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红袖就住在青竹轩的西厢房，今晚的月亮很亮用不着掌灯也能看清路。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她想起学识字背诗词的时候，二公子还特意带自己来看看此情此景，此后这句词就被自己记得牢牢的。

        打十三岁按了六年的卖身契到戚府，到现在还有三个月多七天就快到期了，到时候离府不光恢复了自由身，和二公子维持了快三年不清不楚不合规矩的关系也断了，红袖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月光照得她住的屋子里也亮堂堂的，她开心地睡不着，干脆起身把自己存的小金库借着月光又数了两遍，这些年的月钱赏钱还有二公子随手赏的一些东西，除去寄给家里的部分，粗略估计自己手上能有三百两银子！

        要她说啊，服侍二公子有坏处但好处更多啊，只要得了他的信任，他对奴婢们都特别大方，每回数完钱，她觉得二公子爱生气脾气差的缺点都不算什么。

        第二日，新妇敬茶。

        家里所有人都要到场，这天也要让新妇认一认一大家子人。

        一大早，红袖就跟着二公子来了戚老太爷住的槐院，他们是跟大公子和新夫人前后脚进的门，依着规矩轮番给老太爷请安。

        戚老太爷不大喜欢二公子，这个家里谁都看得出来，尤其是二公子会试落选之后更落不着什么好脸色了。

        但长辈就是长辈，他就是明着偏心，二公子这做孙子的就是得恭恭敬敬。

        红袖用不着抬头看，只听老太爷忽然冷下来的声音就知道，只淡淡一个。“嗯，坐下吧。”

        看吧，上一刻还那么热络下一刻对二公子就爱搭不理。

        因着老太爷这偏心，全家其实都不大待见二公子，只有夫人冲二公子点点头让他在旁边坐下了。

        人还没来全，大家伙热热闹闹说着闲话，新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生得端庄清秀，单单往那一站就让人觉着是个文静秀雅的妙人。

        老太爷温声问了新夫人几句话，尽显慈祥，然后便故意肃起脸与戚温华说，“得了解元亦不能焦躁，明年的会试万不可辜负众人期望。”

        “孙儿知道！”戚温华赶忙恭恭敬敬作揖，中气十足地回了老太爷。

        “嗯。”戚老太爷满意地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新人点点头，布满褶皱的脸上一双锐利地眼睛满是笑意，侧头问了自己身边的桑良，“谁还没来？”

        “回老太爷，大爷还没来。”

        戚老太爷眉头一皱，又恢复了严肃的面孔，“怎么回事？新婚第一日不来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戚家大爷就进了门，打着哈欠，眼下青黑，“儿子给父亲请安。”

        老太爷不大高兴地瞪了他一眼，鉴于今日的特殊没开口斥责。

        敬茶环节开始。

        莫家的二姑娘，红袖有印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莫二姑娘有一双书上写的含情脉脉会说话的眼睛。

        二公子在德成书院读书的时候她随侍身边，莫二姑娘给自家哥哥送东西的时候时常给二公子送一份呢，甚至还遣身边的紫玉向自己打听二公子的喜好。

        红袖当时还以为莫家的二姑娘对二公子有意呢，这也不奇怪，二公子在外面是翩翩公子，念书又十分好，是招姑娘们喜欢的公子哥模样。

        众人散了，红袖跟着二公子去了大夫人的青松院，还是经久不散的药味，大夫人身子弱，常年吃着药养身子。

        屋里边夫人跟二公子说着话，红袖在外边就跟春风姐姐说了会儿话。

        春风姐姐满面红光，她跟在夫人手底下管账的孙先生要成婚了，红袖问了问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就这么闲话着。

        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有小丫鬟过来问大夫人吃些什么，也不知道二公子要不要在青松院用午膳，春风进去问了问。

        二公子不太会在青松院用饭，因为大夫人身体不好，适合静养，他来了总是会免不了让夫人操些心，今天倒是例外了。

        既然二公子要留在青松院用饭，夫人嘱咐要拿些二公子喜欢的，红袖就得去一趟了。

        二公子向来口味广泛，今天爱吃甜的，明天爱吃咸的，后天又爱吃辣的，红袖也不知道今天二公子好上哪一口了，不得不进去问一声。

        得了答案，离开房间的时候，听见夫人开口问二公子，“红袖这丫头不错吧？”

        走了几步，她隐隐约约听见二公子戏谑地回，“那是自然，母亲选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油腔滑调！”夫人温声笑嗔了他。

        屋里母慈子孝，屋外红袖的良心隐隐作痛，夫人对自己寄予厚望盼着她伺候好二公子，但绝对想不到她伺候二公子伺候到了床上，还欺骗她。

        打发了小丫鬟，红袖和春风一起过去。

        路上，春风与她说，“对了，刚刚我进屋问的时候，二公子还问我你去哪了？”

        “红袖不错啊，二公子现在可离不开你的伺候了，瞧瞧这话说的，就跟怕你这顺手的奴婢跑了似的？”

