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屏寻踪

其时日落西山，夜幕已经缓缓降临。玉屏山数座山峰相对排开，中有狭长山谷。那一行黄衣人进了山谷，走在林间小道上。

        只听那黄衣少年忽然向身旁的老者问道：“前辈，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哦，说说看吧。”，“我们农家攻打刺桐城，关那剑阁主人什么事？凭什么要我来给他送礼？”，“公子有所不知，刺桐城本属墨家。三十年前，城主任无归和剑阁主人也就是墨家当代巨子为收留其他门派的反叛者一事而结怨…”

        “结怨？”黄衣少年更为不解了，“对，不过盟主大人怕发生战乱，所以把刺桐城封为了所谓的[自由之城]！”，“这么说来，刺桐城与剑阁主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喽。”“是啊，说白了公子，咱们也只是顺着礼节，先和剑阁主人打个招呼。不过嘛，他剑阁主人再厉害，也是不敢与我农家作对的。”

        “那是！现在整个天下的诸子百家当中，就属咱们农家实力最强…”，黄衣少年停顿了一下，然后傲然说道：“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爹会击败江湖上的所有门派家族，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碧眼老者看了少年一眼，颇为欣慰地笑道：“公子啊，我看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驾…”

        一行人又绕了老大一个弯，才在最中间的那座山峰前停下。浪天涯骑着白龙马，带着小猪熊悄悄跟在他们后头，停在一块巨石后面，静心观察。

        天色还未全黑，但山谷中要比外面暗的多，朦朦胧胧，瞧得并不真切。依稀望见山下松树林立，有一松木山门，正中三个大字“天门峰”，黄衣人们全部下马，整顿衣冠。

        为首的黄衣少年朝山上朗声道：“农家烈山堂田衮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剑阁主人。”，过了许久，山上依旧没有回应。黄衣少年停了片刻，又大声说了一遍，一连几遍，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这使得黄衣少年与他旁边的老者面面相觑。

        老者沉吟半晌，低声说了几句，黄衣少年点点头，又朝山上大声说道：“在下有家父书信及薄礼一份，需要面呈剑阁主人，望请准许我等冒昧上山。”

        山上依旧无声无息，黄衣少年望了老者一眼，老者点点头。少年一边大声呼喊：“既然剑阁主人默许，我等就上山了！”一边与老者及两个挑着担子的黄衣大汉朝山上走去，余下大汉围成一圈，在玉屏峰山门前站住。

        玉屏峰虽不太高，却颇为陡峭，尽是坚岩峭壁，只有山门处有一条斜斜的石道迤俪而上。要想登上此山，似乎唯有此道，但山下几十个黄衣大汉团团把守，他们断然不会让自己上山，想到此处，浪天涯不免有些计穷。

        他四下环顾，玉屏山峰峦相对，但又彼此独立，未见有山岭将之联为一脉，要想从其它山峰绕道而行，似乎也不可能。正在苦恼之际，白龙马却突然掉头，朝西侧山峰奔去。浪天涯吃了一惊，想要拉它怎么也拉不住，只好弯下身来，伏在它的身上，任其驰骋。

        山势颇陡，松林灌木枝桠横生，白龙马却如履平地地在茂密的林间闪挪跳跃，向上疾奔，竟比兔子还要敏捷。浪天涯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枝桠树叶狂风暴雨般扑面而来，抽得他头上背上隐隐生疼。偶尔回头后顾，便见下面云雾缭绕，树影憧憧，周侧竟就是万丈悬崖，不免心中发毛。

        白龙马奔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已黑，明月初升，月光透过林木斑斑点点的照射下来。突听马儿一声低嘶，后腿轻轻一蹬，腾云驾雾般高高跃起，越过松林。

        浪天涯和小猪熊忍不住一声惊呼，然而马儿在半空中逗留不过片刻，便稳稳的落在平地上。此处仅仅方圆二十余丈，几株松树傲然而立，巨石桀然。夜空辽阔，一弯明月挂在东侧松树之梢，竟是此峰峰顶。

        白龙马朝着东侧低声嘶鸣，浪天涯闻声朝东仔细凝望，与此峰相隔二十余丈，也是一座雄伟山峰，以方位来看，应当便是那天门峰了。浪天涯拍拍白龙马头颈，苦笑道：“马兄，你是想要飞过去吗？”那白龙马竟然连连点头，低鸣应对。

        浪天涯顿时楞住，忽然哈哈大笑，胸中升起万丈豪情，反手握住无名断剑的剑柄，把小猪熊塞到怀里，双臂合围，紧紧抱住白龙马脖颈，然后叫道：“走吧！”白龙马低嘶一声，四蹄如飞，在瞬息间加速，猛然顿挫跳跃，再度高高飞起。

