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接仙

奶奶在毛爷爷的安抚之下逐渐平复了情绪，她平静但又认真的开口问我，“六，你真心想入阴阳路成大事？”

        我直视奶奶的眼睛，重重的点点头。

        “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你这辈子就得与那邪邪祟祟打交道了，不能半途而废啊。”奶奶说。

        “奶奶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踏上这条路。”我回。

        “可是。”奶奶望着我的眉眼，眸里再次盈满了泪花，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算了，命不由天定，我的孙女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毛四啊。”奶奶出声喊道。

        毛爷爷答应，“怎么了大姐？”

        “你帮我准备准备，今个儿下午沈家村沈砚冬要接我老婆子身上的仙儿！”奶奶沉声道。

        其实没啥好准备的，家里的东西备的齐全，毛爷爷只是把老仙屋的贡品换了换，又拿了瓶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就完事了。

        我听奶奶的话下了炕洗脸刷牙，换了身利索干净的衣服，还给蘑菇头的发型喷了喷发胶，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压根儿不像生病的模样。

        奶奶也把灰白的短发往后脑勺梳了梳，身穿一身正装。

        我搀扶着奶奶进了老仙屋，二蛋搁堂屋里待着，奶奶没让他跟着进来，屋里只有我、奶奶和毛爷爷。

        奶奶点着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面，推开了我和毛爷爷想要搀扶她的手，颤颤巍巍的跪在了蒲团上，“柳黄二位大仙在上，今儿玉莲即将化作一捧烟灰埋入黄土当中，恐无法助二位大仙继续修炼，我欲让沈家小女沈砚冬接我衣钵，助大仙修行，还请二位大仙给其机会。”话落，奶奶就弯腰磕头。

        “沈砚冬。”奶奶沉着声。

        “在！”我立马回。

        “还不赶快跪下！”

        我恍然大悟，膝盖一下子磕到了地上。

        “沈家小女成长是二位大仙有目共睹的，若接下仙家定会脚踏实地的。”说完，奶奶转眼看我。

        我立即读懂意思，朝牌位磕了头，有劲儿且字正腔圆的说道，“二位大仙在上，我沈砚冬必定规规矩矩，不走旁门邪道！不贪财，不恋色！有恩必报，有仇必解！不伤及无辜，给事事人人留余地！”

        “说的好啊！沈家小女果然伶牙俐齿！”突然奶奶发出尖细的男声。

        紧接着话音一改，阴冷的男声说道，“沈丫头确实是个好苗子。”

        “天生吃这碗饭的，往后定会名扬四海。”尖细男声说。

        “希望你不负众望，我等必定助你走上阴阳正道！”

        我明白了奶奶这是被老仙上身了，毕恭毕敬的朝着奶奶颔首低眉，“谢二位大仙对我的信任，我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嘭”的一声，奶奶从跪着变成瘫倒在地上，我本想去扶起奶奶，可被毛爷爷抢先了，“小六别大不敬，先把后头的事儿做完。”

        我握紧抓空了的手，点点头。

        毛爷爷拿出一张黄纸，蘸着黑墨水在上面写下了我的姓名与生辰八字，就着香火烧着了。

        “手伸过来。”毛爷爷手捏着一根银针，我听话的伸出了食指。

        “忍着啊。”毛爷爷说完，手中的银针就落了下去。

        我扭脸不忍看着银针扎入肉里，却看见了一旁的奶奶面色苍白不断的喘着粗气，额头布满了虚汗。扎入肉里的银针好像也把我的泪腺扎穿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毛爷爷捏着我扎破的手指头往盛着白酒的碗里挤了挤，鲜红在碗里晕染开来，“小六，喝了这碗酒，就成了。”

        我翘起食指接过毛爷爷端过来的碗，瞥眼看着奶奶。

        “六喝吧。”奶奶勉强的扯着嘴角对我说。

        垂泪几滴泪水砸进了酒里，我挺直着腰背看向牌位，“沈家沈砚冬今儿在这发誓，不发歪财，不走邪道，不图荣华，不恋富贵，只求助人，清除杂物！”

        这话是说给老仙听的，也是说给奶奶听的，我想让她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能成大事。

        一说完我就紧皱着眉头，眼角挂泪，咕嘟咕嘟把碗里腥辣的白酒灌到肚子里，喝完我还学着电视剧里演的英雄豪杰一样把碗地上一砸。

        “咳咳咳！”我被这烈酒辣的直冒眼泪。

        奶奶被毛爷爷扶着，眼睛疲惫的往下耷拉着，声音微弱，“六啊，一定要好好的啊。”

        “一定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奶奶的众望的。

        毛爷爷扶着奶奶出屋了，我跟在身后。

        “怎么样了阎六，接着没？”坐在堂屋的二蛋赶忙上前询问。

        我没说句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奶奶的身上转移。

        “奶，你先别睡啊，咱到炕上再睡啊。”我突然咧着嘴再也忍不住崩溃，像四五岁的孩子不顾别人的在场大哭起来。

        “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毛爷爷把奶奶扶到了炕上，奶奶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六啊，不哭不哭啊。”话说完，奶奶的眼睛就闭上了。

        “小六别哭了，让你奶奶好好睡一觉吧。”毛爷爷说。

        我跪在地上，头轻轻地放在奶奶的心口窝处，听着下方的心跳声，才敢确定奶奶只是睡着了。

        我用力的咬着下唇，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可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突然意识到我阎六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到处祸祸的主儿，而是在奶奶的庇佑之下，我才有胆儿不怕任何人任何事。但离了奶奶的阎六会是怎么样的？我想都不敢多想。

        “阎六你可别这样哭了啊，你老压着奶奶，奶奶不好喘气啊。”二蛋硬生生的把我从奶奶身上扯了下来。

        毛爷爷也在一边拉着我，安慰我，“小六不难受啊，你奶奶没事啊。”

        没过一会儿，毛爷爷也回家了。

        二蛋拉着仍在抹泪的我走到了村里的大坝上，凉风习习，我肿着的眼睛和脸被风吹的生疼，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二蛋，你说我做的对吗？”我哭的抽抽的问道。，为何我的心在接完老仙以后开始泄了气，没有先前的自信，甚至看到奶奶那副模样，觉得有些后悔了。

        二蛋愕然的看着我，“阎六，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再看向他，而是仰着脸任由风儿吹着，刺痛我的脸颊与眼眸。

        “你是不是后悔了？”果然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二蛋一眼就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

        后悔吗？不能后悔，既然都在老仙面前立了誓言就不能后悔，我得干出一番大事，“二蛋，你一定会成为比奶奶还要厉害的人，对吧？”

        “会的。”二蛋红眼对我点头。

        我出神的望着眼前绿意盎然的大坝，内心深处早已经是一片荒凉。

        自从我接了仙以后，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甚至再也没有力气给我做饭了。我虽然身上已经带着老仙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作为。

        我硬着头皮强制自己用心埋入书海当中，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我也想努力考个好的成绩能让奶奶开心开心，二蛋也不再胡扯了，也开始用功去学手艺了。

        往常见面就斗嘴的二蛋和我也沉默了下来，家里的上方就笼罩着阴霾。

        终于我熬过了高考，迎来了夏日炎炎的暑天，也迎来了我这一生刻进骨子里头、扎在心里头、让我昏天黑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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