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寒冷

简直是戏剧，我竟然在餐桌上突然大哭，祖父母以及姑姑一家错愕地看着我和我的父亲相拥而泣的场面看起来温馨却荒诞，我想他们应该能理解克拉拉这个才失去了母亲不久的女孩心灵是如此脆弱。我泪眼婆娑被父亲抱起，我在他的臂弯中将将露出眼睛。

        “去镇上走走吧！”父亲这样说。

        伯爵城堡单独在一块林地中，去镇上要走上一段时间。和我想象中满路泥泞的村镇不同，这里的建筑都是石砌的，道路也铺了石块，算不上繁华但还算干净，有着一些杂货店，服饰，酒吧。街边甚至有孩子在叫卖编织花，冬天是长不出鲜花来的，她跑到我面前递出花来：“小姐，买朵花吧。”

        不等我反应，眼前有手接过花朵，在那孩子手里放了几块硬币，我偏过头，正巧沃尔夫冈也在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竟然快忘了还有他这一号人一起外出了！他的身高要高过我半身，伸手便将花朵插入我外出的帽子绸带间。

        阳光投下，帽檐遮挡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晰沃尔夫冈的脸，只剩模糊的轮廓。

        “克拉拉，我叫什么名字？”

        但他似乎没有期待我的回答，紧接着就说：“沃尔夫冈路德维希冯安布鲁斯特，我的名字，记住我。”

        奇怪的孩子！突然之间这是在说什么呢。

        我感觉我全身难受，只想快点离他远些，我心脏跳得这样快，甚至连今日并不算猛烈的阳光都令我晕眩。

        “噢我记得，沃尔夫，谢谢你的花！”我企图转移话题。

        “没什么，可惜不是真花，等到春天你祖父的土地上会开满鲜花的。”

        “我祖父的土地？”我虽有预料但实际听到还是觉得奇妙。

        他指了指我眼前的建筑，手臂从左往右摆：“从这里，到那里，你站着的这块地方，都属于耶尼克伯爵。”

        疯了，这简直就是土地主，哦是我的脑子搞错了——贵族当然是土地主！但是沃尔夫冈这些说辞，他难道是自我意识过剩吗，像是在指点江山，醒醒，德意志帝国亡了！

        “啊嚏！”阵风吹来透过我的外衣渗进冷意，我打了个喷嚏。身后的侍者急忙拿来披肩把我裹了起来。

        “小主人们，外面有点冷，我们去吃些点心吧，屋里面会生炉子的。”侍者抱着我跟沃尔夫冈说。

        升腾的火焰，跳跃在炉子里红得耀眼却不可触及，一层一层飘出热意烘烤着闲适的心情。圆形的桌上铺着黄白碎花布缀着蕾丝，掐了金边的白瓷盘上放着精致的蛋糕和曲奇，靠在窗边透过漂亮的玻璃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欧洲小镇街景。

        我端起热腾腾的牛奶，准备颇有意境的一边喝牛奶一遍欣赏外景。

        “啊！”我大脑突然空白了一下，手一抖，牛奶半数洒在了裙上。

        一张也被吓到惊慌的瘦削的脸映在我视线里，她因为害怕从贴着玻璃的位置退后了一步，但眼睛还在不停闪动，不住地看向桌上。

        侍者揽过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下来，在她看我的同时我也在看她——洗到发白的衣服，明显不合脚的宽大的鞋，头发也开始打结了，跟我相仿的年纪……

        “夫人，拿一些面包和点心给那个女孩吧，谢谢您。”我突然听到沃尔夫冈说的话，“账单由我们支付。”

        窗外那个女孩的手脚似乎在颤抖，是的，相比于外面的温度她的衣服还是太单薄了。沃尔夫冈拿着纸袋出了门，我看到他把一袋点心和面包递给了女孩，女孩手在身上蹭，两只脚也凑在一起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快速地放在了沃尔夫冈手上拿走那袋面包就跑走了。

        沃尔夫冈本动身去追，可女孩很快就消失在街巷。一阵铃铛声过，沃尔夫冈脱掉外衣坐回了位置，“哐当”一声什么金属的东西被放在了桌面上，我探头一看却呼吸一窒。

        是一枚绶带染了血的战斗勋章。

        我本想让沃尔夫冈再给她拿些热牛奶再给些钱，但如今这更让我觉得自己可耻，她是个体面的淑女，不是什么乞丐，我没有资格做这种事情。

        我再次望向窗外，好像眼前拥有古典朴素美感的建筑已成了蒙尘的老妪，她在寒风中颓靡，咳出战火的烟尘，衣衫褴褛拄着木杆，上面挂着的是帝国破碎的旗帜。

        我已无话可说，那半杯牛奶不再升起热气，冷意入喉，让我想屏蔽自己所有的感官，企图对一切充耳不闻。

        夜晚的城堡是那么安静，周边有的只是树林被晚风吹动的窸窣，和一两声远方的鸟鸣，我抱着被子想要睡觉，我似乎一闭眼眼前就有画面冲向我而来——

        那个男孩，他睁大了眼睛，玻璃窗打碎日光映在他的棕色瞳孔中，我们视线交汇，他却不再闪躲。

        沃尔夫冈沃尔夫冈……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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