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断桥边的小二哥2

“小哥，你，你再数数。”汉子的目光在钱和油包间扫了扫，像是极为不舍地把自己的铜板放在了小厮回身拿出的木质托盘上。一时间，铜钱在托板上的响声尤为动听。

        “好勒，”小厮一眼扫去就知在托板上有几枚，确定是对的数，把油包给了汉子。那汉子接过油包就和一起来的同伴跑了，却被小厮一声喝住，“诶，跑什么跑！”

        三人的动作瞬间停下，僵了僵身体转过来，还未开口询问是否反悔了，就听得小厮道：“今天年三十，我们管事做善事，买三个菜能再得两个的。”说着，他又从门后边拿出两个油包。

        本以为店家反悔的三人喜形于色，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接过油包连连磕头拜谢，随后跑得更快了。

        剩下的人一脸羡慕地看着跑得没影的三人，待回过神来，那古旧的门又关上了。

        “这管事真不错。”老乞丐笑眯了眼，摸了摸特意打理过的胡子。

        黑狗子还是在一旁傻笑，裴长德倒是颇有同感。这小厮从现身到消失，从头到尾就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底下这群乞丐的轻视与嘲讽。他想，这与那位管事的□□应该分不开的。

        有了第一桌，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裴长德往太阳底下挪了挪，搓了搓手和脸。

        不久后，排在前面的几人满脸喜气地拿着五个油包往外跑，在转角处，猛地和对面的人撞在一处。对面的人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这边跑出去的其中一人，却被装个仰朝天。

        “你娘没给你生眼睛啊，特么的竟然敢撞我。”说话间，那人一抬脚就踢了上去，“知道老子是谁吗！”

        好在地上那人反应快，动作迅速地爬了起来，这一脚虽踢到了，却也不是很严重。那几人一个劲儿地道歉，边说边往后撤，然后撒丫子跑了。显然是怕极了这突然出现的四人。

        那四人骂骂咧咧地朝飞快离开的那几人吐了几口口水，随后就往这边来了。

        裴长德心里咯噔一声，心跳扑通扑通骤然加快。这种危机感在早上老乞丐和黑狗子出门的时候也有。因此他才缠着老乞丐带他一起过来。

        这几人一出现，小巷里的气氛都变得沉默了。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南大街的乞丐是杭城最多的，这么多人团成一伙儿，显然不是其他三三两两的小团体可以抗衡的。今天来的这四个人，各个长得凶神恶煞似的，比在场的乞丐们胖一圈也高一至少半个头。

        一路走过来，一路上的人都极为安静。

        那四人见到这样的情状很是满意，愈发地张扬肆意。随便路过毫无缘由的，便能以碍眼碍脚这个理由踢上一脚。

        直到，四人走到裴长德三人面前。

        老乞丐拉着裴长德的手都在抖，低着头带着两人往后退了一步。裴长德也有样学样的往后退了一步，就是黑狗子这个憨子，才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嘿，傻子？”为首这人不怀好意地皱着眉头道。

        “是的是的，”老乞丐连忙回答，“他就是个傻子，还希望您不要跟一个傻子一般计较。”说着，他使劲拉了拉黑狗子，黑狗子这才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傻傻地笑着。

        “呵，”为首那人嗤笑，恶声恶气拽了拽老乞丐的胡子，“我像是会和傻子计较的人吗？”

        “不像不像，”老乞丐忍着疼，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刚才没敢仔细看您，是老乞丐眼拙。您一看便是有大量的人。”

        那人显然满意眼前这个老乞丐的态度，黑漆漆的手拿开，还捏着几根刚拽下来的胡子，“老家伙，算你还是识相的。”

        说着就不再理会，四人自顾自站着聊开了。从王家寡妇到陈家小娘子，从谁耐不住寂寞偷了汉子到谁谁谁丢了小衣，尽是些浑话。说着说着，几人像是跟着太阳走，偏离了队伍。

        老乞丐松了一口气，捏了捏裴长德的手以示放心。

        裴长德却觉得，这心，似乎还不能放得太早。

        门又开了，还是那个小厮。

        老乞丐往晒太阳的几人那边瞅了瞅，见那几人似乎完全没把自己这边的事情放在心上，心里还是悬了悬，不知该不该买。

        “老人家，这东西一共十八文，你还要不要了。”虽然看到了眼前老乞丐的小动作，但小厮也不准备理会。有些本来很简单的事，一掺和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再看看排得老长的队伍，老乞丐一狠心道：“买！”他把十八个铜板放在托盘上，一手提着五个油包，另一手拉着裴长德，“狗子，我们快走。”

