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小姑

回到了家，奶奶就进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我和二蛋坐在堂屋里的马扎子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低垂着脑袋看着地面。

        奶奶的那间屋时不时传来干咳声。

        直到后来坐的我腿有些麻了，我俩才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可那晚的我睡得极其的不安稳，梦里满是奶奶要离开我的画面。

        第二天，奶奶让我和二蛋去毛爷爷家里面吃饭。

        “你俩想啥呢？饭都不吃了？”毛爷爷看着坐在饭桌上没动筷子的我和二蛋，说道。

        “没，没想啥。”二蛋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那小六你有心事？”毛爷爷又看向还在发呆的我。

        我低垂着眼眸，轻微的晃了晃头，“没事。”

        “没事，就吃饭。”毛爷爷说。

        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菜，我就将筷子放下了，“我吃饱了。”

        说完，我就在毛爷爷疑惑的眼神下走到了院子里，蹲在地上又开始发呆，二蛋何时蹲在我的旁边我都不知道。

        “阎六，饭也吃完了，咱俩回家吧。”二蛋心里也惦记着奶奶。

        早上起来的时候，奶奶的咳嗽声愈加频繁，她精神不振的坐在炕上让我和二蛋来毛爷爷家吃饭。

        我撑着腿站了起来，抬脚说道，“那咱们走吧。”

        二蛋和我快步走到了院门口，即将出去。

        “慢着。”身后毛爷爷叫住了我俩，责备道，“你俩没良心的，吃完饭就要跑。”

        “爷爷。”二蛋尴尬的转过身叫道。

        毛爷爷手里端着碗，“你俩别只顾自己吃完了就没事了，你奶奶还没吃饭呢。”

        二蛋伸手接过碗，干笑的挠了挠头，“呵呵，我给忘了。”

        毛爷爷叹了口气，走到了我身旁，看见了我脸上的焦急，“你们心里头别多想，你奶奶就是给人看事太累了，歇两天就好了。”

        “嗯。”我低头闷声应道。

        “好了，你俩既然不放心你奶奶，那赶紧回去吧。”毛爷爷说。

        “爷爷我俩走了啊。”二蛋说。

        一路上我和二蛋沉默的快步向家走去，恨不得赶紧飞到奶奶身旁，心里也祈祷着奶奶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倒腾东西，等我俩回家。

        大步跨进院门口，二蛋就喊，“奶奶，我们从爷爷家给你拿来饭了！”

        堂屋的门大大的敞开，空气当中有若有若无的香味。

        “奇怪了，我明明记得走的时候我把门给关好的啊。”二蛋说。

        “许是奶奶进屋的时候忘关了吧。”我说。

        二蛋点点头，端着手里的碗进了屋，又开始喊，“奶奶，吃饭了！”

        我摘下墨迹随意的扔在了桌子上。

        奶奶那屋的门也是大大的敞开，四周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一只皮光发亮的女士皮包格格不入的放在矮小的马扎子上。

        我抿着唇看着马扎子上的皮包，心里想，奶奶都这样了，咋还要给人看事啊？

        二蛋将碗放在桌上，人朝奶奶那屋走去，“咦，奶奶上哪去了？”

        奶奶并没有像我们离开的时候那样躺在炕上，平时她只要起床就会将被子折的平平整整的，可现在炕上的被子凌乱不堪瘫在炕上。

        老仙屋的门紧紧闭起，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

        “奶奶咋还给人看事啊，也不知道歇歇。”二蛋一屁股拍在马扎子上说道。

        我蹙着眉头看着老仙屋，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啊。”哪怕被门挡着，我依旧能听见有女人在老仙屋里面尖叫，紧接着是哭喊声。

        胸膛下面的心跟人用手揪着似的，有些生疼，呼吸也变得稍微急促起来。

        不安的感觉就像一颗树种在我心中长成了大树。

        “阎六，你怎么了？咋晃悠来晃悠去的啊？”二蛋不解的看着在他面前来回走动的我。

        我摇了摇脑袋，“没事。”

        可说完，我依旧在屋里来回踱步。

        屋里的哭喊声逐渐消失了，再过了一会，老仙屋的门就被人从屋内打开了。

        我急匆匆的跑到门前，慌张的开口，“奶奶，你没事吧？”

        奶奶眼睛里噙着泪水，唇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一个脚踩高跟鞋、身材高挑的女人红肿着眼睛站在奶奶的身后，脸上精致的妆容哪怕被泪水浸湿，仍然美丽夺目，就连她的发丝都如丝绸般柔顺披散在她的肩上。

        空气中的香味儿就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女人优雅的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擦拭着眼角滑下的泪水。

        “奶奶。”二蛋跑去拿了张纸递给了奶奶。

        “六。”奶奶接过二蛋的递来的纸，叫了我一声。

        “奶奶，你是不是哪来不好受啊？”我的心揪的更紧，问道。

        奶奶无力的摇摇手，她慢慢的往旁边挪了两步，让身后的女人完完全全的站在我的眼前。

        “六，这是你小姑。”奶奶无力的告诉我。

        我讶异的看着眼前美貌如花的女人，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我小姑？

        我显然没有因为突然冒出的小姑感到惊讶，反倒是因为她的美貌让我不敢相信她真的是我的小姑。

        哪怕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所谓的小姑，也从没听奶奶说过她还有一个闺女。

        可村里的婆娘婶子嘴会说啊，她们嘴里传我奶有个闺女年满十八就跑到大城市里头打工去了，一跑连家都不回了，都说她在大城市里头找了个有钱的老头嫁了，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小时候我听她们在我面前胡扯，我跑去找奶奶问，可奶奶每次都只说一句话，“那些都瞎传的，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女人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与我的视线相碰，扯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就是小六？长得可真好啊。”

        她居然敢与我的眼睛对视！

        我心里一惊，她是除了奶奶、二蛋和毛爷爷，第四个敢直视我眼睛的人，而且是第一次见面她就敢这么看着我。

        我点点头，视线从她头发丝开始打量。

        “你身上有东西。”我开口说。

        即使她的面貌被精致的妆容遮盖住，我也能发觉到她眉间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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