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学的日子过得晃晃悠悠，很快树树黄叶摇落，风里寒凉渐重，秋换了冬。

        顾远铮站在讲台上，把小测题目投影在大屏幕上。

        由于换季，薛树老师早上老年性哮喘复发，入院治疗，临时和顾远铮安排了课程。

        前一节课做测试卷，算入平时成绩，后一节课自主复习，顾远铮负责答疑。

        小测很难，教室里同学们的表情大都满脸纠结。

        坐在前排的沈末迟倒是刷刷刷地写，初冬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柔软的发丝镀上了暖洋洋的金色，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射出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或许是阳光有些晃眼，在写着题的同时沈末迟偏了偏头，漂亮的眉峰不自觉地蹙起。

        顾远铮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他走回讲台，隐隐感到有目光盯着自己。但顺着方向看去，只看到沈末迟对着纸低头沉思。

        课间整个教室都充斥着对答案的讨论和对题目难度的抱怨，大一上学期的学生，和高中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顾远铮整理好答案纸，到第一排坐下，他得把试卷批阅完再送给薛老师。

        或许是尚未到期末周，真正来问问题的人寥寥。倒是有几个女生拿了题来问，一看就是随便翻的，连题干都记不住。

        顾远铮随意几个提问，她们便结结巴巴，最终主动要求回去重新思考。

        没有人打扰，顾远铮专心批阅着答案纸。因为这次题难，大都答得乱七八糟，证明过程里只有“由此可证”写得理直气壮。

        也有小部分写得很好，字迹工整，答案正确，顾远铮也看得赏心悦目。

        只有一张比较奇怪，前面的题目答得堪称完美，字也写得漂亮，甚至没有一处连笔。但到倒数第二题中间的时候，像是流畅的思路忽然被卡了一下，原本顺理成章剩下的几步被中途易辙，草草扯了几行就仓促得了个结论。

        最后一题也写得极为敷衍，甚至证明题在第一步就抄错了数字。

        要不是自己监的考，顾远铮有理由怀疑这不是一个人写的。

        顾远铮翻开左上角，看到了熟悉的沈末迟三个字。

        等把卷子都送到薛老师办公室，顾远铮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然后急匆匆地打车回了家，看到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生闷气的父母，还有中间表情无辜的小柯基。

        “妈，你脚没事吧。”

        刚刚顾崇山在电话里说袁婧婧遛狗时崴了脚，还挺严重。

        袁婧婧哼了一声，没理他。

        顾远铮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顾崇山发话：“这狗越来越皮，你出去遛的时候根本拉不住它。现在年纪大了，摔一跤不是玩的。把它给别人养又不是把它炖了，就隔两层楼，你以后可以经常看它。”

        原来袁婧婧崴了脚之后，顾崇山想把狗寄养在楼上的邻居家里。

        顾崇山最近公司的事不大顺，几乎是早出晚归，顾远铮平常在学校，而且最讨厌的事就是遛狗，刘姨也上了年纪，平常自己走路都不大利索。

        现在袁婧婧脚又崴了，这狗确实有些棘手。

        任凭顾崇山摆事实讲道理，袁婧婧还只是“哼”。

        顾崇山把目光放在了儿子身上。

        顾远铮一个头两个大，原来顾崇山给他打电话的目的是这个。

        “妈，我爸说的确实没错”

        袁婧婧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眼眶都渐渐红了，让顾远铮后面的话转了个弯：“但是爸，我妈毕竟和这狗有感情。要不再给狗雇个保姆。”

        顾崇山看着临阵倒戈的儿子，坚持了一下：“现在找个知根知底的保姆有那么容易？到时候我和你都不在家，就你妈一个人，我能放心？”

        “那就找个专门遛狗的。”

        短暂的家庭会议以袁婧婧的大获全胜告终，她欢天喜地地抱着狗，在手机上发布雇人遛狗的广告。

        “选人的时候你帮你妈看着点。”顾崇山威严地丢下这句话，留下了一个沉默的背影。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顾远铮坐在家里，看着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人，也陷入了沉默。

        他打开手机，在网站上找到了他妈发的那条讯息。

        【招聘】找人遛可爱的小柯基，狗狗乖巧懂事听话温顺，稍微有些活泼，遛狗的时候会突然朝一个方向猛跑，需要注意。需要应聘者讲卫生，有耐心，热爱小动物，善良易沟通

        顾远铮直接拉到最下面，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惊人的薪资。

        于是顾远铮在本该休息的周六被迫体验了一把面试官的感受。

        所有人的表现几乎都大同小异，中心思想一模一样：只是爱遛狗，钱不钱的不重要。

        最后狗都被逗困了，缩在窝里呼呼大睡。

        袁婧婧倒挺兴奋，问东问西，还总和顾远铮意见相左。

        最后顾远铮被剥夺了面试官的权力，被赶回了学校。

        等周日再去的时候，竟然在自家楼下看到了抱着小狗的沈末迟。

        再仔细一看，这小狗还有点眼熟。

        顾远铮吹了个口哨，一人一狗同时往他的方向看来。

        沈末迟朝他点点头，两人之间终于打了第一个不带敌意的招呼。

        顾远铮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到阿姨发的招聘广告，一开始不知道是你家。”

