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兽之潮

酉初时正。

        众人就地歇了约莫两刻钟后，再次前行。

        途间，还真看到了封旭延说的沧玄河，众人暂停脚程，纷纷去沧玄河边装一些水或者洗一把脸。

        不曾多留，封旭延再次领着一串尾巴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山路，竟是要上山。

        “苍狼山？”苏若晨偏头问道。

        封旭延点头。

        他观望一下四周，周围静得有些诡异，连风声也听不见，山路蜿蜒直上，却是往外绵延而去，山上草木正值盛期，野花开得极其艳丽，正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封旭延不由得一哂，刚要往前踏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阿宁蹙眉道：“有些不对劲。”

        苏若晨附和道：“确实有些不寻常。”

        风若跟着看了几眼四周，恍然道：“是幻境吧？”

        风昼刚要上前探一下，封旭延已经漫不经心地挣脱开阿宁的手，往前踏了一大步。

        就在他脚落地的那一瞬间，眼前景象迅速变幻，像光影一样迅速地往后退。

        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山路，而是绵延万里的远阔山河，他们竟在不知何时被人引到了悬崖边。

        阿宁仔细一看，才发觉封旭延脚下竟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阵眼上，恰巧破了这一个幻境。

        不过这个阵眼的所在地特别刁钻，就差那么一点点，封旭延就会踩空掉下悬崖。

        说真的，看他当时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巧合。

        与其说是恰巧，倒不如说更像是他神机妙算。

        封旭延却是毫不在意地收回长腿。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众人紧跟其后，看到了方才的那个幻境，眼下众人的心都吊着，深怕又来个莫名其妙的幻境。

        阿宁和苏若晨看着封旭延的背影，脸色都有些复杂。

        封旭延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过几十步外，他们眼前重新出现了一条山路，一条石阶堆砌出来的山路，一样的蜿蜒直上，山路口矗立着一块石碑，刻着“苍狼山”，跟冥林外的石碑有所不同的是，这石碑上的字正是现在常用的文字而非千年前的古字。

        这次没有过多的犹豫，封旭延大步流星地踏上石阶。

        阿宁跟在他身后，苏若晨紧跟其上，风若看着封旭延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风小少爷一向张扬惯了，这次又被抢了风头，脸上有些不满。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石阶绕山而上，走出十多个石阶，石阶靠着山边，左边是长得茂盛的大树和花草，右边是毫无栏杆的崖边，自高望下，依稀可见被风吹起的绿浪，绵延万里山河，山谷幽深。

        封旭延半点目光也未曾分给路边，只是一直看着眼前的石阶，看着前头的石阶渐渐湮没在前面的弯角处，明明是大好的春日，路边的花木也值盛期，在春风里摇曳步舞，石阶上却卷着片片枯叶，不多，却很突兀。

        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时候偶尔会踩住被风卷着的枯叶，发出些许声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越走越高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原本和煦的春风似乎显得凛冽了不少。

        此时一阵空灵的悠扬笛韵忽地响在山间谷间林间，荡起阵阵回音。

        封旭延恍若未闻，阿宁和苏若晨一脸深思，风若和风昼下意识看向彼此，而其余众人不由得有些心悸。

        笛声缓缓而响，与其说像是在驱使妖兽，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阿宁伸手抓住封旭延的手肘处，封旭延回首，偏着头像是疑惑。

        阿宁道：“这笛声……像是让我们别再前进了。”

        苏若晨点头，深以为然。

        封旭延挑了挑嘴角：“不是想找冥族人吗？”

        他笑得越发意味深长：“马上就要到了。”

        苏若晨不同意道：“要是那个冥族人驱使妖兽出来，在这条路上，压根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将我们撞下去。”他伸手指了崖下，“我们必死无疑，尸骨无存。”

        封旭延悠然回身，面向苏若晨：“你就不想知道冥族人对我们大开城门，让我们一路畅行是为什么吗？”

        苏若晨沉默，苏昭临疑惑地问：“什么叫大开城门？”

        封旭延抬眸望向他，似笑非笑：“知道为什么方才让你们歇一下吗？就是为了试验冥族人到底会做些什么。”

        “一行人在冥林间逗留，大咧咧地坐在去封印冥君的生死阵的路上，竟然一只冥族妖兽都没有惊动。你敢信？”

        “虽然不知道是谁，出于哪种目的，但我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可能。”封旭延说罢，转身继续上山。

        身后的人迟疑地看了看彼此。

        阿宁扶了扶额，沉吟一会儿便跟着迈开脚步上山。

        苏若晨道：“无论如何，既然我们进来是为了解决冥族的事情，那还是跟着去看一下吧！若是冥君当真从生死阵逃了出来，各大门派当严阵以待。”

