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妈妈。”张俊站在旁边喊闫暖。

        被张俊这一声喊，闫暖和封江雅的谈话被打断，她想起自从找到张俊的家人后还没有跟赵云霄联系。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她挂了电话给赵云霄拨了电话过去。

        她告诉赵云霄张俊的家人已经找到了，不需要再刊登寻人启事。

        赵云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问：“找到了？”他说，“这还不到一个上午。”

        “之前带他去过警局，但公安局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就托人帮忙找了，刚找到。”闫暖说。

        赵云霄听完闫暖的解释，说了句“好”，他说：“找到就好，如果有什么帮忙的可以再找我。”

        闫暖在电话里跟他道了谢。

        她看到张俊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在摆弄着一套乐高玩具。是在商场的时候闫暖给他买的。

        看着他在旁边认真搭积木的模样，她没有打扰他，转而拨通了一个来自a市的陌生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电话里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略显疲惫的声音：“喂？请问哪位？”

        “您好。请问是李女士吗？”

        电话里听起来那个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她慢吞吞地说：“你是？”

        “我不久前遇到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张俊。”闫暖说，“请问您是张俊的母亲吗？”

        女人停顿片刻，听到张俊这个名字后声音转瞬激动起来：“你说俊俊在哪里？”她急切问。

        “张俊现在在我家里，”闫暖的声音很淡，她说，“请问您是张俊的母亲吗？”

        闫暖对张俊这位母亲接触的不多，所以和对面的人对话也很简单明了，显得像在公事公办。

        直到她这通电话打出去，她都不确定张俊只是意外和家人走丢还是这位母亲有意为之。

        所以她说话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电话里响起女人激动的声音：“是！我是张俊的母亲！请问俊俊在你身边吗？请问能不能让俊俊接电话？”

        张俊手里正捏着乐高房屋的一个榫卯部位，皱眉想要拼在哪里。

        动作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已经拼好了一半的积木。

        哗啦一声，半成品乐高积木随之散落一地。

        眼见之前拼好的积木散了架，他默默地重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乐高积木，重新开始拼接。

        闫暖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轻声说：“俊俊，妈妈的电话……”

        张俊正拼着积木，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她。

        像是不理解她说的话。

        妈妈？他怎么突然多了个妈妈？

        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电话里率先传出女人焦急的声音。

        “俊俊？是俊俊吗？”

        张俊下意识喊道：“妈妈……”

        他抬头看着闫暖。

        他记得这个声音。

        “姐姐……妈妈……”他喃喃道。

        张俊坐在沙发里嘴里一直在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要理清“姐姐”和“妈妈”这两个词的不同。

        蓦地，他想到什么：“妈妈。是妈妈。姐姐，是妈妈……”

        他朝电话里的人喊：“妈妈，俊俊好想妈妈。”

        闫暖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女人的抽噎声，她把手机放到前面的茶几上，双手轻握，声音开的扩音。

        声音柔和下来：“李女士您好，俊俊这段时间在我这里很好，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我随时都有空！”对面的女人忙答。

        “好，那就约明天。我们明天约个时间见一面。”闫暖说，“就约在南华路的“星橘”咖啡馆。”

        南华路的星橘咖啡馆离她的小区不远，但也不近。闫暖从傅庄生发给她的资料里看到过张俊家的地址，见面地址她选的折中的位置。

        南华路附近是一条小型商业街，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是普通消费，但对有的家庭来说，消费却不低。

        对这些少数家庭来说，不是他们的家庭能承受的。

        虽然这家小型咖啡店的价格并不昂贵。

        女人沉默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小声地说：“可以选在南门桥的大排档吗？”

        不好意思似的，用商量的语气问。

        “……对不起，南华路的消费不低，我担心到时候……”

        她消费不起。

        在她看来，闫暖帮她找到了孩子，还主动联系她，那么这次见面的消费应该由她来出。

        南门桥和南华路不远，却是两个消费层次，南门桥的大排档才是她能够负担得起的。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

        闫暖微顿。

        “不用，”

        刚要说不用她出费用，她想到什么似的，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又落回去。

        “好，没问题。”她说。

        第二天，闫暖带着张俊赶到南门桥的时候女人已经等在了大排档。

        闫暖牵着张俊走过去，女人看到她身后的张俊，激动地站起来。

        “俊俊，过来妈妈这里！”

        她站起身朝张俊展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张俊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闫暖，又看了一眼向他展臂的女人。

        闫暖在他身后轻轻一推：“去吧。”

        张俊这才没有犹豫地走过去。

        “妈妈。”他低低道。

        女人把他紧紧揽进怀里。

        闫暖在她对面坐下，女人诚恳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怕是就找不回俊俊了。”她问，“你要吃什么？”

        “一杯白开水就可以了。”

