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滴水难消（3）

　　眨眼便到了缃儿头一回能出宫的日子，早早的天际还未现亮光，初墨就起身拉着缃儿反复叮嘱了：“切切记得，莫要莽撞，虽然明面儿上没人跟着你，四下眼睛多着呢！今日不成还有下回，万一被发现了就什么都不成了。”

　　缃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其实自己也慌得不行，“小主子您就放心罢，说什么也不能把您至于险境中，我省得利害的。”

　　内务府来了两个小黄门来接人，初墨一步三望地送走了缃儿，躺回了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蜷腿缩在床角掰着手指头数时辰，一壁盼着今日快点过去，缃儿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一壁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儿，生怕等回来的不是竖着的缃儿，而是一具横着的人。

　　来来回回辗转反侧了许久，有小宫女近前通禀，外头来了几位小主儿，说是今日日头正佳，特特儿过永寿宫来与季小主叙叙话。

　　要说这几日最令初墨感到头疼的变化，便是招待这些闻风而至的小主们了，自从她连着好几日去养心殿伴驾的消息不胫而走，永寿宫从人迹罕至倏忽一下变得日日宾客云集，嫔位以下的小主子们每日都能寻着新鲜由头过来坐上几刻，时间也拿捏得将将好。

　　初墨也是纳了闷儿了，自己从前没常被皇上召见的时候，皇上见了谁幸了谁赏赐了谁，她一概都是两眼抓瞎的，大家都是低位嫔妃，也不知这些贵人常在答应都是打哪儿找的耳报神，不光养心殿的动态能打探得清清楚楚，连初墨几时起身都知道。

　　每回初墨刚用完早膳漱过口，三三两两的小主子们就相约而至，赖在永寿宫里喝喝茶说说嘴，没话找话也能不动如山地耗到赵八福来召初墨的时候。

　　初墨在人来人往上的见识浅，最初几回还以为各位小主子是真心来串门子的，都耐着性子陪坐陪顽了，次数多了就明白了，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她，就盼着拉近拉近关系，要是赵八福来的时候初墨能多提上一嘴子，不就能跟到养心殿去了么。

　　后知后觉的初墨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心里明镜儿似的晓得皇上不能是她一人儿的，她看不见的时候也就罢了，可人非要往她跟前凑，架不住心里就是不舒坦。

　　小主们不就巴望着她拉一把么，她偏偏就不，旁的能耐没有，装傻充愣的功夫可不输旁人。

　　初墨揉了揉睛明穴，“绛儿呢？”

　　小宫女近主子的时候不多，紧张得两手来回绞，“绛儿姐姐今日肚子闹不舒坦，让奴婢替她顶一会子。”

　　绛儿最近回回都头疼发热肚子疼，许是心里的坎儿难受，初墨也不知怎么宽慰她，横竖永寿宫也不缺一口饭辙，便随绛儿去了，希望她早日想通了才好。

　　初墨“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故意拖拖拉拉地洗漱更衣，嘴里小声嘀嘀咕咕的，“唉，我这一天天的，睁眼就是做戏，跟外头酒家开门营业一样，还不能闭门谢客，真是烦闷得很。”

　　小宫女以为初墨在同她说话，站得远了没能听得清晰，呵腰上前凑近了问道：“小主子有什么吩咐？”

　　初墨心里窝着气，赌气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盆里，狠狠吐了几个泡泡才抬起脸，接过小宫女手上的干巾子，“没什么，今日来的是哪几位小主？”

　　小宫女还不太认得人，忖了忖，“回小主子的话，承乾宫的婉嫔娘娘来了，带着宫里的林贵人，还有延禧宫的孙贵人和景仁宫的郑常在。”

　　林贵人就是当初和初墨同乘一辆车入宫的姑娘，婉嫔娘娘便是林贵人的姑母了，俩人同住一宫，同进同出，想来感情当是甚好。

　　婉嫔毕竟位份比初墨高，初墨不敢再拖延，对着镜子摆出了训练有素的笑容，撩帘出去叠步告罪道：“妹妹出来迟了，几位姐姐可千万莫要怪我”，转向坐在上位的那位女子，温顺地行了个十全的屈膝礼，“这位便是婉嫔姐姐罢？原应当是妹妹上承乾宫给姐姐请安的，还劳姐姐这么大老远地走这一遭，妹妹真是惭愧。”

　　婉嫔笑着起身，虚虚托住了初墨，“妹妹不嫌我不请自来便是我烧高香了，哪能怨妹妹呢！妹妹快别折煞我了。”

　　婉嫔是第一回见初墨，借着虚扶的动作近前了，暗自上下打量，鹅蛋脸上嵌了一双浅棕色杏仁眼，嘴角自然上扬，说话轻声细语，一派言笑晏晏的模样，谁能想到和柔温顺的面皮下竟是那等手段毒辣的女子，一进宫就废了熙嫔一张脸，谁不知容颜对于后宫女子来说就是整条命，真真是蛇蝎心肠。

　　“姐姐快坐下说话”，初墨目光转了一圈，其他几位都是永寿宫的常客了，不必再来一遭姐妹相见分外情深的戏码，便皱起了眉，对两旁伺候的宫人埋怨道：“怎么就给各位姐姐上了茶汤，大清早的忒么寡淡做什么！去问问，有什么零嘴儿小食通通拿上来。”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嬉笑声，“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饿着呢，你这儿藏了什么好吃的？”

　　上回初墨参拜太后娘娘的时候，也来过这么一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后宫里能遇上的如此风风火火的女子也只有昭懿公主了，屋里的几位妃嫔纷纷起身迎了。

　　昭懿公主哎呀了一声，捂着嘴笑，“你这儿倒是热闹，我去给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请完安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竟然还是最迟的一个。”

　　初墨如释重负，方才还在为难，要和几位嫔妃大眼对小眼对坐小几个时辰，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好赖和昭懿公主还算有些交情，还能聊上几句。

　　初墨笑着抬手将昭懿公主迎进屋里，“什么风把公主吹来啦？”

　　昭懿公主耸耸肩，“怕你在宫里闷，来找你说说话儿呀，谁知我是白担心了”，昭懿公主眼神含笑掠过四位神色各异的小主，“你永寿宫可比公主府上热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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