        红袖脑海里正想着跟二公子那乌糟关系呢，春风这样一说，顿时有些心虚，“怎么可能！二公子身边的肖雨和闻风都是二公子得力的奴才，我可轮不上！”

        “怎么轮不上了？肖雨和闻风都是男子，又常在外面奔波，自然比不上你侍奉的周到啊？”

        这时遇上了府上的两个小丫鬟，看着二人，齐齐喊了，“春风姐姐，红袖姐姐。”

        过去之后，春风立马收了身为贴身丫鬟的威严，学着刚刚小丫鬟的语气小声喊，“红袖姐姐，红袖姐姐……”

        “这还不得力啊？”

        府里但凡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其他小丫鬟都是要喊声姐姐的。

        这天是大公子和新夫人回门，也是巧了，午后夫人的娘家特地遣人送来珍贵漂亮的布匹，挑挑颜色和款式做衣裳。

        二公子穿着宝蓝色的衣袍，坐在窗前，一条腿曲起脚踩着窗台，另一条腿随意垂着，背靠在窗框坐在窗前看书，不愿意动。

        孙家是做布匹生意的，且不说主子，就是青松院和青竹轩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衣裳材质都比其他院的好。

        “有什么好挑的。”二公子有点不耐烦。

        红袖心想确实没什么好挑的，二公子穿什么颜色都不掩盖不了天生丽质的俊俏模样，“那奴就自作主张了。”

        刚出了正房，红袖就听见二公子喊她，“过来！”

        “公子怎么了？”

        “留一匹正红的，不做衣服。”

        “不做衣服做什么？”

        “你话怎么这么多？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好吧，青竹轩暴躁二公子上线了。

        从青松院出来，尽管见惯了好布匹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匹布的价钱就是她这辛辛苦苦攒了快六年的总数。

        路过茉莉园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个人，不需要红袖抬头，光看那镶着宝石的腰带就知道眼前这位是二房的三公子戚温昭。

        戚家大爷花天酒地不管事，自然就要二爷担起来了，就连戚府的管家权都在二房的手里，红袖觉得不止是因为他们大房的大夫人体弱多病，不宜操劳。

        二房得势，戚温昭又是嫡子，打一出生就千娇百宠，看着戚二爷威严气派，他的儿子却像极了戚大爷。做事荒唐但为人嘴甜惯会哄得长辈开心，老太爷宠爱喜欢，十六岁的戚温昭在戚家还是年纪小的小孩子。

        同人不同命，自己这种穷苦出身没法跟人比，就是二公子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接手打理被大爷弄得一团糟的生意了。

        红袖低着头规规矩矩给戚温昭行了礼，只等着对方给个反应就离开。

        谁知对方忽然凑近，却又没凑很近，故意闻了闻，开口道，“好香啊！”

        茉莉花香味浓，路的两边都是茉莉花，能不香吗？

        “红袖受了公子的差遣，急着回去禀报，先走一步。”她早听说三公子混不吝，调戏府中女婢，没想到一撞就让她撞这上面了。

        红袖内心惊慌，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公子竟然如此不知分寸！

        戚温昭一眼瞧见打那边走过来着水绿色的丫鬟服的红袖，娉娉婷婷，人比花娇，走近了才发现是青竹轩的丫鬟。

        不由得惊讶二哥身边怎么一直藏了这么个小美人？！

        大概是因为站在颜色夺目的二哥旁边不怎么显，老实安分到不起眼。

        “等等，你是叫红袖是吧？”

        “是。”

        “你有没有兴趣来梅红院伺候啊？要知道我那梅红院可比二哥的青竹轩大多了，你有一副好颜色，又是花一样的年纪，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多戴些首饰装点装点，只要你愿意，二哥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只会更多……”三公子话说着，手里的扇子一合，用扇尖挑起红袖的下巴，神色语调俨然习惯了对女子说些调戏话。

        “三公子谬赞，红袖是青竹轩的奴婢，去哪自然是要听二公子的。”红袖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话说得硬邦邦，明晃晃搬二公子出来当挡箭牌。

        戚温昭不满戚温安，死攥着家里最赚钱的买卖，明着对父亲恭敬，背地里睚眦必报，他想让他出丑又总是被他反整回去，实在可恶极了！

        现在一个卑贱的小奴婢都敢拿戚温安来压他，戚温昭当即恼羞成怒，“一个奴婢还敢威胁我？二哥不同意又怎么样？只要我想，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红袖是真的被吓到了，三公子阴森冷酷的凝视如实质一般砸在身上，吓得她根本顾不上礼节转身就跑了。

        一路上心脏扑腾扑腾的又慌又怕，她这人不是什么硬骨头，当初就是为了一条小命，从了二公子，但也不会傻到无可救药，她快要离府了，这时候软了骨头，屈服了三公子，离府的事更难了，最关键的是二公子也会真的让自己没命的。

        至于三公子说的愿不愿意，当奴婢哪有资格去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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