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尘缘羁绊

暨宁是被灵鸟叫醒的。

        是源自风若的灵鸟，跟幽悠截然不同，风若的灵鸟十分安静。若不是灵鸟所携之灵力，想来暨宁也不会察觉灵鸟的到来。

        暨宁迅速起身，这才想起来，她竟然把风若给忘了。

        瞬移阵失灵是大事，加之她心烦意乱，就不免有些疏忽。

        她无奈捂脸，身旁的罗白揉着眼睛，糯糯地问道：“宁姐姐，你在做什么啊？”暨宁不禁莞尔，轻声细语：“你再睡会儿。我还有事情要找阿延商讨。”

        听见阿延二字，罗白就精神了不少，道：“宁姐姐，我也一起，我去找冥寞大人。”

        暨宁知晓冥寞对罗白有特殊意义，她也不便阻止，只能在一旁多注意注意。所以她点了点头：“那你起来洗漱吧。”

        话毕，二人就同时起身洗漱，随即准备出房门。

        一打开门，就见封旭延坐在门前，不知坐了多久。听见开门声，悠然偏过脸来，看她。

        黑亮的眼眸望着她，他倏忽朝她勾了勾唇，他这一笑令她心里怦怦直跳。

        这几日来，封旭延的脸色都显苍白，今日却是面色红润，这样轻轻一笑，当真是好看极了。

        暨宁骤感，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不过如此。

        他绝非春风，他是这世间最惊艳绝伦的春光。

        封旭延轻唤：“暨宁大人。”瞬间让暨宁回过神来。

        他让她坐到他身边去，暨宁便拉着罗白过去。

        暨宁定了定神，道：“方才风若兄的灵鸟传讯，据说皇宫内有冥族气息，气息浓郁，但却没有抓到任何冥族，似是刚刚离开。”

        封旭延将茶杯放到暨宁身前，一边道：“不意外，狩猎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冥族……就没有留在皇宫的必要了。”又将一茶杯放到罗白身前。

        罗白正东张西望，见封旭延将茶杯放她身前，立即正襟危坐，恍如一个乖小孩，不敢乱动。

        暨宁点头赞同，沉吟片刻，又道：“再者，瞬移阵失灵之事，我有些在意。不知其他门派已然知晓此事与否，我打算给风若兄传去灵鸟，除了阵法失灵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他的么？”

        封旭延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道：“不着急回信。”

        暨宁望向他：“这是为何？”

        他思索半晌，应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冥族大费周章将各大门派聚集在东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一点，想必暨宁大人应该也有察觉到，说是沧溟大陆上的各大门派，可迄今为止我们一路上除了纯风派就再没遇过其他门派的人了。”

        暨宁闻言，眸光一动，接道：“特别是在冥林内。明明我们到东陆那一日，故安城内已有其他门派弟子走动，可在冥林内，却只有苏氏，还有纯风派一行人。”

        “但那日我们在故安城城门，守城的士兵曾说过，东岳皇已经安排了住宿……那么在传信方面，似乎传给其他门派远比传信给苏氏更简单些。”

        门口倏忽传来敲门声。

        封旭延笑了笑，道：“大概是萧寂和苏若晨吧。”

        暨宁下意识从半阖的窗口看出去，外头还是昏沉不明的天色。

        苏氏的小公子小姑娘们，大抵还在酣睡吧。

        封旭延起身去开了门，果不其然，萧寂和苏若晨并肩而立。他侧身让了路，苏若晨颔首示意，先进了门。

        封旭延跟萧寂四目相对半晌，萧寂也跟着抬脚走进来。

        暨宁给他们二人备茶，淡道：“天色尚早，上仙同苏宗主怎地来了？”

        苏若晨温柔地笑了笑：“方才感觉到四周有灵力波动，来者气息熟悉，萧兄说许是风若兄传了灵鸟。”

        “横竖都睡不着，便过来瞧瞧。”

        暨宁一怔，轻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封旭延轻笑道：“苏宗主不必担心，我们做事光明磊落，有什么新消息都会让诸位知道。”

        苏若晨本无此意，经封旭延如此一提，脸色煞白，期期艾艾道：“我……阿宁……我绝无此意。”

        暨宁抿了口茶，微笑，却只字不提这事儿，而是转而说道：“据风若兄所言，东岳国皇宫内残留极其浓郁的冥族气息，但他暗中搜查过皇宫，并无追踪到冥族的踪迹。”

