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传说中的冰河世纪1

将近两个小时的行程后，这辆来往于苏城与大溪镇之间的大巴终于在镇子里的车站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水泥新铺成的地面，倒也显得干净利落。一人半高的围墙圈住了这小小的车站。围墙外，盛夏的田野里，早稻已经垂下它沉甸甸的穗子，一片青一片黄的，格外赏心悦目。远处的小山丘上，桃树、橘树、松树等穿插着种着，很有一番悠闲田园的味道。

        陈煊背着个黑色的旅行包，手里拉着两个超大的行李箱，顺着人流往车站外走去。

        “小煊，这边啊！”车站门口，零零星星几个接人的老乡之间，陈煊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头戴黑色鸭舌帽朝着自己挥手的人。她穿着休闲款白t和牛仔裤，脚踩一双简简单单的帆布鞋，站在车站外的花坛旁边，很普通，也很耀眼。

        “姐！”陈煊扔下行李箱，往前跑了几步，一下子把这个现在只到自己肩头的女人抱在怀里，有些可怜兮兮的。

        “哎呦喂，这才多久没见啊，就要姐姐抱抱了。”陈媛被装得往后推了一步，站稳后嘴里调侃着，倒也回抱了过去。

        自从自家弟弟上高中后，就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了。今天这么突然一来，陈媛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

        “都说了我自己能回来。这么热的天，你出来不嫌热啊。”

        “不就是几步路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媛笑着锤了一下弟弟的右肩，“走吧，这个点回来应该没有时间吃午饭的吧，姐带你先去填填肚子。”说着她伸手将要去接其中一个行李箱，“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你之前不是说学校里的东西都处理了吗？”

        “诶，姐你不用动。”陈煊牢牢拽着行李箱，“我来就好，东西沉。”拍了拍其中一个箱子，他眨眨眼，神秘兮兮道，“里面可都是宝贝啊。待会儿回家给你们看。”

        “行吧，”陈媛配合地说道：“回家再给我说说都装了些什么宝贝。爷爷也在，让他掌掌眼。”

        说话间，两人肩并肩往陈家的小超市走去。

        家里出了姐弟俩，便只剩下一个爷爷了。陈爸和陈妈早年在一场车祸中去了，彼时陈媛作为长姐是十五岁，而弟弟陈煊只有十二岁。家里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在一夜之间离开，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是个多大的打击不言而喻。本来夫妻俩在镇子上开了快十年的小超市，家里也不至于太难。可偏偏陈爸学人家投资，得了个血本无归的结果。两人的保险和家里的存款都用来还款，但依旧有个较大的缺口。

        家里愁云惨淡地过了好一阵子，陈爷爷说买了这房子再把小超市转手出去，还钱后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再加上他去工地做零工，总能供得起姐弟俩上学。只是陈媛坚持不同意卖房和转让，只说自己可以接父母的班继续开超市。卖了房子就只能租房，花钱不说，还各种不方便。再说小超市收益还行，放弃了实在是可惜。

        钱可以慢慢还，但是爷爷已经六十多了，怎么可能让他再去做小工！

        后来陈媛从老板的女儿成了小老板。高考那两天她狠狠心，所有试卷都只写了一半，算是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读大学的事情，也可以借口发挥不好让爷爷和弟弟安心。

        “阿宁，谢谢你啊帮我看店。我先带你煊哥哥吃饭，麻烦你再待一段时间啦。”迈进这个五十多坪的小超市，陈媛对着坐在收银台里帮着暂时看店的小姑娘说。

        小姑娘是隔壁衣服店老板的女儿，今年正好十六岁，圆圆的苹果脸又白又嫩，只这几天额头上冒了颗朝气蓬勃的青春痘，正对着小镜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碰一下那颗鲜艳的红豆豆。陈媛心里直叹气，年轻真好啊。

