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后怕
“喂,老陈，我到这附近了，怎么没有看到你啊？”
宋大伯站在约定好的地点,到处环视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陈康的身影,不由得心底一紧，以为是对方发现不对劲了,赶紧掏出手机，忐忑地拨了过去。
好在电话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不满，陈康乐呵呵道：“我这边临时有点事,你先等我一会儿，你看看左边是不是有个咖啡店，你先进去喝点东西,我马上就来。”
宋大伯闻声转头,左边果然开着一家咖啡店，他习惯性地带上谄媚的语气：“好的好的,我这边不急,等你处理完了再慢慢过来。”
咖啡店里没什么生意，只有一个在玩手机的员工，宋大伯也没什么心情喝咖啡,随便点了杯饮料坐在里面吹空调。
他专门走到店铺最里面的位置,惹得店员过来上餐的时候奇怪地看他一眼。
宋大伯等店员走后,赶紧迫不及待地低声询问：“他不会发现了吧？”
他右耳里的蓝牙耳机发出声音：“不可能，别想那么多,在外面就别跟我们说话了,小心被发现。”
宋大伯只好又闭上嘴,眼睛不住地看向店门的位置,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等待陈康的到来。
包厢里，楚墨听到宋大伯的问题忍不住询问道：“他真的没问题？”
宋大伯看起来太紧张了，真怕陈康没发现他自己倒是先暴露了。
宋景言难得没有反驳他，只是说：“除了他还有别的人能见到陈康吗？”
“也是。”楚墨重新靠回沙发靠背上。
这是他们刚定的策略，让宋大伯去见陈康，顺便稳住对方，然后他们在后方提前进入陈康存放假料子的仓库，再请来警方一并抓捕。
陈康为人十分谨慎，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临阳待着，但是几乎从不公开露面，任何人邀请他都不会去，也就是宋大伯已经给他投了价值八位数的料子和不少私房钱，掏心掏肺为他白打工了这么久，才能见上一面。
当然，陈康肯见面，也是为了稳住宋大伯，宋大伯根据宋景言教他的话术打了个电话，言语间表达出一些怀疑和不满，陈康撒的网已经快到最后一步了，他担心宋大伯会真的杀过来影响计划，才勉强答应见他一面。
宋大伯等得心焦气燥，短短十分钟看了不下二十次手机，终于在过了十多分钟的时候，看到陈康推门走进咖啡厅。
他依旧是那副考究的装扮，哪怕是在大热天，衬衣也穿得格外笔挺，看起来丝毫不像宋大伯的同龄人。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助理，和他是一样的精英装扮。
陈康走进咖啡厅的瞬间，宋大伯立刻就从卡座上站起身来：“老陈！”
陈康正在巡视着店铺的外间，听到声音后看向他，笑道：“你在这啊。”
三人大步走进来，陈康热情地给了宋大伯一个拥抱：“好久不见啊明德。”
宋大伯努力笑得自然：“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陈康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宋大伯这个人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别别扭扭的人，他热络地拍了拍宋大伯的肩：“走吧，咱们出去看看铺子。”
宋大伯点头，走出去几步后又忙忙慌慌折回去，拿起桌上的手机后对陈康尴尬一笑：“手机搞忘带了。”
陈康又爽朗地笑了几声，不经意道：“怎么回事儿啊明德，怎么感觉你今天格外不在状态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大伯心里咯噔一声，抬头讪笑两声：“哈哈哈，天太热了，脑子不太灵光。”
包厢里的宋梨等人听得嘴角直抽，只能祈祷宋大伯不要临时掉链子。
陈康果然带着宋大伯去了他曾经看到过的那间三层高的毛胚店铺。
他似乎是提前拿好了钥匙，身后的男助理直接上前打开了门，陈康边走边说：“就是这里，怎么样，很大吧？”
宋大伯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店铺，点头道：“很大。”
陈康以为宋大伯很满意，刚好也想趁此机会再在宋大伯身上捞走最后一笔，开始吹捧这个店铺：“这个铺子可是我精心挑了很久才挑出来的，怎么样，我说是市中心没有骗你吧？”
宋大伯做出感激的样子点点头，心里直腹诽，这店确实算是市中心，可这市中心的生意也不怎么样啊，而且这店压根儿就不是他的。