        像这种大排档白天几乎没什么人，经常会有附近的租户无聊来大排档底下闲聊，所以就算不点餐老板也不会赶人。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老板要了一杯白开水：“对不起，没能请你吃什么好东西。”

        “没关系，出门前我们吃过了。食物只是裹腹的东西，吃什么都一样。”闫暖说。

        女人低头：“谢谢。”

        “俊俊在我家的这段时间，他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能冒昧地请问一下，这病是怎么来的吗？”

        她相信，女人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女人犹豫着开口：“……先天性遗传。”她说，“我和他爸爸都没有得过这种病的经历，俊俊是先天性隔代遗传他的外婆。”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俊俊外婆脑子里有胶质瘤这个东西，因为他外婆并没有症状，直到俊俊十三岁以后……”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回忆过往：“十三岁后我们发现俊俊越来越不对劲，通常一觉能睡个一天一夜。起初我们都没发现问题，只以为小孩子贪睡，加上学习确实太累了。可后来，他贪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甚至睡得最久的一次，他睡了整整半个月。”

        “这和他脑子里的胶质瘤有关？”闫暖问。

        女人点头。

        “不仅如此，后来我和孩子他爸发现这孩子越来越健忘，往往头一天才经历过的事情，他第二天就记不清了，记忆模模糊糊的，再后来……”

        她说：“再后来你也看到了，俊俊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十六岁大的孩子，就跟三岁小孩儿一样。”

        闫暖双手交握着，轻置在前面嘎吱作响的木桌子上，她问：“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吗？”

        “检查过。可医生说，现在的医疗技术没办法治这种病，只能用药石吊着。就算把瘤切掉了，瘤子带来的影响也不会变，瘤子影响着他的大脑，已经影响了他的脑神经，切掉一个瘤子，还会再长一个出来。这是连环生的。我和孩子他爸只能拼命赚钱用药石把孩子吊着……”

        “孩子他爸……”闫暖话还没问出口，就见女人摸了一把眼泪。

        “没了。”

        “他爸一年前就丢下我们娘儿俩走了。”

        她说：“我们俩干的都是苦力活儿，他爸开货车的，为了拼命赚钱给孩子凑医药费，没日没夜开着那么大的货车疲劳驾驶。一年前他爸在高速上犯了困，这一犯困……就栽了跟头。这一栽，连人带车栽到崖下，滚下去把腿摔断了。”

        本来家里条件就艰难，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他爸的腿断了，也要用药养着，家里只剩我一个女人苦苦支撑着。终于有一天，孩子他爸受不了了，觉得自己是瘸子，是个废人，不仅帮不了这个家，还拖累着这个家。”

        “……那天晚上，他吞药自杀了……”

        说到难处，她低声抽噎起来。

        闫暖从包里掏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张俊妈妈接过纸巾，擤了一把鼻涕。

        “……这个家，现在只剩我跟俊俊了。”她说，“所以孩子丢了，我才会这么着急。我只剩这一个孩子了。谢谢你……”

        闫暖干脆把整包纸巾都给了她。

        “如果不是我，警方也迟早会联系到你把孩子安全送回来。我不过是提前让你见到了孩子。”闫暖问，“俊俊的医药费凑齐了吗？”

        张俊妈妈摇头：“我在厂子里上班，除了厂子里头的工作，每天打三份工。每天晚上少睡几个小时就是想赚多点，但养这病的费用太庞大了，我真怕哪天撑不住……”

        她用纸擦了擦脸上打湿的痕迹，把纸揉成一团扔旁边的垃圾桶里。

        “可是再难，我都从没想过抛弃俊俊这孩子。”

        张俊看到她哭，伸手去替她擦眼泪：“妈妈，俊俊不痛，妈妈不哭……”

        张俊妈妈看到张俊的模样，忍不住又哭起来。

        “医生都说脑子里长那么大一个瘤子，这孩子该有多痛。可我从没听他喊过一声疼，他从来都是自己偷偷藏起来，从不让我们看见他痛得打滚的样子……”

        闫暖听她说着。

        闫暖和张俊妈妈聊了很久，聊的都是俊俊和他们家庭的事。

        直到闫暖了解到张俊家庭的情况，两人要离开。

        张俊妈妈说：“谢谢你，为我保留了一个做母亲的尊严……”

        她愿意和她坐在大排档里只喝一杯白开水，而没有带她去她从不敢去的那些高档门店。

        她知道，如果闫暖坚持提出要去她起初说的那家咖啡店，也一定不会让她掏钱。

        可一个母亲的尊严，她宁愿坐在大排档里喝一杯白开水，也不想要别人摆在明面上的施舍。

        闫暖笑着说：“这里也挺不错的，你看，不是也人杰地灵吗？”

        也许是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张俊依依不舍地牵着她衣袖，半晌不说话，也不松手。

        直到张俊妈妈说：“俊俊，我们回家。”

        他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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