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历史课

听完这个世界的近代史，叶颜终于明白孟瑾年那番“终盘论”是何意——齐云吸取历史教训，为防七国之乱重演，所以想要一统天下。

        但叶颜身为现代人，纵观过历史长河，莫说方觉自身渺小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据她所知，她所在的蓝星世界即便是统治时间最长久的帝国也不过千年，故而自然明白除非人类灭绝，否则朝代只会不断更迭。

        更何况，从来没有哪个国家一统过天下！

        孟瑾年说这方天下曾统一过一回，但叶颜却不以为然，因为据她推测，孟瑾年所谓的“天下”约摸也就是这个星球上的一块大陆而已，遥远的海外是否还有其它陆地她无从得知也无法确定，但八成是有的，所以何来“一统天下”之说呢？

        综上所述，叶颜对孟瑾年的“终盘论”持有不同见解：“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根本不可能有终盘那一日！就拿你所说的古家来举例好了，古帝既已一统天下，那他又为何要将辛苦得来的天下分封出去呢？”

        孟瑾年认真回答：“古帝从未对外提起过其中缘故，但后人皆猜测他是因有疾在身无力再问朝事，是以将天下划分为七，分别交由他所信任的部下治理。不久之后，古家人宣布遁世隐居，让众人不必去寻。”

        叶颜又问：“古帝既有后代，为何不选择禅位？”

        “或许……古帝认为他的两个儿子难当大任？”孟瑾年胡乱猜测。

        “那也可以禅位给有能之士呀，分封给别人岂不是等同于违背他一统天下的初衷？即便是分封而治，为何不分给自己族人却分给下属？”

        “这谁能知晓？兴许古帝是病糊涂了，亦或他族中也无人可担此大任。”

        叶颜摇摇头不赞同：“我却不这么认为。”

        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孟瑾年不由想起开会讨论卧底计划那夜，他提出找人假冒“颜美人”，却被她一番缜密分析驳得哑口无言的画面。

        一开始，叶颜提出那个计划时他虽有些吃惊，却又觉得理当如此。

        他的阿颜可是临危不惧敢从二楼跳窗逃跑还带着被子的奇女子，会给他包扎伤口止血，在山中结伴同行又一路找草药为他治伤……后来发现她竟还会经营生意，且经营得十分出色，那时他便确定她是与众不同的。

        自与她相识以来，她总能一再带给他惊喜，以至于她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事，他渐渐已不再那么惊诧，反而期待她此次又会说出什么金句。

        孟瑾年摆好洗耳恭听的姿态，“阿颜有话不妨直言。”

        “我认为，古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叶颜首先抛出观点，再加以阐述，“能成为一统天下的第一位皇帝，古帝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见孟瑾年点头以示赞同，她继续道：“他一统天下后励精图治，在位十数载颁布的一系列法度无一不说明他不但想一统天下，甚至想将天下所有人心拧成一股绳，打破阶层观念……”

        没错，古帝统一天下后做的一系列事情令叶颜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个古代皇帝居然想打破阶层观念，这无疑会遭到朝中无数官员的反对，然而古帝却一意孤行。

        看看古帝做的那些改革措施——统一度量衡、货币、语言文字等；废除阶级土地所有制，采取按人口分田制；兴办学府，推行科举……其中最重要一项莫过于废除世袭制，废除贵族特权，废除奴隶制，国法面前人人平等……

        叶颜听的时候就在想，这位古帝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还有可能是从现代穿来的？

        无论是与不是，古帝无疑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冒进！

        统一货币、语言那些完全没有问题，推行科举也可以，但一上位就妄图废除世袭制与贵族特权委实夸张了，这岂是朝夕之间就能被人接受的改革？古帝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所有贵族世家？可想而知，不止是朝中文武百官，天下但凡有点权势的家族都会站出来抵制。

        不过她眼下并非要论古帝之功与过，而是想告诉孟瑾年，这样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最终为何要放弃自己的初衷，将天下划分为七，选择带领家人遁世隐居。

        “……得天下难，然而治天下更是难上加难！即便能让天下一统，但如何让人心一统呢？如果人类无法克制自身对权势的贪婪，战争便会永无休止。古帝努力半生，却根本没有完成实际意义上的统一，他最终应当也是发现这一点，才会选择将天下重新划分出去，带着自己的家人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千古一帝，最终放弃辛苦得来的天下，是为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孟瑾年无法置信。

        那可是天下所有人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所有上位者心目中的楷模！是他舅舅最最景仰之人！

        就在他还处于震惊之中，叶颜再次道出另一个让人更震惊的事实：“在古帝之后，天下也曾一统过呀，你们都没人发觉吗？”

        “怎么可能！”孟瑾年语气十分肯定地反驳，“那场大乱后天下一分为七，成为如今各国。”

        “可你不是说有个家族帮启国打败了六方势力吗？”

        “可启国并未一统——”孟瑾年蓦地顿住，终于反应过来，“你是指……？”

        叶颜点点头，不明白如此明显的事实为何从未有人察觉，“那个家族并非没有能力一统天下，而是人家不肯啊！很显然，人家比古帝有远见多了，并未让天下一统，而是让列国签订止戈条约。”

        这话传出去会让天下所有上位者汗颜的吧？绝对会的吧？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人家压根没想要！