“其实本来打算选个两层就够了，但是既然要做，那就干脆做好，所以我直接拿下这个三层的，刚好也适合我们做总店。”陈康说，“一层就用来摆放和展示，我那里还有很多高级料子和高货翡翠，展示柜也已经买好了，到时候顾客一走进来就能看到一排都是高级料子，咱们店铺的定位就立起来了。”
“二楼呢，就是成品区，想买成品翡翠的，店员就会引导去二楼，这里每层面积都不小，手镯配件摆件都能包揽完。”
“三楼就是毛料区，原石和板料毛胚都在这个区域。”陈康侃侃而谈，“毕竟毛料有门槛，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懂，所以把它排在最高层，有需要的再上去看。”
“仓库也安排在三楼，毛料那些肯定摆不满，剩余的空间正好适合拿来当仓库。”
陈康边讲解边指引，就好像真的在介绍自己的未来规划一样，说得头头是道。
他语速飞快，介绍完之后满怀信心地看了宋大伯一眼，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得意：“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要不是早知道这间店铺根本没被卖出去，宋大伯还真得被陈康这块大饼给诱惑住了。
他有点佩服陈康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明明连店铺都只是临时租的，居然能说得这么自然这么理所应当。
宋大伯正想着应该怎么回答才不出错，耳机里传来宋景言的声音：“问他雕刻员工。”
宋大伯领悟到宋景言的意思，开口道：“那咱们店里，要招雕刻师傅吗？他们工作间在哪个位置？”
陈康有注意到宋大伯说的是“咱们店铺”，心下格外满意，宋大伯这是把话听进去了，看来他这通演讲很成功。
他摇摇头，用一副早有判断的口吻说：“咱们不招雕刻师父，店里的货都从各个合作伙伴那里进。”
陈康说着看宋大伯一眼：“最高品质的货还得仰仗我们明德了。”
宋大伯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又念了一遍才知道他刚刚是在说自己给他送宋氏甲级客单货品的事。
一想到耳机另一端还连着宋景言，宋大伯就忍不住有些尴尬。
宋景言倒是听起来毫不在乎，接着指挥道：“说这样供货很麻烦，万一供货方因为本家的事供不上店铺该怎么办。”
宋大伯措了下辞，翻译成他自己的口吻：“但是这个生意是不好预料的啊，万一突然缺货了，但是供货方又暂时跟不上来怎么办，我觉得还是雇几个师傅比较好吧。”
耳机另一端的宋二姑有些不解，小声询问宋景言：“我们让大哥问这个干嘛？”
宋梨倒是率先答道：“让陈康放松警惕。”
在陈康看来，宋大伯现在是一个忙着看店的人，他已经投入了大量金钱和时间，还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看合作伙伴和店铺，最关心的肯定是开店相关的事，
宋大伯表现地越在乎这个店铺，陈康就会越信任宋大伯，从而放松警惕。
楚墨又跟了一句：“拖延时间。”
他们派的人得等陈康等人离开才能进入仓库，时间有限，里面的料子又不少，宋大伯能拖一点是一点。
果不其然，店铺这边的陈康很满意宋大伯的反应，觉得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操心店铺发展的人，遂安慰道：“放心，我在这边还有别的小档口，里面都是有师傅的，如果我们真的忙不过来断货，肯定也能跟上供应。”
宋大伯点点头：“这样啊，那就行，我就怕万一都忙起来了没有货源。”
宋景言在耳机里再次发声：“问装修。”
宋大伯正在跟陈康四处逛着店铺一楼，陈康给他介绍着各种构想，嘴里说的都是“等以后”“马上”“过几天”。
“你之前不就说这里装修的差不多了吗？说马上就开张了，让我赶紧供货。”宋大伯脸上略显不解，“这……好像还差得远吧。”
宋大伯拿出了难得的演技，看起来关心中带着一点质疑。
陈康倒是没有紧张，这个问题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他笑着拍了下宋大伯的肩：“嗐，我说得稍微夸张了一点而已，你也知道，我是个急性子，喜欢提前几步。”
他毫不心虚地指着墙上留下的腻子印说：“咱们这个店，不需要装修得太精致，一楼是展示用的地方，走简约风最合适。”
宋大伯真是佩服陈康胡吹乱侃的能力，哪怕心里早已清楚真相都难免有些沉默，能把这么一间几乎还没开始装修的店铺说成简约风，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可是……这还是差得有点大吧，简约风是这样的？”
