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冥族之傀

封旭延拉着阿宁走在最前头。

        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

        阿宁依旧沉默着，封旭延也不逼她，只是依据罗白留下的痕迹，默默地带着路。

        走出几十步后。

        阿宁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罗白是冥族人了？”

        封旭延怔了一下，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当你说出罗白是冥族人的时候，口吻十分笃定，没有一点的迟疑。而且，笛声响起的时候，对于罗白以笛声驱兽这件事，你显然一点都不惊讶。罗白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却能在你手下逃跑，本身就值得存疑。”

        “还有，一开始，你当时说的是‘既然来了，何不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我觉得，你当时似乎是想到了一个你认识的人。”阿宁缓缓道。

        “然而，罗白露面之后，你显然是不认识她的，不然你不会拉着我不让我上前。但我有几点想不通。”阿宁盯着封旭延的表情。

        封旭延一点都不讶异，无所谓地笑了笑：“你问吧。”

        阿宁捏了捏指节：“第一，你是怎样确定罗白是冥族人的？”

        封旭延答：“记得昨天遇到的神秘人吗？”

        阿宁点头。

        封旭延笑道：“她们……长得很像。”

        阿宁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有些讶然。

        “我没看清那个人的样子，只记得他的眼睛是灰白色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嗯……他的腰间别了一支长长的红色的东西，有点像是血色。”她仔细回想。

        “没错，那是血玉笛。为了加强其力量，冥族会用人血渗透白玉来铸造血玉笛。”

        “意思是血玉笛比一般的乐器更加容易驱兽吗？”

        封旭延慢悠悠地点头。

        阿宁沉吟半晌，继续问道：“第二，你当时以为的那个人是谁？是昨天那个神秘人吗？”

        “嗯。的确是以为是那个人。”封旭延应了一声。

        “行，姑且信你一回。”阿宁勉为其难说道。

        “过分了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封旭延笑吟吟，嘴上说着过分，神情却是截然相反的笑意。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阿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还有问题？”封旭延也不接话，反问道。

        “有。第三，你如果确定罗白就是冥族人，怎么会愿意让她跟着我们走那么一段？”

        封旭延想了想，答：“也不算确定，至少如果她真的是冥族人，带着她总比好过放任她在冥林里给我们放冷箭。”

        语音刚落，阿宁木着脸问：“那你为什么放她走？”

        封旭延：“我没放她走，是她自己跑的。”

        阿宁露出一个微笑脸：“你看我样子像是信吗？”

        封旭延闷笑：“像！”

        阿宁保持微笑脸：“我信你个邪。”

        封旭延哈哈大笑。

        风昼听了一路，忍不住问：“其实我更好奇你是怎样知道那么多冥族的东西的？那个铃是你的？”这铃说的就是那个银铃。

        “少宗主似乎很在意那个银铃。”苏若晨状似无意地开口道。

        封旭延的个头比他们高了一点，低着眸的时候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苏若晨和风昼，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风若状态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跟在风昼身边，温和地开口道：“苏宗主可知道那个银铃是什么来头？”

        苏若晨脸上一僵，撑着笑意：“不知。”

        风若还想说话的时候，封旭延迤迤然地开口：“我看你们还是等下再寒暄吧。”

        他的话音一落，苏若晨挂在腰间的银铃便疯狂地叮零直响，响铃的速度很快，快得就像一道催命符。

        远处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爬在草上的声音，不止一个方向。

        他们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群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给包围了。

        等到看到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杨璇忍不住骂道：“它们家是不是批发头颅骨的？！”

        苏昭临忍不住爆笑出声：“太形象了！”他比了比拇指。

        因为来者……哦不或者称之来物会更加贴切，毕竟它们又不是个人。

        反正就是全部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兽顶着一个骷髅头，人身，四肢却被蜘蛛脚代替了，它们也不是正常的人四肢着地的样子，而是扭曲过身，拱起身子，下半部分的身体保持不变，上半部分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过来，双手撑地。

        它们移动的速度还奇快。

        众人再次拔剑，蓄势待发。

        “我能弱弱地要求一下吗，能不能来点正常样子的妖兽？！”苏昭临咬牙喊道，一边冲上前去，将往他方向疾奔而来的怪物一剑甩开，剑锋在那个怪物身上划出一道血口，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愈合了。

        苏昭湛懵了一下：“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还带自愈术的吗？”

        众人一阵混战，打得腥风血雨，冥林间一阵接着一阵剑尖刺入皮肉的声音，还有挥剑的时候掀起的风声，虽然被怪物的自愈能力恶心到了，但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冲。

