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握手言和

草案初定，终于放松些许的季知非第二天跑回季家，在卧室附带的那间灰尘漫天的储物间内找到几盒j0032的模型。

        这是当年j0032型量产机被研发出来后，几家合作单位向内部人员发售的精细化模型，作为研发单位之一的季家自然也有。

        细致到连驾驶舱内部操作台按钮都可以按动的模型不仅可以作为小型无人机甲遥控驱动，就连随包装盒附赠的武器模组模型都可以模拟驾驶状态进行弹射和变形。

        比起图纸，这种能直接上手的实物显然更加直观。

        系统抱着系统商城中本想高价出售给季知非的同款模型，只觉得委屈非常。

        在季知非轻车熟路地拿到模型后，系统终于忍不住哭哭啼啼：“宿主，你怎么知道哪里有模型的呀？难道你背着人家有别的扫描组件了……”

        已经开始动手打包模型的季知非微微怔住：“这不是在季二少的录像里提过吗？我记得这里应该有，就真的找到了。”

        至于是在哪个文件夹里看到的，季少将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季小少爷的模型架占据了储物间整整一面墙的位置，可以看得出他曾经一度相当热衷于机甲模型。然而现在不管是那满满一架子多年前时兴的明星机体，还是堆放在另一侧柜子底层缝隙里那些j0032在内的量产机模型，都已堆上厚厚的灰尘。

        “这、这怎么可能呢！”再度过滤了一遍数据流的系统开始抓狂。

        季二少的小储物间墙壁里似乎涂上了某种特殊材料，连系统无法扫描储物间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但明明它在季知非打开原主留下录像的第一时刻，就导入了季二少的那些影音数据！可系统钻进一堆代码里分析半天，也没抓取到什么提及“j0032模型”的记录。

        更何况，要是之前那个季二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它当初还会被“饿”到自动休眠吗？

        ……难道是自己的算法哪里出现了问题，以至于错过了什么比较隐蔽的信息？系统深深感到自己的无能，又钻到一旁嘤嘤哭着自检去了。

        季少将双手合十，对着满墙的机甲模型在心中致歉：不好意思……我用完了一定会还回来的。

        嗯，他绝对不是会随意破坏别人手办的熊孩子。

        瓦伦特教授的下一堂机甲改良设计课就在次日，身为各科系高年级佼佼者，季少将的外援们显然不会一早就参与进来，所以这节课上，季知非刚好可以清净地坐在角落里给j0032逆向建模。

        他一边建模，还一边自得其乐地在光脑上写写画画，优哉游哉的模样和周围热火朝天的讨论格格不入。。

        见到少年光屏上零零碎碎的基础构件，一旁经过的人眼神中划过一丝嫉妒，他俯下身，打量着季知非毫无遮掩的终端屏幕，沉冷而粘腻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不会吧大少爷，机甲结构可是最基础的东西，你连最基础的机甲构造都不清楚，还想一个人完成这门考核？”

        再次出场刷存在感的绿毛掂了掂替队友拿的资料，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你等着吧，不管是大少爷你这个废柴也好，还是怀斯坦那个四眼仔也好，通通不会是我们队的对手！”

        季少将并未理会手边叫唤个没完的噪音，只是按教授发下来的图纸，将j0032的每一个细节拆解、复原。

        他对来自第十一基地的甲方有些印象——第十一基地位于联邦的最西南方，主要敌人是来自西南星系的兽形异族，以矫健的身手和凶残的战斗力闻名。

        “你思考到哪一步了？”一道阴影落在季知非头顶，来人站在长桌外沿，自来熟地跟季知非打招呼，“季同学，下午好啊。”

        “……你好？”季知非早已察觉到有人朝这里来，因此并未抗拒，只是迷茫地脑袋一侧，这道声音他这几天应该才听到过，只是自己一时记不清了。

        近些日子天天重复着学习-挣任务点-进系统学习空间的他短期内被灌入大量知识，嗓音已经是注定会被忽略的细枝末节。

        跟季知非只在终端上沟通过几次的卡列博低笑，他并未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自己被小学弟忘记这件事相当有趣。