        黑狗子哦了一声，乖乖跟着。

        南大街的四个乞丐不屑地看了眼这一老一小一青年，待那门一关上，立马起身吆喝，阴阳怪气道：“哟，这就走啦？方才明明是我们排在你前边，抢了我们的菜，还好意思不打招呼就走？”

        说着起身拦住三人，四人刚好挡了一前一后的方向。

        “三爷，话不能这么说啊……”

        “哟，还知道我们是三爷呐，老头，我倒想问问你还想怎么说？”打断说话的是三爷旁边的汉子，眼睛盯着老乞丐不怀好意道。

        “我们先排队的，所以，这菜也应该……”

        “哼，老头子，既然你要跟我讲道理，”三爷斜着眼，“那我就问一句，刚才，我是不是排在你前边了？”

        老乞丐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大冬天的，竟急的满头大汗。

        “说不出话来了吧，”三爷冷哼了一声，“那还不把菜给我拿出来。”

        “三爷，这……”

        见老头子支支吾吾，还是不肯交出来，除了三爷之外的三人就开始推推搡搡起来，说着恐吓的话。

        买饭食的钱他当然有，只是想攒着些以后去窑子里快活快活。乞丐们都是抱团来的，也就这一老一少一傻子看着好欺负。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老乞丐狠狠心，还是决定把东西交出去。

        “算你识相。”三爷冷哼一声，他身边的人把东西接过去。眼见着就要离手了，一旁的黑狗子见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东西要给别人，手疾眼快的把几包菜搂进自己怀里，还把三爷推了个仰倒。

        “黑狗子，”老乞丐惊极之下失声叫了出来，“还不快还给三爷！”说着便去黑狗子怀里枪，脸被气得通红。

        不料傻大个抱着油包，一脸倔强，死都不松手。护食这种本能，在傻大个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啊，”那个叫三爷的显然是气急了，“竟然耍我三爷！”站了起来聊起袖子，作势就要打人，凶狠道，“有命枪，我看看你们今天有没有命吃。”

        这时裴长德抓住机会，小牛犊似的扑到三爷面前，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使出全身力气在他肚子上捶了几拳，三爷痛的躬身完成了虾子，却还是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小子。

        迎着三爷目龇睱裂的眼，裴长德一脸沉静地一拳打在他的心口，又一拳打在他的颈侧，然后气喘吁吁地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就像是在眨眼间完成，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爷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另一手伸向小乞丐的方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小子，眼里凶狠的光像是要把人吃了。

        几步后，“嘭”的一声，三爷正面朝下砸到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彻底不动了。捂在颈侧的那只手缝里，夺目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啊，杀，杀人啦！”不知道是谁先喊起来，一时间，惊呼声四起，不一会儿，小小的巷子里不再有什么闲杂人等。

        眼见着这场纷争还没有闹大，就先去了一条人命。

        三爷的人颤抖着手把三爷翻了个面，见人一脸的血，鼻子已经被硬实的地面撞得不忍直视，额头上也留着殷殷红血，眼睛还瞪得老大，摆明的死不瞑目。脖子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心口和腹部的位置也慢慢渗出了血。

        腹部一拳，心口一拳，脖子一拳。如果事后有仵作验尸的话，会发现三个地方都插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那三个乞丐见老大惨死，眼神交流了一番，恶狠狠盯着裴长德看了几眼，竟然拔腿就跑了。

        南城乞丐的老大是三爷的大哥，平日里最为护短。若让他知晓三爷死在这里，随行的人却好好回去了。即使是抓着了凶手，自己三人也得狠狠掉一层皮，还不如趁着老大抓凶手的时候离开。

        三个乞丐的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此时的裴长德，还是在喘着大气。硬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已经很不错了。家里没落败之前，他也跟着人学了些拳脚功夫。此时能一口气把人放倒，像是透支了自己的精气神一般。

        早前他也没用这拳脚功夫伤过人，更别人打死了。只是今儿个胸口闷着一口气，直觉告诉他，今天不是这恶棍死，就是自己这伙人完蛋。

        “臭小子。”老乞丐有些惊惧地看着裴长德。黑狗子却像被定了身一样的看着地上涌出越来越多血液的尸体。

        “老头子，”裴长德晃了晃，在老乞丐的帮助下好歹稳住了，没往地上摔，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好像惹麻烦了。”

        老乞丐红了一双眼，浑浊的泪淌过干瘪的脸：“这都是命啊。”

        “老头子，”裴长德喘着粗气，“你们快走了，那破庙也住不得了，狡猾的兔子还有三个窝呢。这天寒地冻的，希望你准备的窝还能挤得下人。”

        “是的是的，我们得赶快走，省得让人给找到破庙去。”说着他去扶起裴长德，却被摆摆手拒绝了。

        “我就不去了，那些人找不到我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我去了也是连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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