        “煊哥哥，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小姑娘立马放下镜子，看着陈煊的眼里满是惊喜。毕竟两家店已经做了快十年的邻居，小姑娘也算是陈家姐弟看着长大的，关系自然不错。

        陈煊放置好行李箱，摸摸小姑娘的头，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听陈媛说要出去吃，立马反对：“别了，姐，我刚下车也没有什么胃口。我看后面的厨房里还有点面条，我自己煮个面，来个鸡蛋再放根香肠得了。”

        “好吧，”陈媛也不坚持，“那你先对付一下，我们今天早点关门，回家给你烧点好吃的。爷爷在家估计等得急了。”

        陈煊连连点头应是。

        “嘿，你看看，爷爷在那里呢。”下午六点，搁夏6月，天是一点儿也不带黑的。陈老爷子和一帮老伙计坐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有一句每一句聊着，目光时不时瞥向马路。

        看到自家孙女的车回来，便知道孙子可能也回来了。

        “爷爷！”陈媛把车停在路边，和陈煊一起下车，跟村里的几位老人一一打招呼。大家一个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老一辈们都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眼见现在陈老头大孙女开的小超市不错，孙子大学也毕业了，纷纷说着老陈头运气好，孙女孙子都是有本事又孝顺之类的话。

        陈爷爷当然笑着应下了，也不忘夸一夸别人家的孩子。陈家姐弟陪着几位老人说了几句话便和老爷子一起上车走了。

        当年建新房的时候，陈爸陈妈为了满足女儿有一个大院子的梦想，上上下下塞了不少钱，才有了眼前这么一大块地基。因此这房子已经在村子的边缘了，周围的住的人也少。

        于是为安全起见，陈爸陈妈又在四周建了一人多高的围墙，就留了一个大门。那方方正正的三层小洋房才占了院子里一半不到的面积。剩下的，都让陈老爷子种上了各色应季蔬菜。

        也就是这几年大家条件都好了，在这边建房子的人多了起来，看见陈煊都笑着打招呼。

        “阿煊呐，你这两个箱子也真是沉呐。”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可干了一辈子农活儿，力气可不小。连老爷子都说沉了，那必须得真沉。

        “就是，”陈媛把菜提进厨房，回身出来看见两人一起把箱子从车上搬下来，忍不住接话，“在马路上拉着走还好。在店里想要搬上车的时候，请隔壁大哥帮忙，大哥差点没闪了腰。”她又问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先进去吧，进去我再说。”

        三人合力将两个箱子搬进一楼的客厅后，陈煊就把箱子放平，大咧咧地打开了。两个大行李箱，其中一个装满了书，另外一个倒是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类似于鞋盒子的东西和一些衣服。

        “你，你弄这么多书干嘛？”陈媛一脸懵逼，蹲下身子翻看这些连包装都没有拆的书。“《生活百科全书》《木工入门》《生活中常用草药配方》《毛线的108种针法》……”陈媛随意念了几个书名，都是大部头的各种技术性全集，“这些书，你打算充实你的书柜？”

        陈煊也蹲了下来，随手翻看着这些冷门至极的书：“有个室友家里开书店的，现在不想做了。成本价便宜我们这些同学。我看看这些都挺好玩儿的，干脆选了一些冷门书籍，就当做收藏啦。”

        “这么多书，看得完吗？”老爷子这种老一辈，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孩子买书，爱看书是好事，但是一下子卖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看不过来，那不是浪费吗？书可不便宜啊。

        显然是看出了爷爷的这种心思，陈煊补充说：“爷爷，这书买来都是很便宜的，不买的话，如果以后临时要用才买，就亏大发啦。就算现在看不完，咱留下来，将来也可以是传家宝啦。”

        陈媛回过神来，知道自家爷爷节俭惯了，怕老人家不好受：“爷爷，小煊聪明着呢，肯定看得完啊。再说我也可以一起看呐。”