        浪天涯处于半空之中，只觉心跳突然停止，耳边呼呼风声刹那间也充耳不闻。天地无声，万物停止，低头下望，只见下面林海茫茫，云横雾锁。千丈高空，马儿一跃而过，落地时，浪天涯全身猛然一震，差点翻了下去，一阵惊悚过后，他转头四顾，发现自己竟已到了玉屏山之巅。

        白龙马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颇为得意。浪天涯松了一大口气，这才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纵身从白龙马背上跳了下来，坐在地上与马儿相对而笑，“好险好险！”，小猪熊这个时候也从他的怀中钻出，学着他的样子，拍起了肚皮。

        几番绝处逢生的历险，使得这一人一马一兽之间奇异的友情更为坚固，也使得这个年仅十余岁的少年胆识倍增。在地上歇息了片刻，浪天涯方觉心跳渐渐平息下来。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马兄，还有小猪熊，咱们走吧。不知那几个家伙找着剑阁主人没有，咱们可不能落在他们后面！”

        白龙马点头，小猪熊也顺势爬到他的肩头，三个一起朝山下走去，山顶一条石径蜿蜒而下，想来就是山脚下那条石道。他们三个沿着石径朝下走了颇久，依旧没有看见任何房子。周围尽是松树，苍劲挺拔，月光斜斜照下，人在松间月下行走，飘飘欲仙。

        忽然听见淡淡的汩汩山泉声。浪天涯喜道：“咱们沿着泉水望下走，定能找着剑阁主人。”当下循声觅去。高山上无井可汲，更无河水，若有人家居住，必在山泉附近。穿过一片低矮的松林，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前方巨石错落，青草杂生，一道清澈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流将下来。

        他顿觉口渴，跪在山泉边，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泉水极为清凉甘甜，由唇入腹，立觉全身清凉，精神大振，白龙马也弯下脖颈喝了半晌。他们沿着山泉望下走，发现山上的泉水汇聚，成了一条山溪。两边松树渐少，竹子倒越来越多，溪边草地石隙长了一丛丛茂的绿竹。

        浪天涯素好管乐，昨日自己的那枝绿竹笛不慎落在武夷山上，懊恼不已，此时见着竹子，欢喜不尽。当下挥舞无名断剑，斩落一截竹子，三下五除二，便作成一枝绿竹笛。“真不愧是你，对草木那么赶兴趣！”，小猪熊望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诽谤道。

        浪天涯却不理他，握着竹笛在月下端详半天，心中得意，朝白龙马笑道：“马兄，你腾云驾雾的工夫很是厉害，但是作笛子的工夫那可不如我啦。”，白龙马扭头不理，甚是不屑。

        浪天涯将绿竹笛插在腰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又砍下一截竹子，将无名断剑望竹子里一插，断剑恰好插入。竹子坚韧，断剑虽然锋利，却也不能自己破竹而出。他将无名断剑连着竹鞘插在自己右腰，顾盼自雄，哈哈大笑。

        又朝下走了片刻，山溪右拐，在巨石之间蜿蜒盘旋。出了巨石阵，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碧湖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浪天涯和小猪熊都不约而同地一声低呼，此处想来便是《山海博闻录》中所说的西凉湖了。

        湖水清澈，松竹四合，对面竹林憧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有亭阁楼台。浪天涯大喜，想必此处就是剑阁主人的居所。当下蹑手蹑脚，绕湖向亭阁处走去。

        亭阁皆取松树原木与竹子建成，未施脂漆，也无勾心斗角、飞瓦流檐，仿佛只是随心搭建，随手架成，但月光下瞧来，素面朝天，别有风味。

        浪天涯抱着小猪熊与白龙马沿着亭阁，走过长廊，绕过竹楼，登上松木高台，极目远眺，未见有任何人影，又转而走入后面的庭院之中。庭院仅有三进，围墙也不高，但是屋中寂寂，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竹影，月舞西墙。

        “别找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小猪熊泄气般地说道，浪天涯在庭院中站了半晌，心中怅惘，不知何去何从，突然隐隐听见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寂寥悠远，淡如月色，曲调跌宕回旋，苍凉刻骨，竟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浪天涯颇有音乐天赋，无师自通，此时听见这淡淡琴声，登时心头大震。他心道：“天下竟有如此琴声！莫非便是剑阁主人？”听了片刻，更加心醉神迷，佩服得五体投地，“别费话了，我们快过去吧！”小猪熊似乎比他更加急切。

        “好！”浪天涯应了一声，立即循声觅去，想要看个究竟。一人一马一兽敛声屏息，每一步都分外小心，穿过一片竹林，沿着一道矮矮的竹墙朝东南走去。琴声越来越近，那悲凉之乐径直打入他的心中。

        浪天涯越听越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在竹墙下驻足苦苦回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这不是昨日轩辕老伯与他分别之际唱的那首歌嘛？心中狂喜：莫非老前辈并没有死，也赶到此处寻找剑阁主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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