脖子。”我害怕的说。

        奶奶撒开了我，就往外走。

        “奶！你干啥去啊！”等我反应过来，吓得我连衣服都没穿蹦下了炕，赤脚跑了出去。

        瞅着奶奶进了老仙儿的那间屋，没一会就捧着一碗大米出来。

        “六，不怕啊。”奶奶牵着我的手又进了屋。

        炕上的二蛋被我的大喊大叫吵醒了，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屋里突然出现的几个人。

        我垂下眸不敢去看炕上躺着的二婶子。

        “大姨，咋办啊？”

        “是啊，大姐你快救救翠红吧。”

        柱子娘俩一脸紧张的寻求奶奶的帮助。

        奶奶没有说话，手在碗里抓了把大米，撒到二婶子的身上，一把接着一把，直到碗里的大米撒尽。

        二婶子的呼吸声也不再急促，她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

        “你们还不打算说实话吗？”碗被奶奶重重地放到一旁的木柜上。

        柱子瞟了一眼奶奶，随后低下了头，五指握成拳。

        “行，你们不愿意说，那你们这辈子就甭想抱上孙子辈，估摸着还得家破人亡了。”奶奶厉声道。

        老太太瞪大眼睛，眼中尽是一片慌乱的神色，“怎，怎么会，这样？”

        呼吸平稳了的二婶子，坐起身，疑问的看向奶奶，“大姨，要说什么实话？咋了这是？”

        奶奶冷眼瞅着站着的娘俩，“你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柱子，咋回事啊？”二婶子挪着屁股，拉起柱子僵硬的胳膊，迫切的问。

        柱子不说话，额头上青筋暴起。

        “娘，到底怎么回事啊！”二婶子也发现了不对劲，语气愈发着急，问着眉眼紧锁的老太太。

        屋里一片安静。

        过了良久，老太太才缓缓的开口道，“看来报应还是来了啊。”

        “娘！”柱子睁大眼睛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慢慢挪步到炕边坐下，朝柱子摆摆手，“瞒不下去了，全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错啊！”

        “娘，你们到底干啥了啊！”二婶子扯着老太太的衣服，急得眼泪往下掉。

        “翠红，是我们老沈家对不起你，都是我们的错啊！”老太太说着就照自己脸上了起来。

        “娘，你干啥啊你！“二婶子拉住老太太的手，“有啥话好好说。”

        老太太停手，抬脸望向奶奶，“大姐，我要是说实话了，你能帮俺家吗？”

        “你先实话实说。”奶奶冷脸说。

        “小芳不是贪玩摔死的，是我，是我搁后头推的。”老太太说。

        旁边的二婶子瞳孔扩散，嘴巴微张，满脸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翠红都怪我啊！”老太太扯着二婶子的手往自己脸上扇，“是我，都是我的错，小芳都是我害死的啊！”

        二婶子嘴在那儿哆嗦，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你害她干嘛？”奶奶替二婶子问出疑惑。

        “还不是因为计策吗，一家只能要一个娃儿，大姐你知道我有多想抱孙子，可俺家已经有小芳一个女娃了，要是超生了，就得罚款，俺家没那钱挨罚。”

        “就这样，我就在心里开始合计着咋才能不花钱又能抱上孙子，后来我就鬼迷心窍了，领小芳到山里头玩，趁她不注意，我就给他推下去了。”

        “她头磕上了石块，直淌血，她就在睁着眼一直在那瞅我，嘴里叫着奶奶。我不敢看她那眼，连跑带逃的跑下山，等快天黑了，翠红瞅小芳没回家，就去找。”

        “哪儿都找了个遍，最后翠红在山里头找着那断气的小芳。”老太太说。

        二婶子听完，两手掐在了老太太脖子上，面目狰狞，“你还我的小孩！还我的孩子啊！”

        原本快成雕塑了的柱子，赶忙上前想要拉开二婶子的手。

        “翠红，你掐死我吧，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小芳，我是这个家的罪人啊。”老太太任由二婶子掐。

        “翠红！你要恨就恨我！是我让娘干的！”柱子喊。

        奶奶冷眼看着一家三口儿的拉扯，“造孽，真造孽了。”

        自打我出生那年，计策就正式实施了，一家就能要一个孩子，超生了就要罚款。

        也就因为这个，在同龄人中我作为丫头都算是一个稀罕物了，村子里年年有怀着二胎或抱着二胎躲计策的女人藏亲戚家里，而这些孩子中九成都是男婴。

        女婴压根儿没有几个，因为哪怕生下来的女婴不是被送人就是被遗弃了，更有狠心的直接扼杀幼小的生命。

        毛爷爷好几次跟奶奶提过，去村后头的荒地耕地，碰到了好几个死婴，都被人丧良心的扔在地里，毛爷爷心善都给他们埋了。

        村子里也整天传，今个谁家媳妇有喜了，明个儿谁家媳妇生了，大后天谁家媳妇儿又肚子不争气的生了个女娃娃。

        可他们都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毁掉了多少个生命，凡事皆有因果。

        正如现在屋里厮打的一家三口，他们不正是遭到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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