        “那个家族是启国的顾家吧。”叶颜一语道破。

        孟瑾年虽未指名道姓，但叶颜在临江时还是略有所闻的，启国能有今日借的正是顾家之力。只不过她那时一心只想着如何发家致富，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接触到国家大事，更未想到自己还会参与其中。

        来到周国后，叶颜也未去打听过顾长卿这个人，但顾家因谋反满门被抄斩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叶颜想听不到都难。

        如今听孟瑾年说起近代史，叶颜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哪个家族。

        只是顾家人虽比古帝有远见，却也不是很明智，既不想要这天下，那便该学学前辈遁世隐居独善其身，功成拂衣去还能留下个美名，而不该选择留在朝中辅佐皇室。

        这样的家族，试问哪个皇帝不忌惮？不忌惮的皇帝都算不得合格的皇帝！顾家最终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叶颜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然而这也是让叶颜最不解的地方，顾家人不谋天下却甘为人臣？顾家那位先祖与启国始皇莫不是……真爱？

        “是。”孟瑾年点点头。

        “是真爱？”脑子里刚蹦出“真爱”两个字的叶颜下意识问到。

        “？？”

        “不是！不是！”叶颜连连摆手，一脸尴尬解释，“我刚刚跑神了，你说是什么来着？”

        “……是顾家。”孟瑾年只得明说，其实他很不想提及“顾”这个姓。

        见她脸上并非异色，他才稍稍松口气，转移话题：“依你之见，这天下还统一不得了？”

        叶颜赶紧严肃表态：“我可没说这话！况且你们齐云国是否一统天下也不关我的事啊。”万一因言行不当被齐皇抓起来砍脑袋怎么办？“我只是就事论事，论的还是古帝的事。”

        孟瑾年笑道：“无妨，你还有何见解不如一并说完，我保证不告知旁人。”

        “嗯~~那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可不许告诉别人！”

        得到孟瑾年的保证后，叶颜才侃侃而谈：“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比如提高人类对生命的重视度，传播和平思想，所有国家签订和平条约并且制定相关法律，国与国之间相互监察，一旦发现哪个国家想要违反条约，所有国家可以联合起来制裁他……”

        说来说去，她的主张无非是大家要和平发展，共同进步，要爱惜生命，不要动不动就打仗。

        而且她一口气说得太多，也不想想一个古代人的思路能否跟上她的语速。

        不过也不能怪她，整日里学这些古代人文绉绉讲话害得她许久无法畅所欲言，如今在孟瑾年面前终于不用再装模作样，她可不就能放飞自我了。

        见孟瑾年一副陷在沉思中不可自拔的表情，叶颜拍拍手打断他的思考，推翻自我言论：“其路漫漫，你现在想这些也没啥用。以你们现在的交通速度，某个大国成功吞并某个小国，消息还卡在半路呢！还有，每召开一次联合国大会，你们出来一趟走几个月，回去又走几个月，想想就觉好笑！”

        虽不大能理解她的意思，但莫名就感觉被嘲笑了，孟瑾年好奇到：“你家乡的人是飞来飞去的吗？”

        叶颜十分无语，完全不清楚他脑补过什么，难不成他所谓的“从天而降”是以为她来自仙界？仙女下凡？

        “不错，在我家乡，人确实可以在天上飞。”飞机可不就是在天上飞的？她可不算撒谎，至于孟瑾年还会脑补出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不过捉弄他一下好像还挺开心？

        果然，只听孟瑾年又问：“那你家乡的人能活多久？”

        哎？这问题……该不会是怀疑她的年龄吧？以为她长生不老？

        叶颜愈发来了兴致，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我家乡的人呀，那活得可久了，而且个个都像我这样，永远保持年轻貌美。”

        这言外之意实在出人意料，孟瑾年着实被骇住了，视线扫来扫去，似想从她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好半天他才冷静稍许，迟疑地问：“那你……究竟……”问贵庚？问不出口。问多大？又怕冒犯到她。

        叶颜“噗嗤”一声笑出来，“反正我比你大就是了，以后叫姐姐啊。”

        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不好了，瞳孔都在巨颤，双唇开开合合，却失声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颜真怕自己把孟瑾年玩坏了，拍拍他肩膀笑道：“逗你的，我家乡都是普通人而已，我也不是什么仙女下凡，我们那寿命最长的人也就百岁多点，身体各方面素质还没你们这的人好呢。”末了她补充一句，“我真的是十八岁！”

        孟瑾年下意识反驳：“你去年也是如此说的！不对，是前年！”年都过了！

        “哈哈，忘了。”她干笑两声，毫无诚意地解释，又故作惊讶，“原来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不知为何，孟瑾年总觉得眼前之人看起来更虚幻了，像风一般难以捕捉，默了许久，他问：“那你…还会回去吗？”

        她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轻叹一声，语气难掩失落地道：“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吧。”

        孟瑾年正不知如何安慰她，却又见她笑了起来，状似无所谓般道：“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只是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原来她竟真没有家人……孟瑾年愈发心疼，执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轻声询问：“阿颜，往后便由我来照顾你，可好？”

        叶颜还未开口，马车骤然停住，只听外头有士兵在传口令——原地休整。

        “先下去吧。”说完她便缩回手，起身推开车厢门跳下了马车。

        孟瑾年蹙眉望着自己的掌心，最终只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无论她是不是风，他好像都留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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