        风若和风昼毫无迟疑，快步跟上封旭延的脚步。

        吹出悠扬笛声的那人见他们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上山，笛韵开始急促。

        转瞬间，笛声忽地破了一个音，不过一刹那的事，笛韵变得十分诡异，卷在身边的风越发凛冽，划过脸上的时候，带出阵阵生疼。

        “快跟上！”苏昭湛反应最为迅速，拉着苏昭临喊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跑上石阶。

        剩下的人来不及思考，随着苏昭湛那一声大喊，全部跟着跑上山来。

        山里自远处传来阵阵暴动声，夹杂着妖兽的嘶吼声，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

        一阵接着一阵的声响，响在冥林里，荡起的回音像相呼应一般。

        可怕的是，他们能清楚听见那些声响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众人迅速地往上爬了几百石阶，但那声音就是一直在他们身边，就好像不管他们怎么跑也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一般。

        虽然练武让他们身体都还算不错，但一口气爬了那么多层，还是让他们开始觉得累了。

        其中当以封旭延为首，不知怎地，封旭延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额间布满汗珠。

        阿宁随手拿出一块手绢，仔细地给封旭延擦汗，封旭延似乎有些恍神，视线紧紧地盯着阿宁身后的一个点。

        他抬手抓了一下阿宁的手，然后擦着阿宁的肩，走到她身后的位子。

        那里有一堆石头以十分诡异的角度堆在一起。

        堆在最顶端的石头上似乎写了些什么，上面的字是褐色的，有点像是鲜血干了以后的那种褐色。

        看起来像是一个符号。

        “这是……”阿宁转身，视线顺着封旭延的目光望去。

        她目光一凝，弯腰想抓住顶端的那颗石头，指尖就快碰上石头的那一瞬间，封旭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他的声音略显低沉，但阿宁似乎听见了他声音微带着一丝不稳，她猛地抬头望向他。

        他的脸色似乎越发苍白，手腕传来他手心的凉意，她脸色凝重：“你怎么了？”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上使力拉了一下她的手。

        他敛了敛眸，一脚踹开那堆石头，顶端的那颗画了未知符号的石头跟着滚得老远。

        周围不绝于耳的那万兽骚动声连同诡异笛声蓦然平静下来，眼前光影一闪，前路原本绵延一路的草木竟在一瞬间成了枯木，放眼望去，竟无半点绿意，寸草不生，只余下一片死气沉沉，跟这春风拂面的春日连在一起，显得十分违和相悖。

        “为何会如此？”苏若晨不解。

        封旭延没有回头：“这才是真正通往生死阵的路。”

        苏若晨默了一下，大概是理解当时封旭延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生死阵下无生机。

        还没看到生死阵，这前路就已然一片死气。

        封旭延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脚步却很稳。

        阿宁跟在他身边，有些担忧地偷看他的脸色。

        苏若晨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风昼看风若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捏了一下风若的肩：“要不然你跟他们下山，我们几个上去就好。”

        他比了比他们身后的苏氏人和纯风派弟子。

        风若大概是流了些汗，碰到了伤口，加上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走到这里已然显得有些吃力了。

        封旭延和阿宁循声回首，他道：“有个方法，知道初代苏氏的绝活吗？”

        苏昭临懵懵地道：“苏氏剑道吗？”

        苏昭湛不忍直视地捂脸。

        夏子元一脸惊奇地看着封旭延，然后转头对着苏昭湛道：“封兄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吧？”苏昭湛捂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风若有些讶然，声音虚弱：“是苏氏创的灵力疗伤术？”

        封旭延“嗯”一声，继续道：“其实这并不是苏氏创的，而且我说错了，苏氏的绝活也不是这个，不过算了，你明白就可以了。你应该知道真正的灵力疗伤术已经失传了，所以要试试吗？”他瞟了一眼苏若晨，又看着风若。

        确实，灵力疗伤术失传多年，现在的门派学的那一套顶多只能算是灵力疗伤术的初阶版，用来帮人调和灵力之类的，就像阿宁处理完伤口之后，风昼就是用初阶版的灵力疗伤术让风若尽快恢复状态。

        而真正的灵力疗伤术，能将伤口迅速愈合，无论多大的伤口，愈合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考究的是使用者对灵力的灵活运用。

        传闻中的灵力疗伤术不仅能让伤口一瞬间愈合，治百病，驱百毒也不在话下。

        风昼一脸警惕：“试试是什么意思？”

        封旭延微笑脸：“就是不保证成功，拿他练手的意思。”

        风小少爷眼看着就要炸了，风若笑着开口：“试。”

        封旭延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温宁笑意盈盈温柔道：“去吧。”

        阿宁有些怔然：“我……吗？”

        封旭延笑意更甚：“当然。你可以的。”他微弯着膝，跟她平视，无比认真地跟她对视着，然后轻拍一下阿宁的头。

        阿宁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封旭延看着她，目光里含着笑意还有鼓励。

        阿宁郑重地点头，脸上的表情透出一股毅然，朝着风若的方向而去。

        封旭延站直身体，眼眸一转，冷了脸，对着苏若晨道：“照顾好她。”

        被肉眼可见的差别待遇的苏若晨：“……”

        他不甘示弱：“不用你说我也会。”