        四年级首席自来熟地挼了一把少年有些炸毛的黑发：“安布罗斯他们托我照顾你，现在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待会儿我们再探讨一下。”

        说罢，棕发青年就脚底生风地走上讲台，面向机甲设计二年生们露出的笑容内敛而含蓄。

        作为全联邦知名的机甲设计大师，时不时会请假出差的瓦伦特教授经常找他的学生代班，今天被抓壮丁的就是他手中团队的最小成员，只比在座众人大两届的卡列博。

        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从青年走进来的一瞬间就开始嗡响，也就只有季知非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才会刚刚注意到。

        “那个……是四年级的首席卡列博学长吧？”

        “据说学长已经被第一机甲设计院录取了，就等正式转正……”

        “据说他去年设计出的xx号，已经在南境战线上投入使用了！”

        “毕竟是那个机甲设计世家出来的嘛……”

        “他认识季二少那个吊车尾？”

        竟然是他？季知非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些日子看了不少机甲设计基础材料，其中一份备受学长们推荐的笔记，署名就是卡列博。

        和青年看起来温驯无害的外表不同，那位笔者在笔记角落里的某些设想偏激而狂野，意外对曾经游走于生死之间的季知非胃口。

        ……只不过，这种用a级精神力记载在文档上的见解，不太适合一名新鲜出炉的菜鸟入门。

        直到其他同学中金光闪闪的直系学长代替瓦伦特教授做完动员并再度走向季知非，甚至还跟他有说有笑地谈论起四年级其他人，昨天某个拉出季知非反复嘲笑的宿舍才开始意识到，或许季知非那张登记表或许不是乱填。

        他们不由开始头晕目眩地回忆那张登记表，回想那上面究竟有多少足够让首都星第一军校论坛大地震的名字。

        在看到那张表格后，他们不但没有找季知非确认，反倒大肆替季知非宣扬，所以知道季知非组名单的人不在少数。

        此时有些脑子转得快的人蠢蠢欲动，想加入季知非的小组，他们开始给找台阶的自己做心理建设。

        “其实季二少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只是阴郁孤僻了一些……”

        “他想坐后排也是拿自己的钱换的，某某寝室甚至拿这个当生意专门提前去占位呢……”

        “说是学渣，但也没怎么妨碍我们学习……”

        曾经连队友都找不到的季知非，似乎只在几分钟内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然而和卡列博聊完的季知非略一点头把学长送走，那清凌凌的眼神一转过来，他的同学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双冰湖绿色的眼睛仿佛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屑于说，冷冷淡淡的眼神中带着不容错认的嘲讽。

        季知非无暇多说什么，只是头一埋再度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让那些人活生生闹了个没脸，只能灰溜溜离开。

        季少将也有自己的骄傲。

        ——倒数第一这种成绩，他还从来没有拿过呢。

        直到这堂课邻近结束，季知非才发现坐在他前面的竟然还能算是熟人——就是那位公认的一年级机甲设计系首席，他至今还没有面对面交谈过的怀斯坦。

        二年级还未开学就进行的实践之旅只给了机甲设计系一个名额，因为自己的关系，第一学年稳坐首席的怀斯坦就这样错过了。

        季知非直直看向前排的小卷毛，眼神灼热到前面的人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电子书，缓缓转过身。

        怀斯坦一脸沉静:“季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坐在他身边的大个子看起来恨不得把怀斯坦的头按回去，仿佛位于他们身后的人是有什么有毒有害物质，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虽然他不知道季二少进行了怎样的操作，但这对于稳坐首席的怀斯坦而言确实不公。

        不管怎么说，待在季二少壳子里享用季二少一切的季知非都觉得，这句道歉是有必要的。

        “实践的事……不好意思。”

        闻言，维勒的神情更加警惕：“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家了不起就能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

        怀斯坦一把捂住他的嘴，看向季知非的神色带上探究:“不必跟我道歉，这不是你自愿的不是吗？”

        季知非心头猛然一跳。

        但他明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显露出茫然的表情来：“……你在说什么？”

        怀斯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什么，都是学校的安排，我并不在意。托你的福，我另外拿到了某间私立机甲设计院的实习名额。”