        “这是打草惊蛇了。”萧寂道。

        苏若晨点头赞同，又道：“阿宁回信了吗？”

        暨宁摇头：“未曾，我和阿延正在商讨此事。”

        萧寂闻言，抬了抬眼皮，问道：“怎么？”

        暨宁将二人先前说的话重复一遍。

        苏若晨沉思片刻，旋即道：“你们是怀疑冥族有意针对苏氏和纯风派？”

        暨宁道：“冥族是不是针对纯风派，我们并不能笃定。纯风派作为盘踞东陆的门派，接收传讯比寻常人快些，也是说得通的。”

        封旭延续道：“我们只能肯定冥族是有意识在针对苏氏。甚至，可以准确一点说，他们针对的是暨宁大人。”

        苏若晨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道：“你们说的不无道理，可瞬移阵失灵的事情，确实不好瞒着其他人。”

        封旭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说要瞒，只不过……不能由暨宁大人回信。”

        苏若晨迅速抬眸，迟疑问道：“你这是怀疑……？”

        封旭延微笑：“我没有怀疑，不过是小心为上罢了。反正这回信之人得找一个跟一千年前乃至十年前那场幽苏之战都无关的人。最好这个人跟魔族，不论是幽族或冥族，以及人族都没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萧寂。

        萧寂：……

        的确，在场的诸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萧寂更适合这个人选。他虽是苏明霁的好友，但作为天官，其灵力确实是跟魔族还有人族不沾边的。

        萧寂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苏若晨，面无表情应下：“行吧。”说罢，行动力极强地凝出一只灵鸟，心念几句，将灵鸟放了出去。

        解决了灵鸟的事，几人相顾无言，低头静静地品茗。

        罗白听了全程，有些坐不住，小声问暨宁道：“宁姐姐……我想找冥寞大人。”

        暨宁看着封旭延，他指了指厢房门。

        她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转头对着罗白轻声道：“去吧。”罗白欢悦地走向厢房。暨宁迟疑了一下，召出却冥，命它随罗白而去。

        有却冥守着，暨宁稍微安下心来。

        四人坐在桌前，一语不发，一片静默弥漫。

        苏若晨努力思索能和暨宁聊些什么之时，暨宁忽然想起昨夜她本来想问，却因封旭延一脸疲色而没问的问题。

        她开口问道：“昨夜见轩老对你倒是挺好，可那日在苍云城内的幻境内，孙老却是十分不待见你，这是为何？”

        封旭延沉思半晌，淡淡一笑道：“也许只是因为轩老没有冥傀人的记忆吧？”

        此话不似作假，甚至称得上是合情合理。孙老因何对他怀有厌恶之心，自是因为封旭延曾是昼冥，他……曾是制造冥傀之人，也曾在他们身上施加痛苦。但轩老是人族，他没有经历过被制成冥傀的过程，自然也不会对他有敌意。

        言念及此，暨宁点了点头，却又话锋一转：“苏宗主昨夜所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见封旭延一脸迷茫，遂道：“轩老因何留在村里？”

        “冥族屠村，一整条村的人大多都已成了冥傀人，应当也是绝后了的。假如冥傀人皆死去，村里早已没了活人，这个村自然也就荒废了。”苏若晨解释道。

        封旭延无奈勾唇：“本来应当是如此的。但暨宁大人应该记得，轩亭老人家的妻子，她也是因为冥族屠村之时出门一趟，因而避了祸。轩老的儿媳那日也随了老太太出门，而她当时已经身怀六甲。”

        不等他们再问，他继续道：“当时也不止老太太她们避了这场灾难，也有少数人家还有些后人因为各种原因，没被抓了去。”

        暨宁微怔，半晌笃定地道：“但只有轩亭他老人家的子孙留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不错……”没等他说完，暨宁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还是准确一点说，只有轩亭他老人家留了下来？”

        封旭延霍然抬眸，几乎是同时苏若晨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暨宁。

        萧寂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们一眼，感叹道：“不愧是幽君。”

        萧寂是天官，能看到的东西，自然比常人多一些。他这一声感叹，却是肯定了暨宁的说法。

        暨宁苦笑道：“其实我是猜的。”

        那日她得知轩亭的死讯，因着多事之秋，她不见轩亭的灵识，只道是轮回去了。

        可如今一细想，天道怎么会让冥傀人的灵魄入轮回道？魔族一向是天道的肉中刺。而冥傀人虽占了个人字，却已然算不得是人族了……

        如此一来，在轩老身上，那些熟悉的气息，还能因为什么？

        封旭延沉默。

        一千年的光景太长远了。他一直以为除了暨宁之外的一切，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但直到这一瞬间，暨宁说，只有轩亭他老人家留了下来。