        封旭延看了一下阿宁的手腕，腕间依旧戴着那条无相花的手链，稍安一瞬。

        他冷笑道：“就你，算了吧。你当我刚才脑子抽了，什么话都没说。”

        说完，根本不等苏若晨反应，就径自走到阿宁身边。

        风若此时背对着阿宁，风昼在一旁死死盯着阿宁的一举一动。

        伤口的血干了以后，粘着布条，阿宁撕开布条的时候尽量小心翼翼了，不过风昼还是十分不满地喊道：“轻点！！！”

        阿宁被这一声嘶吼惊得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阿宁：“……对不起。”

        风若不甚在意地摇头：“没事儿。”

        “什么没事？！你会不会的啊？！”风昼十分不满，尤其看到风若的伤口被撕开了一点，点点血珠自伤口噙出。

        “要不然风小少爷你来？”封旭延嗤笑。

        风昼怒然：“你！”

        阿宁不受影响，偏头想了一下，刚要伸手进乾坤袋，封旭延就悠然地从一旁递了一瓶蓝玉瓶。

        阿宁自然地接过，倒了一点蓝玉瓶里的液体，稍微浸湿了布条，这下子就容易撕开多了。

        阿宁静了静心，一股灵力自浑身穿过，聚在指尖，她的指尖轻轻地在风若的伤口上方处划过，所到之处一股淡淡的灵力罩着伤口处，慢慢地滋养着伤口，她的动作熟练，就像是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

        伤口慢慢地愈合。

        一旁的苏若晨有些怔然，像是被这奇景给惊到了。

        而风小少爷居然更不满了：“你会疗伤术为什么刚刚不一并做了？什么居心啊？”

        “少宗主！”风若沉声喝道。

        风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风若叹了口气，语气还是轻了些：“慎言。”

        阿宁确定自己的指尖已经划过所有伤口之后，一边伸手按住了快要出手揍人的封旭延，一边看着风若的后脑勺道：“风若兄，多谢。”

        谢的是他愿意给她练手。

        封旭延看着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从储物空间拿出一件外衣丢到风若身上，正好完美地披在他的肩上。

        风若回身笑道：“姑娘言重，该是在下谢你才是。姑娘好医术！”

        阿宁笑着拱手，然后偏头看着封旭延，封旭延双眼微弯，勾了勾嘴角：“嗯，做得很好。”

        阿宁双眸熠熠生辉，笑得更开心。

        封旭延视线扫了扫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接下来就请各位多加小心了。”

        他一挥手，刺耳的诡异笛声伴随着万兽嘶吼声在一瞬间冲进众人的耳里。

        众人反射动作就是“噌”地拔剑。

        长空一声长啸，一群只有骨架的大鸟盘空而绕。

        此时众人已经彻底被万兽围困，笛声依旧响着，诡异得像是魔音贯耳，让人不由得心生不适。

        好几只黑色骨架的四脚兽随着笛声朝他们扑来，众人小心抵抗，尽量往山体靠近，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山谷。

        “小心有毒！”苏若晨朝着对上黑色骨架的四脚兽的那几人道。

        其他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奇异妖兽嘶吼着朝他们冲来，那些妖兽长得特别奇形怪状，看起来就像是畸形的产物。

        众人往山体靠近才发觉就连山体上也布满了妖兽，不过这妖兽相对的小只很多，但数量却很庞大，密密麻麻的，全是有着一节节像是白色骨头状似蜘蛛腿的单眼蜘蛛。一只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众人，完全能逼死强迫症患者。

        “什么鬼东西？！”苏昭临最怕蜘蛛，大声喊道。

        原来是有些单眼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腿。

        “草草草！！！！！”苏昭临跳着脚，疯狂喊道。

        “我比较好奇冥君他究竟挖了多少人的坟？！他究竟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花花的骨头啊？！！”杨璇一个小姑娘此时也仿佛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崩溃呐喊道。

        “到底有完没完呐？！”纯风派有个弟子一遍招架着扑过来的妖兽，一边崩溃道。

        无他，因为放眼望去，层层围着的妖兽像是绵延万里，打完眼前这一批还远远后继有人……哦不，是后继有兽。

        “封兄，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让我们跑呢？！这怎么可能打得完？”夏子元问。

        “因为我需要有人帮我引开妖兽，我要去检查一下生死阵。”封旭延道。

        “为何不一起去？”风若刚恢复好伤口，就对上一堆万兽，显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一起去不了！”封旭延咬牙，刚刚开了一层结界给阿宁帮风若疗伤就是因为他们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但结界被万兽同时强攻还是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现在这个位子刚好，再往上，就会限制他们的灵力，到时候就是真的必死无疑。

        他咬紧牙关，一掌劈在地上，一团火焰蹿地升起，绕着他们烧了一个圈。

        “不要出圈，我去去就回！”他一跃而起，越过还未生得猛烈的火焰，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

        就在他越过去的那一瞬间，阿宁极偶然地看向他，蓦然一怔。

        无他，映着火光的侧脸，那一瞬间的画面，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就好像……在哪里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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