        那是一年级末期的小树林里，从图书馆回来的怀斯坦隐约听到有人在打通讯抱怨。对方大概以为他蹲在灌木丛中隐藏得很好，却忘记了小少爷清亮的嗓音再怎么低沉也很难被树叶的簌簌声掩盖。

        ……是同班那位季家小少爷的声音。

        “为什么要派我去那里？我才不要去送命！”

        “……既然不让我转系，那就不要把我安排过去啊！”

        “我死了你还能再换个傀儡是不是？我告诉你，要是我死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滚滚滚！”

        连伪装都顾不上的对方看上去情绪激烈，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大活人从外界抄近路经过，应当不存在什么故意演给别人看的可能。

        那还是第一次，他看到班级里一贯阴郁低沉的季二少说那么多话，听起来对被安排去第七基地的事实十分抗拒。

        几个小时后，怀斯坦就看到了季知非获得名额、自己错失机会的公告。作为出生贫民区的人，他早就见惯了不平和胁迫，对这种结果已有预料的他生不出什么愤懑的情绪，只在心底撩起“果然如此”的嘲讽。

        他同样不会对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季知非有什么同情。

        ——直到二年级的第一节机甲改良设计课上，怀斯坦发现性情大变的季小少爷身上正在发生的“蜕变”。

        这还真是有趣。

        不过……第七基地的事竟然另有隐情？听着怀斯坦的暗示，季知非也相当困惑。

        季家给他提供的条件相当优渥，却从不包括走后门这种歪门邪道，就连首都星第一军校机甲设计系这种地方也是季二少凭实力自己考上的。季家甚至完全无视了原主想要转专业进战斗系的再三要求，这次他从第七基地归来，季母也对他不假辞色，季父和季兄更是至今都没有露面。

        季家不像是会给他这种特权的人。

        ……不，后来补偿给怀斯坦的那个季氏名下机甲设计院的名额，倒确实像季家给出的补偿。

        可是——还会有谁会看得起季知非，巴不得敲锣打鼓地喊着季家有问题，将这个名额明晃晃地安排给他这个炮灰小少爷？

        他确认过季二少的录像和校园论坛中季二少的事迹，发现季二少即使孤僻厌学又爱砸钱，出格的事情也算不上多，走后门更是只有这一次，但是季家的跋扈之名却仿佛已经深入人心。

        而季二少这次实践的名额从何而来，在原主的录像和日记里却完全没有记录，这也是季知非一直疑惑的一点。

        一直想要加入战斗系的季二少对这次到手的实践机会兴趣缺缺，三两个画面就略过不提，就跟他知道这次第七基地之行会发生些什么一样。

        “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季知非的眉眼松快下来，这番极好说话的模样倒是让竖起满身尖刺的维勒有些茫然。

        这段时间以来，怀斯坦一直在劝他不必生气，还说季知非去第七基地实践的事情另有隐情。维勒原本觉得是发小太过心软，可跟季知非接触的这短短几秒来看，季二少不像是他以为的那样阴沉乖僻。

        这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这种从最混乱的底层爬上来还能闯出些名堂的人没有傻瓜，即便直肠子如维勒，也能很快听出怀斯坦和季知非交谈中的深意。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更何况，既得利益者耀武扬威抑或是真心实意想来道歉，他是能够分清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错怪了这位大少爷，而怀斯坦也真的不在意这次错失机会，还处于一头雾水阶段的维勒为自己的无礼举动别别扭扭道歉。

        “是我误解你了，对不起啊季知非。”

        季知非笑了笑：“这本就是我的失误——你很关心他。”

        少年的神情中赞许中不乏羡慕，被他异样举动惊得汗毛倒竖的维勒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怀斯坦低笑出声，觉得眼前的少年出乎自己意料的有趣：“你似乎改变了很多。难道生死关头真的能这么大幅度地改变一个人吗？”

        “或许吧，”季知非定定地看着怀斯坦，不确定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起码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怀斯坦扶了一把快要滑落的眼镜，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显然视几人之间扭曲的的怪异气场为无物。

        “那不是很好吗？如果是以前的你，不会这样跟我交谈。”

        他愉快地摇了摇两人握上的手：“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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