陈康毫不在意地一笑：“我知道现在看起来可能还有些潦草，正常，我已经请了软装师傅了，咱们就再贴个墙纸就行，灯那些都是齐全的，家具展示柜那些我也安排人去买了，应该过两天就会到。”
他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怎么，明德觉得不放心我？”
然后不等宋大伯回答就接着说：“别着急，绝对马上让你放心，料子都在我保险库里放着呢，等柜台这些一到立马就放出来展示，贴墙纸要不到太久时间，这几步一完成我们马上就能开张。”
饶是宋大伯这般比较厚脸皮的人，此刻也不禁被陈康的坦然自信给镇住了。
陈康介绍了这么多，除了已经被他骗走的料子，剩下没有半点是真的，连这间店都是假的，居然能画出如此完整的大饼。
宋大伯看着墙壁上随处可见的腻子印，没忍住讪笑两声：“这还差得有点远吧。”
陈康第一次皱起了眉，略有些不满地看了宋大伯一眼，平常只是电话联系的时候宋大伯都很好打发，他只用随便许几个承诺就能把对方哄得好好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让他来店里看了，而且还讲了这么多详细的安排，反倒拿不下他了。
陈康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一开始冷淡的语气：“看来明德还是不太满意了。”
宋大伯心下一跳，刚刚那句话是他自己发挥的，宋景言没有指挥，他是不是说错引起怀疑了？
陈康用上了宋大伯最常听到的语气：“我一直呢，都把你当作真正的灵魂伙伴，所以才第一个找了你合作，其实本来今天我很忙的，但是知道你想来看看，我还是把工作都推开，专门过来给你讲解。”
“当然，我知道现在一切设备器具都还没来，你肯定会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兄弟我就在这里，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这些设备马上就送来了。”
“没想到合作这么久了，明德还是对我有疑虑。”陈康故作痛心地叹了声气，“我呢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如果明德你实在不放心，那咱们的合作就到这里也行。”
接着又假装无意道：“最近来问合作的人实在太多了，处理起来麻烦地头疼，看来人还是不能偷懒，今天回去就赶紧处理了。”
宋大伯越听越沉默，这还是他被点醒后第一次重听陈康讲这些洗脑语录。
之前他和陈康的对话也差不多是这样，只要他有一点点怀疑的意思，陈康就会先卖惨，说他如何重视和自己的关系，再假装大度地表示可以不再继续合作，最后再若有若无地透露有多少人抢着和他合作。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宋大伯就是有想法也变得没想法了。
他甚至怀疑陈康在缅国是搞传/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精通洗脑的套路。
跳出之前的盲从思维后，宋大伯就发现陈康的语句里其实充满着漏洞，最明显的就是他每次都如出一辙的话术和套路，偏他还就吃这一套，被拿捏的死死的。
陈康演完一套拿手戏，本以为宋大伯这次也和往常一样，被他说得服服帖帖，结果转过去一看，发现宋大伯竟然在沉思。
宋大伯心里装着事，看起来和平时格外不同。
陈康品出一丝不对劲，开始在脑海里回想宋大伯今天的表现，越回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宋大伯反水了？
他眸色一深，决定出言试探：“明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家里人发现了，他们不同意？”
宋大伯没有多想，连忙解释：“没有没有，他们什么都没发现，我是偷偷来的。”
陈康轻轻捏紧指骨，心里的疑问变为了肯定，他饱含深意地看了宋大伯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开始朝门口走：“我那边突然有点事，先走了。”
宋大伯一脸迷茫地抬起头，陈康已经走出五米远，他赶紧跟了上去。
耳机里却传来宋景言的声音：“不用追了，你暴露了。”
宋大伯茫然地顿在原地，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暴露了，但他知道，陈康滑如泥鳅，如果今天让陈康走了，那可能再也抓不到他了。