        “来来来，不说书了。还是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礼物吧。”陈煊立马转移话题。

        说着，在另一个箱子里，陈煊拿出其中一个橙色的鞋盒子，把它交到老爷子手里：“爷爷，这双鞋子，老好老好啦，冬天穿着可暖和啦。”拿出另一个鞋盒子，“姐，你也有一双。”

        老爷子见孙子给带礼物，先不说是什么，有这份心就够开心的了，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因着笑容舒展开：“好好好，爷爷还没穿过毛这么长这么暖和的鞋子呢。冬天穿着一定很舒服。”

        陈媛就比较理智了，手里的这双鞋子，很厚实很厚实，厚实到长到这么大她还没有穿过这么厚实的冬鞋。

        当着老人的面，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只当是弟弟心血来潮。这鞋子虽然厚了些，但冬天穿还是没问题的，吧？

        饭后，姐弟俩沿着马路散步。老爷子在家呆了一阵之后，就出去找老伙计打扑克了。

        太阳已经落在山的那一边，红的紫的火烧云却依旧耀眼的很。晚风吹来，带着山野间特有的清新。

        “姐，你怎么不问问我工作的事情啊？”

        “你需要我问吗？”陈媛反问，“大二那年，你只问我要了学费和两个月的生活费，给多了还要生气。大三那年，你连生活费都不用我拿了。大四这年，你看看，一声不吭，搬回家这么书，就算是成本价也不便宜吧。还有你送我和爷爷的那两双鞋子，没有几千根本拿不下来。这么算下来，其实你已经经济独立了，我还要问你什么呢？”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弟弟，做姐姐的也很骄傲的呀。

        陈煊嘿嘿笑了两声：“看来经济独立也不好啊，”一副卖惨的萌蠢样子，“连唯一的姐姐都懒得关心我的人生大事了。”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那我这个姐姐就勤快一些地询问一下，”陈媛正色道，“亲爱的陈煊小弟弟，请问你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呢？”

        陈煊一只手臂搭在陈媛肩上，另外一只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气势：“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那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要回家，啃姐！”

        我要回家，让你和爷爷吃饱、穿暖、活下去。

        不久后便会迎来一次全球性的降温，连续五天，每天下降两三度。随后是一个月的高温，偶尔也会突然出现反常的低温。当第二次持续性降温来临时，人们所希望的云层后的太阳便不再出现，地球正式陷入仿佛冰河世界的岁月。

        “啃姐？”陈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啃姐也不错啊，你打算在超市替我打工？还是说你打算给我当保姆或者和隔壁村那个二混子一样每天混日子也不错啊……”

        巴拉巴拉一大段话砸下来，陈煊急忙打断：“姐，姐，你停一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会啃姐的。”陈煊信誓旦旦地保证，心里快给姐姐跪了，连隔壁村二混子都扯出来了，姐姐你知道我最烦二混子你还提他。

        “我回来前跟你说的那事儿，姐你打听过了吗？”果断转移话题。

        “你说找一台挖土机在咱家院子里挖一个地窖的事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要弄一个地窖，但陈媛还是很给力地都打听好了，连上面老爷子种的菜也在这几天陆陆续续处理掉了。

        “话说你弄这个到底是干嘛的呀？”陈媛决定还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咱这冬天虽然温度不会太低，但是又湿又冷的。爷爷年纪毕竟年纪大了，我想给他弄一个东北那边的炕。空调没炕暖和。”他停了停，“反正要弄炕了，不如再来个地窖，整套还原一下嘛。”

        “这主意不错，”陈媛表示赞同，“大冷天往那房子里一钻，肯定很爽。但是，我们这边有人会砌炕吗？”南方农村就没有砌炕的家庭。

        “你兄弟大学学的什么忘了吗？”陈煊一拍胸膛，“就这点工程量，分分钟的事。”

        “行吧，到时候别纸上谈兵就成。”陈媛对弟弟的专业技能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每年的一等奖学金不是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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