        “你平常上学，有空一天来三次？”

        “我坐车来。”沈末迟沉默了一会儿，不太好意思地补充，“阿姨标的薪资实在是太多了。”

        顾远铮笑了一下，然后上了楼。

        “小宝回来啦。我招到人了，还是h大的学生，诶呦这小同学真是惹人爱，又白又俊的，我甚至觉得在哪见过他，可能就是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吧。大宝也很喜欢他呢。”

        “行，挺好的。”

        顾远铮拍了板。

        于是沈末迟开始了他风雨无阻的遛狗工作，这份巨额薪资让他f区奶茶店的工作都给辞了。

        当初去f区奶茶店打工也是因为比较多家后，发现那家奶茶店给的钱最多。

        就是没有直达的地铁，每次还要步行好久才到。

        从袁婧婧的反馈来看，沈末迟很讨她的喜欢，本来母子二人就不多的微信交流里现在全是这个名字。甚至快超越了从前那只柯基无可撼动的出现频率。

        顾远铮知道，袁婧婧的理想儿子一直就是这种，皮肤白白的，性格乖乖的。

        整个一梦中情儿。

        眼看沈末迟的地位即将凌驾于狗和自己之上，顾远铮挑了个周末回家看看。

        据袁婧婧说沈末迟周末一直待在顾家，还会给刘姨打下手，就是死活不愿意住在客房，非要大晚上往学校跑，第二天很早又来。

        听到门响，袁婧婧又一次吃惊地抱紧了怀里的狗，让沈末迟看看是不是有绑匪破门而入。

        沈末迟走过来，看到他，颇有些惊讶，叫了声：“学长。”

        对方眼角眉梢的笑意被敛去，说话时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嗯。早。”

        “是谁呀，小迟。”

        “是学长。”

        袁婧婧愣了两秒，然后呵呵地笑起来：“叫他顾远铮就行了，学什么长。”

        顾远铮走进客厅，看到袁婧婧翘着脚看电视，面色红润有光泽。

        他坐在了她的旁边。

        沈末迟站着，有点局促。

        “你一回来我们小迟都不好意思了，刚刚聊得多好呀。”袁婧婧拍拍自己的右边空着的沙发，“来，小迟坐这。”

        沈末迟愣了一下，还是道：“我去厨房帮帮刘姨吧。”

        袁婧婧看着沈末迟仓促的背影，道：“大上午的去什么厨房你认识他？怎么好像你会吃人一样。”

        “妈。”顾远铮语气无奈。

        “没意思。没人家小迟好玩。”袁婧婧继续嗑瓜子，不和他搭话。

        顾远铮看着电视里斑斓的画面，稍微想了一下袁婧婧的话。

        难不成袁婧婧也见到了沈末迟的“反差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脑补出沈末迟对自己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

        “你太没意思了，话也不陪我说。到厨房去把我小迟换回来。”

        顾远铮拍拍手里的瓜子屑，去了厨房。

        哪有什么刘姨的踪影，只有沈末迟一个人在切水果。草莓西柚车厘子，橘子橙子香蕉，摆了满满一盘，该去核的去核，该切块的切块。

        怪不得袁婧婧会沦陷。

        “沈末迟。”

        那人被他的话吓得一惊，去核的牙签捅在了手指头上。

        “嘶，破了没？你怎么跟猫似的，在家里怕什么？”顾远铮急忙走过来。

        沈末迟把手指握起来，藏到身后，摇摇头。

        “你和我妈不是挺能聊？怎么见了我就没话。”

        顾远铮看到沈末迟愈发僵硬的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玩。便也不急着走，靠在洗碗池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们马上期末考试了吧，还有时间往这跑？”

        沈末迟重新拿出一个盘，一边把水果分装，一边回答他：“比高中学起来轻松。”

        顾远铮倒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上次你那个数分1小测，后面是没时间了吗？怎么最后一题那么乱。”

        沈末迟忽然变得慌张起来，把两个装水果的盘子递了一个给顾远铮，然后端着另一个往外走：“我给阿姨送水果。”

        顾远铮看着手里那个盘子，除了西柚外各种水果码的整整齐齐，水果叉都插得恰到好处。

        而给袁婧婧的那个盘子里只有她爱吃的草莓，西柚和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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