        他却忽然发觉，原来他一直都记得那么清楚。

        苍云城内很少有欢迎他的人。

        那日他在苍云城外徘徊之时，遇见了携手而行的两道灵魄。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人在死后，还有心愿未完成的话，就会残留在这世间。

        他们驻留人间，来来回回，为寻一有缘人。

        那是轩亭和他的老伴。

        两人心愿未了，一直在苍云城附近彳亍，竟像守着苍云城一样。

        轩亭多少跟暨宁有点关系，所以封旭延主动上前，将两人叫住。被叫住的那一瞬间，轩亭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徘徊了多久，可能是太久没有人叫他们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轩亭和他老伴所求不多，唯有二事。

        一是放不下彼此，二是放不下苍云城内的同伴。

        此时的封旭延能力不精，身上甚至还有怨枷，本来是不该多管闲事的。

        但他想起暨宁，却又觉得不能放任不管，故而问他们可愿先跟着他。轩亭和老太太拒绝了，就像封旭延想守着暨宁一样，他们也有自己想守护陪伴的人。

        但他们祈求他，盼他倘若有一日，有能力了，再回来帮他们实现心中所愿。

        后来暨宁身死，苍云城陷入无边长夜，幽族大乱。他看见暨宁魂飞魄散，本来想随她而去。可她一纸信笺、一条银链将他留了下来。

        他最终还是如她所愿，撑起了幽族，替她完成心愿，让苍云城内的众人重返家园。待他学会如何将灵魄送入轮回道以后，他回了云陵村，因为轩亭就在那里。

        他说：“想要确保你们两个能再次重逢，有两个法子，一是将彼此的某一部分灵魄互相融合，如此一来，当你们再次相遇，你们的灵魄会有反应；二是古老法子，用红绳，将你们绑在一起，那么下一世，你们就会再次重逢。”

        轩亭问：“相遇之时会有什么反应？可有痛苦？”

        他答：“因为灵魄融合，你们待在一起就会有种命定之人，终于完整了的感觉。我说不太上来，大概就是身上会有股暖流，让你们觉得无比舒服，进而很想跟对方待在一起。”他顿了顿，续道：“不会痛苦。”

        轩亭大悦，与老太太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那便劳烦公子了。”

        封旭延点头，刚要开始行动，轩亭忽然面色犹豫地问道：“公子可有法子让我……在云陵村出生？”

        他蓦然一怔。轩亭忙道：“我们都是在云陵村长大的，不想云陵村遭此大祸。眼下咱们能够重返云陵，多亏了公子。我想守着云陵，不论多久。”

        他点头，最终应下。

        轩亭的转世确实是在云陵村出生，也再次同他的老伴相遇，两人甜甜蜜蜜地过了一辈子。虽然没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却也在云陵村待了一辈子，在云陵村寿终正寝。

        封旭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村外远远看着。

        轩亭每一次轮回都是由封旭延送他一程，而每一次都无例外地跟他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哪怕冥傀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还是坚持要回到云陵村。

        封旭延问过，他为何如此坚持。

        轩亭却只是笑着道：“云陵村内的各位不幸成了冥傀人，即使他们离世，也无人能送他们，无人替他们扫墓。他们死后无人惦记，着实孤苦。我既然能够选择，为何不呢？”

        “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在云陵村再次相遇。”

        “我始终如此坚信。”

        他垂眸，笑得很温柔。

        一千年，他从未改变想法。

        哪怕。

        红尘故里虽相逢，再见不知曾相识。

        ……

        暨宁忽而道：“其他人可曾回来过？”

        这其中的“其他人”不必多说，在场的人皆知晓。封旭延笑了笑：“有。”

        她闻言，心下宽慰。

        苏若晨倏忽言道：“不过，在下一直想问，封兄究竟是如何活了这么久？”

        封旭延挑了挑眉，讥笑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冥傀吧？”

        苏若晨有些难堪，不言。封旭延只是淡笑道：“是，也不是。”他看着暨宁，无奈地笑道：“暨宁大人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如今，我也不欺瞒大人。是，我本来就该死了，就跟苍云城内的冥傀人一样。”

