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朝逢与夕辞

一番打斗下来，古庭君倒也看出宁修远身体有恙，然而对方却依旧能全盘接下他的攻击而不落下风，着实令他吃惊不小。

        如此高手怎么可能是宁修远那样自幼体弱的病秧子？

        “你究竟是何人？”此话不过是脱口而出，古庭君也没指望对方给出回答，沉声道，“待我拿下你再问也不迟。”

        说话间不再留有余力，手下攻速加快，心想对方既然有伤在身无法久战，那他自然不能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古庭君怀疑“宁修远”的身份，顾长卿又何尝不怀疑“渠如雪”的身份。

        天眼阁眼线遍布天下，雪公子成名虽不过两年，藏卷阁中却也收录了他的卷宗。

        自叶颜被雪公子带走后，顾长卿便已调阅过渠如雪的卷宗，来历固然清白但他也没放下戒心，毕竟这种清白身份天眼阁伪造过不少。

        况且此前从未发现雪公子竟是身怀绝技的武功高手，可见他是刻意隐瞒。

        必须查清此人究竟属于哪方势力，掳走叶颜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可再这样缠斗下去他迟早体力不支，倘若命丧于此还谈何以后，眼下只能先脱身再作打算。

        打定主意，顾长卿放弃防守，改为全力进攻，终于将雪公子逼得让出门口。

        机不可失，顾长卿迅速取出三枚柳叶刀朝对方掷去，趁着对方躲避暗器的空当，闪身跃出门口。

        古庭君早就对“宁修远”的身份有所怀疑，眼下自然不肯轻易放他逃离。

        二人一前一后飞速掠出茶馆，脚力不相上下，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开外。

        见雪公子穷追不舍，大有追到天涯海角之势，顾长卿既气又好笑，边跑边道：“雪公子这样追下去，难道是想随我回家不成？”

        “来者是客，本公子自然要送上宁世子一程。”

        话落，手一扬，数枚暗器同时袭向顾长卿后背。

        顾长卿早有提防，不得不回身提剑击落暗器，古庭君趁机而上，两人再次交上手。

        此时，顾长卿心中终于浮现出一抹异样之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何人？”

        古庭君冷笑道：“送你回家的人。”

        如此咄咄攻势之下，顾长卿渐感不支，仅剩拆招之力，落败已是迟早的事。

        最终，他的伤势先爆发了，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再也无力抵挡，眼睁睁看着雪公子的剑朝他刺来——

        不过雪公子并未趁人之危，秉持君子之风及时收手，剑尖堪堪停在他眼前。

        生死关头，顾长卿心中倒也无惧意，只是难免遗憾：顾家还未洗脱冤屈，大仇无法亲手得报，此行没有救出叶颜，反而这么憋屈的落在一个比他年轻不少的人手里。

        他运气似乎向来不大好，偏偏身有旧伤，偏偏又中奇毒，偏偏今日瑜城封锁无法带帮手出来，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时也命也。

        他自嘲一笑，这抹笑中又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望向雪公子有气无力地道：“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也不会束手就擒，你直接动手吧。”

        “我要你命作甚？”古庭君淡淡地道，目光扫过顾长卿手中软剑一眼，而后取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他，“这是固元丹，你先服下。”

        雪公子若想取他性命便不会及时收手，何况渠如雪除了三番两次掳走叶颜之外为人处事倒也算光明磊落，顾长卿自不会疑心瓶中装的是毒药，打开瓶盖服下几粒固元丹，就地坐下恢复体力，静待对方开口。

        哪知雪公子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你与叶府千金是何关系？”

        这问题倒把顾长卿给难住了，并非不能回答，而是他也不知如今与叶颜算是何种关系，大概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良久，顾长卿道：“她是我想护之人。”

        “为了她你连命也不要了？”

        “命自然想要，那得看雪公子肯不肯放过我了。”

        “那得看宁世子肯不肯配合我了。”

        话落，古庭君迅速出手往顾长卿手腕麻穴上一点，顾长卿一时不察，软剑脱手而落，被古庭君稳稳接住。

        细细查验过后，古庭君手指摩挲着剑柄上所刻的文字，道句“果然”，将剑递还给顾长卿。

        紧接着又将他自己手中软剑递了过去，解释到：“你手中那把剑名为‘朝逢’，而我这把名为‘夕辞’，本是一对孪生剑，这对孪生剑是古帝请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大师为他一对双生子所打造，我说的可对？”

        见顾长卿面露疑惑，古庭君也同样疑惑：“难道从未有人对你说过此剑来历？这两把剑非古家族长不可得，可号令暗营所有人，你也不知？”

        他怎会不知“朝逢”可号令暗营所有人，得此剑者便是顾家族长，可他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一把“夕辞”，顾长卿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雪公子会不会自家人？

        如若不是自家人，怎会知晓顾家密辛？还清楚暗营的联络记号，还有雪公子的武功招式、使暗器的手法……

        手指再次抚摸过剑柄上的“夕辞”二字，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澎湃的思绪，望向雪公子试探性地问：“你姓顾？”