        封旭延一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面前的怪物间，特么就像逗他们玩一样。

        苏若晨那边剑影舞得飞起，无意间看到封旭延游刃有余的样子，心里有些自我嫌弃。

        苏若曦和杨璇两人合力，苏若曦能力不算很强，杨璇下手却跟她的外表有着非常大的反差，她看着娇弱，下手却很干净利落，隐约能看出有些粗暴的。不过两人到底是姑娘，能看出两人合力也有些吃力，毕竟怪物的自愈能力强大，真的是太恶心。

        苏昭临和苏昭湛一起，夏子元则自己一个人对上那些怪物，有点勉强，不过还顶得住。

        阿宁的情况倒比其他人好一点，但一下子应付这么多缠人的怪物还是冒了些汗。

        风昼则将风若护在身后，不愿让他动手。

        封旭延那边试了几个方法，在怪物身上刺了好几个地方，直到刺穿其中一个怪物身上的心脏处，那个怪物颤抖着倒地，封旭延的剑抽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墨绿色的液体，发出阵阵恶臭。

        “屏气！攻他们的心脏！”封旭延反应迅速，大声喊道。

        其他人一听，也毫不犹豫地照做。

        果然，一阵血雨腥风后，还能动的怪物少了很多。

        那阵恶臭渐渐蔓延开来。

        怪物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一个接一个倒地。

        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封旭延眼皮都没抬一下，挥了一下手，凭空出现了纷飞的花瓣，慢慢地驱散了空气中的那股恶臭。

        他垂着眸，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长剑。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苏若晨脸色有些难看。

        封旭延继续着他的动作：“据说是让幽族和苏氏合作封印冥君的起因。”

        确定长剑被擦得干干净净后，他抬了抬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冥傀。也叫冥不死，就算自己会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封旭延不等他们再问，就自顾自地继续道。

        从他说的话中，众人也知道了什么是冥傀。

        传闻中，冥傀这个东西认真追究起来，还得追溯到一千多年前，毕竟冥族也静默了近千年。

        至少现在的百姓说起魔族第一反应都是幽族，至于冥族，千年多前冥君被封印之后，冥族退隐幽冥界。

        虽然百姓知道冥林的存在，但却没有真正见到过冥族人。

        一是冥族人学起普通百姓来那叫一个手到拈来，得心应手；二是冥族人大多被赶到幽冥界，没有冥君撑腰，就是一盘散沙。

        冥族人的事，暂且不提。

        而冥傀，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傀儡。一开始冥君还算低调，取的都是那些刚死去的人而且没人认领的尸体来炼傀。原本也没人会发觉此事，不过冥君开始不满于捡尸，而开始去挖人坟。

        被挖坟的百姓怎么愿意忍下这口气，于是开始守着坟，想一探究竟。

        却不料，这一探，连命都没了。

        冥君一向日天日地日空气，百姓守着是吧，我怕个鬼，大手一挥，把那些活人给抓了回去。

        尸体炼不成傀是吧，没事儿，这不是还有一堆活人么？

        怎料，这一试竟真让冥君炼出一点东西。

        这可不得了了，冥君哪里舍得只是浅尝辄止呢？他派了手下将那些抓住的活人的亲人给抓了过来，还美其名曰：我这是让你们亲人团聚，你们还得谢我。

        照理这么大动静，苏氏和幽族本该察觉到的，奈何当时苏氏和幽族跟冥族那叫一个一南一北，传讯秘术这种东西又不是每个人都会。

        于是等到苏氏和幽族发觉这件事情的时候，冥君已经抓了好几批活人了，冥傀也已经炼出了一两批。

        苏氏和幽族幽君一向将百姓看得很重，比起名利，人命更加重要。

        于是苏明霁和幽君一边致力研究生死阵，一边到处去给冥君找麻烦，分化他的注意力。

        后面的事也不必多说，就是以苏明霁和幽君封印冥君为结束，冥族人也渐渐销声匿迹了。

        ……

        封旭延说着冥傀来历的当口，其他人也将长剑擦干净，且将其入鞘。

        众人慢慢地往前走。

        “知道在这边遇到冥傀是什么意思吗？”封旭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阿宁不知道这一路都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复杂。

        “说明我们走对了，冥族人就在这里附近。”封旭延偏了偏头。

        阿宁：“比起那个，你们有没有发觉一个问题？”

        众人：“？”众脸疑惑。

        封旭延漫不经心：“笛声吧？”

        阿宁点头，表示同意。

        其他人更疑惑了：“？？？”

        苏若晨，风昼和风若是同时会意的。

        风昼率先道：“刚刚并未听见什么笛声。”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冥傀自然需要操纵，跟冥族人操纵妖兽差不多，最次的是指定性指令，第二强的是用音律操控之，最强的……不需要任何东西，光靠沟通就可以操控之。

