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镇国公主

穆棠站在殿外，她凝视着紧闭的朱门，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初桃站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偏着头看自家殿下的脸色，轻声问道：“主子？”

        前世的沈月临身为天子贵婿，却因自己而不得宠，每每节日盛时，沈月临来给父皇母后请安，都得在这殿外跪上好久，父皇才会派人让他回去。

        每每沈月临撑着残破的身体跪在殿外的白玉石上，魂魄形态的穆棠都站在他的身后。

        多少次阴晴雨雪，穆棠看着连睫毛都挂着水汽的沈月临，看着他日渐清瘦的身影沉默地跪着，而她只能守在他的身后，看着沈月临受辱，穆棠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狠狠攫住，撕扯成无数碎片。

        穆棠回过神来，她凝视着那扇仿佛顶天立地的门，闭眼又睁开。

        此番行事，若成，便没得回头了。

        她一撩大氅，噗通跪在了大殿外。

        所有人都傻了，原本出来迎接长公主的刘义站在门前一动都不敢动，棠公主受宠，每每可以不传唤便横冲直撞进陛下的书房，今日看公主在殿外站了那么久，还以为是要通传。

        谁承想，是这么直愣愣跪了下去。

        刘义眉心一跳，快步走进殿内，俯身在皇帝的耳边低声传述。

        应朝的皇帝不是草包，他壮年即位，至如今国力强盛，国富民强，却唯独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再加上前几日崔影之事，让皇帝对穆棠又多了几分心虚和亏欠。

        应帝起身，但并未急着出去，只站在殿门处背手，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穆棠猝然大殿求见，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还没等他摆足帝王架子，一行人脚步匆匆从后殿拐出，期间还夹杂着娘娘慢些，娘娘小心的惊呼声。

        应帝和穆棠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平日里雍容如牡丹般的皇后此刻提着裙子向前殿脚步匆忙地走过来，身侧跟着好几个宫女毫无办法地扶着，步辇浩浩荡荡地跟在队伍最后，根本追不上皇后的脚步。

        皇后快步走到殿前，应帝站起迎接，皇后却并未进入，而是站在穆棠身边，对着自家夫君横眉冷对。

        “我儿为何长跪？”

        应帝不敢再摆架子，来到殿外亲自扶起穆棠，看向皇后的眼神还有些心虚。

        帝后和睦天下皆知，但崔影的事就像一根刺，刺得应帝始终短自家闺女一截。

        “母后。”穆棠看着母亲，看着自己前世无比思念的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皇后却以为是穆棠受了委屈在撒娇，忙不迭走上前去搂住穆棠的肩膀，连声让她站起来，穆棠并不站，直直地跪着。

        应帝眉头紧皱，有些无奈地低声问道：“玉儿如此，所求何事？”

        穆棠沉默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然后深深拜了下去。

        “儿臣出嫁已有月余，近来深感惶恐，愿陛下封儿臣为镇国公主，辅佐国稷。”

        这话如一声惊雷，不仅是应帝，就连皇后都沉默了，帝后二人看着深深拜下去的穆棠，默契地对视一眼。

        “玉儿，何出此言，”皇后微微侧脸，立刻就有人将四周围住，皇后依旧温和，俯身看向自己的大女儿，“是有人欺辱你了？”

        皇后的心思简单，她以为女儿想要权力是因为婚后不睦，夫妻问题。

        应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镇国公主不是简单的名号，自古太子立贤，但“镇国”一词一出，便是妥妥的辅国之意，即使不继承大统，也是今后的摄政人才。

        应帝并非不爱他的女儿，只是一个帝王下意识的猜忌开始作祟。

        穆棠这是冒险之举，从前她是帝后手心的明珠，天下珍贵之物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帝后宠她为最尊贵的女孩儿，即使在她出嫁也给予了沈月临莫大的殊荣，这都彰显了帝后的宠溺。

        但这不是穆棠想要的。

        再来一次，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利用前世的视角之便，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力，将前世蒙蔽欺骗她的人一个个诛杀，尽全力补偿自己的丈夫。

        而这些，是一个单纯被当作帝国明珠的小公主所办不到的。

        镇国公主，也仅仅是起点。

        帝后只有她穆棠一名嫡出，那些庶弟能做到的，她穆棠一样都不差，为什么她不能。

        这都，都只是起点。

        穆棠慢慢挺直腰背，仰脸看着应帝，父皇并不好看的脸色能够让天下人畏惧，但是吓不到她。

        再来一世，穆棠满心杀意，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权力。

        应帝背着手，看向面露恳求的妻子，皱了皱眉，声线低沉，带着帝王应有的威压。

        “玉儿，权力并非伸手要来的。”

        穆棠一寸不让，跪得笔直：“父皇不提，儿臣只能来要。”

        这是很逾越的话，若是换了她其他庶弟来说，此刻早就被拖了下去，但她是穆棠，应朝的昭阳长公主。

        今日或许她要不到，但是她得让父皇母后知道她的心意。

        不止作为一颗骄矜的帝国明珠，更多的是一名储君，或者说一名心怀此意的继承人候选。

        权力不是手心朝上要来的，是靠双手染血挣来的。

        再来一世，穆棠别谁都懂这个道理。

        “此事再议，”应帝转过身去，声音很冷，“玉儿先回去吧。”

        记忆里，应帝从未如此半赶半拒过穆棠。

        穆棠也不恼，她站起来，微微歪了歪头，发髻上的流苏垂下来，叮叮当当作响，穆棠的声音轻轻的，依旧带着从前娇俏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寒冷。

        “还有一事要求父皇母后，”穆棠看着自己的母亲，抿嘴笑起来，但那笑意不达眼底，“前日儿臣见了一味姑娘，岭南人氏，我瞧着温顺乖巧，想给驸马纳为妾室。”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女儿，穆棠什么性格她做母亲比谁都清楚，穆棠怎么会在成亲一年不到就主动为丈夫纳妾。

        “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眉头紧皱，“你与母后说。”

        穆棠转头，她拉住母亲的手，和煦地笑起来，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

        “父皇母后恩爱，应朝太平，我为月临纳妾，也好分出更多时间为父皇排忧解难，陪伴母亲。”

        皇后没注意，但是穆棠分明看见应帝微微一颤的身影。

        崔影，应帝的私生女，她穆棠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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