        说着，他将手上的银花手链褪了下来，放到暨宁身前。

        “本来大人应当是看不见这手链，但大人突然看到了这条手链，想必也因此心生疑虑。大人不妨直问，大人是知道的，我绝不骗您。”

        他话音一落，房子内忽地落下一片寂静。

        暨宁就在这一片寂静生出些许难过。

        半晌，暨宁才对着苏若晨和萧寂道：“可否请二位回避一下？有些话，我想单独与他说。”

        苏若晨犹豫再三，隐约见暨宁情绪不对，只能应下。而萧寂早已在跟封旭延交易的过程中，知道了封旭延的身份，无有不应。于是二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房子内就只剩下暨宁和封旭延。

        暨宁开口道：“对不起，我很抱歉。”封旭延也不问什么，只说：“不，是我要感谢大人。得以见您一面，且陪大人走了这么久，我已经很开心了。”

        暨宁一怔，闭了闭眼，艰涩问道：“还有多久？”

        封旭延微笑，坦然道：“不知。”

        “可大人见我这般神采飞扬，便知不是现在。”

        暨宁思绪纷乱，良久也说不出什么来。封旭延知她心思，伸手握住她的手：“镇定。”

        说来奇怪，他掌心的温热暖着她的手，但却像给了她力量，她竟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如果可以，我本来也不希望大人先来这一处，不谈冥傀，大抵也不必将一切挑明了。”

        暨宁将手链递回给他：“你收着它，或许它还能继续给你续命。”

        封旭延心想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若能安她心，他却是无有不应的，遂微笑伸手：“那可不可以麻烦暨宁大人替我戴上？”

        暨宁抖着手指，替他戴上手链。随后就见她迟疑片刻后，神情有些慌乱，垂着眸不敢看他，深呼吸后极其小声地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封旭延似有所觉，浅叹一声：“暨宁大人应该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暨宁听闻他一声浅叹，却瞬间鼓起勇气，攥着他的手臂，无比认真，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眸里：“不，我从未如此清醒。这是最好的时机，我怕我再不说，你一辈子也不会知晓我心意。”

        封旭延被她这么认真地看着，微微惊诧。

        “我信任你犹如信任我自己，无论什么时刻，都能把后背放心交给你。我心疼你，想对你好，想保护你。我喜欢你无时无刻都在我身边，喜欢你会因为我突然的靠近而害羞，也喜欢轩老太太说我们俩郎才女貌。”她很坚定地说着，“我不想你唤我暨宁大人，我心悦你，喜欢你，想你跟我更亲密，想一辈子与你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因为我偶尔靠近而手足无措。”她说着，径自将自己的手握上封旭延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我是因为可怜你，才如此作为。但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知道。”

        她起身，弯腰，额头轻抵封旭延的额头，闭上双眼。两人从未如此亲密，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交缠缠绵。暨宁续道：“封旭延，你听好了。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歉意，这是我心之所向。”说着，她手指握得更紧。“我曾错过你，但我抓住你了，我绝不放手。”

        “你走不掉了。”

        封旭延从暨宁那句我心悦你开始，就近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跳声竟然如此聒噪，如同夏夜的蝉鸣。

        这一瞬间，去他娘的理智。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不管她是不是因为强留了他一千多年，是不是因为命他在她暂时离开这个尘世时为她撑起了幽族，还是因为他曾做过的种种而因一时的歉意上了头。

        但他爱她，绝非一时上头就够了。

        封旭延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崩了。

        十指紧扣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下来，就像将她拉下神坛一样。

        他曾奉她为神明，照他一生。

        但此时只想拉她入红尘，沉沦一世也好，欺他一时也罢。

        暨宁猝不及防，微屈下身来，被封旭延紧紧按在怀里，难以动弹。

        他在她耳边喟叹一声，颤声道：“你说的，抓住了，不能松手。”

        暨宁闻言，笑得灿烂：“我说的，绝不松手。”她空着的手攀上他的背，回抱他。

        封旭延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似是低喃：“阿延，我一定会找到法子，你一定要等我。”

        他低头，掩去泛红的眸底，反复喃喃：“我等……我等……”

        门内的声响被门外的人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苏若晨不知站了多久，萧寂并不在他身边，想来是他去而复返，却将屋内两人的对话听了去。他站在门口，垂着头，双拳紧攥，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晶莹落在了地上，半晌便了无痕迹。

        而门外的长空，早就天光大亮。

        盛春的春意摇曳泄了一地。

        人间，春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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