        可刚才冥傀一拥而上，他们却没有听见任何的笛声，别说是笛声，甚至一点音律都没有响，他们也没看到冥族人。

        那么……操控冥傀的那个冥族人必然是能力最强的。

        而目前，他们能想到能力最强的冥族人，就那么一个。

        ——冥君。

        可当下冥君理应还在生死阵下，又怎能出来驱使冥傀呢？

        “究竟是不是他，见过生死阵应该就会有结果了。”封旭延率先道。

        苏若晨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带路。

        风昼还在念念不忘他之前问过的问题，眼巴巴地盯着封旭延。

        封旭延恍若未觉，悠哉地走着。

        苏若晨也盯着风若，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

        风若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感觉到苏若晨的视线，淡淡地笑道：“那个银铃叫作玄冥铃，此物出世在千年以前，据说是初代幽君的得意之作。”

        封旭延在前头将风若说的话听入耳里，他偏了偏头，脸上的笑意说不清是讥诮还是其他的什么：“想多了。这不过是我以玄冥铃为原型，随手做出来玩玩的玩意儿罢了。”

        苏昭临表示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又来一个玄冥铃？你们的脑袋是怎样装那么多东西的啊？”

        苏昭湛无情抨击道：“大概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大脑各不相同吧。或者换个说法，这脑子在别人身上才叫脑子。”

        “哥，知道好好说话怎么写么？”苏昭临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苏昭湛无所谓地笑笑：“知道，但不是对你。”

        风若偏过头憋笑，实在是被苏氏兄弟的说话方式逗笑了，不过笑出声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缓了一下笑意，继续道：“玄冥铃一开始是幽君用来探测冥君炼傀的据点的，不过后来改良之后，可探万物动静。”

        认真说起来，没人知道玄冥铃的原理是什么，不过，传闻里这个玄冥铃跟苏若晨手上的这个银铃很是相似，异物来者越接近银铃，银铃响得越急促。

        风若：“之所以第一时间认出此铃是玄冥铃，是因为玄冥铃作为当时探测冥君炼傀之地的大功臣被画在了一本古书里。”

        “倒是挺神奇的，你们纯风派怎么知道那么多千年前的事？”夏子元蓦然开口。

        风若笑眯眯道：“哪有，略懂皮毛而已。毕竟多少跟苏氏老宗主有点关系。”

        风昼嗤笑：“要说懂得多，那个人不是懂得更多么？”他往封旭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封旭延一哂：“不才，刚好比普通人多看了一些书罢了。”

        被意指普通人的苏氏众人及纯风派众人：“……”

        风昼看了一眼风若，咬牙忍了这口气。

        阿宁看到风昼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连忙道：“别说了，先看路吧！”

        原来众人边走边说又走出了好几里，而眼前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分岔路。

        从路口看，左边的路和右边的路看不出什么区别，路边依旧是绵延不绝的参天大树，枝桠交错，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尽头，远处是高远的长空，长风穿过林梢间掀起一阵绿浪。

        “走左边还是走右边？”苏若晨问道。

        封旭延低眸盯着阿宁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封旭延径自走向右边的那条路。

        后面的人陆续跟上，以封旭延和阿宁为首，后面跟了一串并不小的尾巴。

        苏若曦倒是有些惊叹：“没想到冥林这么大！”

        杨璇乖乖巧巧地点头，一副附和的样子。

        其他人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是有同感的。

        阿宁偶尔偷偷将视线投落在封旭延的脸上，总感觉他的情绪突然很莫名地低落下来。

        她有些担心。

        苏若晨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无论是封旭延莫名的沉默，还是阿宁偷看封旭延的视线。

        他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还有一些……不满。

        封旭延忽然回头看他，目光里的情绪太多，一时之间叫人难以分辨。

        阿宁未觉，还在努力找话题：“我看天色也不早了，眼下都快酉初时了。你说今日该不会要待在冥林里过夜吧？”

        封旭延望向她，沉吟半晌便道：“应该不会。”

        “这么说来，这一路竟然完全没看见水源。”阿宁想到若是要过夜还是得选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这才想起这一路上压根儿没看到水源。

        封旭延在脑海里算了一下路线：“前面就会看到了。其实我们刚刚走过的路上，那片树林后面就是沧玄河了。”

        那条长河正好被藏在树林后，正常来说，初入冥林的人都会避免走进树林，毕竟树林间太容易迷路了。

        纯风派弟子中有人问道：“能不能歇一下？”

        封旭延第一反应是先看向阿宁。

        阿宁不明所以：“？”

        “你要歇会儿吗？”他问。

        阿宁压力山大，怎么一副就看她怎么决定的样子。

        纯风派弟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差直接写上“快看我好可怜，求可怜”几个大字。

        阿宁僵着脸点了点头。

        封旭延也没说什么，率先找了一棵树靠着，直接用行动表明：歇吧！

        事实上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马上就会知道结果了。

        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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