        就见雪公子展颜一笑，“非也，我姓古。”

        听闻此话，顾长卿心中激动得无以加复，只觉喉头发紧，握着剑的手都不由自主轻颤起来，喜不自禁却又满腹疑问：“我……从不知……还有其他族人。”

        顾家，本就姓古。

        这个秘密顾长卿岂会不知，顾家的先祖，是曾经一统天下的始皇，他身体里延续着高贵的王族血脉！

        百年前那场天下大乱，古帝早有预料，曾留下遗命：七国之祸因他而起，他心中愧对天下黎民百姓，古家后人但逢乱世务必出山，择一明主助其平定天下。

        暗营本就是古帝为平定天下而创立的，并非传说中的江湖组织。

        当年天下大乱，古家遵从先祖遗命出山，为掩人耳目便对外改姓了顾。

        平定天下之后，顾家便留在启国辅佐皇室，暗营分布至天下各处行监督之责，以防再起战乱。

        奈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启国皇室一直忌惮暗营的势力，三番五次迫害顾家人。

        痛心之下，顾长卿的祖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解散暗营。

        可惜无济于事，启国皇室并没有因此放过顾家，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顾家失去暗营，几乎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刀俎。

        直至三十年前，顾长卿的师父——暗营曾经的执印者召回部分暗桩职掌和高手，创立天眼阁，这才保住了当时岌岌可危的顾家。

        故而外界传闻暗营的执印者必须是顾家人、暗营的核心机密只有顾家人才清楚，实属无稽之谈。

        顾长卿的师父并非顾家人，只是通过层层选拔才成为暗营执印者；顾长卿虽姓顾，但也如师父一样是通过层层考核选拔才接任的。

        竞选执印者，暗营中人人皆可参加，能者居之。

        不过顾家持有“朝逢”剑的人确实拥有对暗营执印者的罢免权。

        但这一罢免权在天眼阁创立时便不复存在了，以防天眼阁又被顾家哪个愚昧之辈解散。

        以上便是顾长卿所知关于古家和暗营的机密，可家人从未告诉过他，这世上还有其他古家族人存在。

        原来，当年天下大定后，古家内部产生分歧，一部分人想要重新归隐山林，另一部分人则担忧天下又起战事。

        于是同意归隐的那一支族人尽数回到芒山之中，其余人则带领暗营留在启国辅佐皇室。

        此事极为机密，当时的古家族长下令：所有留在启国的顾家人不得对外透露方外谷和皇陵的一切，亦不得告知后代。

        以至于从顾长卿祖父那一辈开始，再无人知晓古家还有一支族人隐居世外。

        此次方外谷是收到顾家因谋反被满门抄斩的消息，这才派古庭君出谷调查真相，同时争取联络上暗营。

        不过古庭君惯用的武器虽是软剑，此前所用却并非“夕辞”剑，他父亲之所以将“夕辞”暂交给他，是为了方便他联络上暗营后能号令暗营中人帮忙调查顾家之事。

        听完古庭君的叙述，顾长卿心中谜团终于得以被解开，然而还有一事不明：“那你们为何要掳走叶轻舞？”

        “此事说来话长。”雪公子笑笑，解释到，“她名唤若华，其实是我妹妹。”

        而后便将若华离谷一事与近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此时顾长卿也不再有所隐瞒，如实以告：“她确实是被孟瑾年从芒山的山寨里救出的，而后辗转去了临江，那时我在临江，偶然与她相识……”还编了一通身世凄惨的谎话诓他。

        想起昔日情景，顾长卿不由笑了一笑，“不过她确实对孟瑾年说过，是在芒山一处山洞中醒来，此前种种皆已遗忘。”

        “其实她进叶府是我给齐云皇帝出的主意……”话未说完，他捂着胸口一阵剧咳，差点又咳出血来。

        此时古庭君才想起对方是个伤患，扶起顾长卿笑道：“这回世子不会再拒绝我送你回家了吧？不过你伤势颇重，还是先随我回茶馆歇息一下才好。”

        “那就麻烦你了。”胸腔里虽疼得厉害，顾长卿却笑得十分开怀，“对了，我叫长卿。”

        “原来你就是那位世无双公子！”古庭君面露惊喜，随即赞到，“久仰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叫庭君。”

        顾长卿摆摆手，“过奖过奖，雪公子才当得起世无双公子之名。”

        两人客套了一番，边走边聊。

        “阿若知道你的身份吗？”古庭君问。

        “知道，阿…若她很聪明。”

        “那是自然，方外谷中男女皆可入学，阿若自小便与我一同学习，她学什么都很快。”

        想起叶颜那一手惊人的厨艺，顾长卿不由问：“你们家还教她做菜？”

        “此话怎讲？家父家母很疼爱阿若，从不让她下厨，她唯一会的便只有煮面。”

        “没事，随便问问。”顾长卿笑笑，心道她真的是若华吗？那么叶颜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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