陈康大步向前，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店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两列警察全副武装从门外进来，为首的那个举着枪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陈康失笑一声，却丝毫不显慌乱，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警察迅速上前拷上了手铐。
“我局接到报案，你涉嫌诈骗，并且数额巨大，现在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陈康毫不心虚地点点头，甚至还有心情跟警察逗趣：“没问题警察同志，您随便请。”
离他最近的警察皱了皱眉，伸手押紧了陈康的手臂：“严肃一点。”
陈康嘶了一声：“好好好，您轻点。”
陈康被两个警察押着走向门外，离开前突然顿住脚步，旁边的警察顿时陷入戒备。
然而他只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还愣在原地的宋大伯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冷笑。
一直到店铺里的人全都撤离，宋大伯才回过神来，回想起陈康最后那个冷笑，忍不住抖了一下。
耳机里安静无比，不知道是挂了还是关了麦，宋大伯有些害怕，开口试探道：“喂，还在吗？”
好在另一端很快回复：“在，你在门口等着，我们马上到店门口。”
“好的好的。”
这回是真的被挂断了。
宋大伯赶紧走出这间店铺，明明是大晴天，他却止不住地背脊发凉。
陈康被抓走，他的两名助理也跟着一起被带走了，店铺钥匙在他们手里，老板他又不认识，这个店难道就这么敞着门？
宋大伯焦躁地在店门外来回踱步，终于看到熟悉的车子。
宋景言从副驾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你先上车吧大伯，我锁完门就过去。”
宋大伯连连点头，也没有去想为什么钥匙会在宋景言手里，赶紧上了车。
车里加上他一共五个人，司机和宋景言坐前排，后排是宋梨、楚墨还有他自己。
这车子一看就是临时买的，远没有他们京城的商务车宽敞，三个人坐在后排略显拥挤。
宋景言很快锁好门上车，转过身取安全带的时候突然看到楚墨紧挨着宋梨的腿，不满地拧紧了眉。
“小梨，你坐前面来吧。”宋景言说着就要下车。
宋梨茫然地看向他，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换座。
楚墨一本正经道：“宋老板，你是唯一一个熟悉路线的人，你坐到后面来，可就不方便给司机讲路了。”
宋景言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坚持，不情不愿地系好了安全带，开始给司机讲路。
最右边的宋大伯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又往右挪了挪，然而他旁边的楚墨好像并没有发现。
宋大伯上车后好一阵才缓过神，忍不住问出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陈康是怎么发现的啊？”
宋景言通过后视镜瞟他一眼：“你反应不对。”
宋大伯没懂，还是一脸茫然。
宋梨好心提醒道：“大伯，您平时和陈康谈话，是今天这个状态吗？你今天说的话和以前是一个风格？”
宋大伯愣了愣，顿时懂了问题出在哪里。
以往的他和陈康谈话，都是带着百分百的信任，陈康说什么信什么，无比捧场。
但是今天的他已经知道陈康是个骗子了，完全没法和以前一样信任，听完陈康的讲解和“心里话”想的也是如何反驳，这在陈康看来肯定极为不对劲。
难怪陈康要问他是不是被家里发现了，他就应该说是，这样还能把他不对劲的举动给圆回来。
宋景言见宋大伯在纠结，在前排开口道：“没事，你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了，能抓到他就算完成任务。”
宋大伯点点头，幸好成功了，要是没成功他还得想该怎么躲开陈康的报复，他最后那一眼实在是令人胆寒。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一个奇怪的地方，好奇道：“他是怎么知道有人抓他啊，就算看出我不对劲，第一想法应该也不是逃跑吧？”
楚墨在旁边轻笑一声：“你太小看他了。”
宋大伯茫然地看向他。
“他很明显是惯犯，他到这里这么短的时间，却拥有这么精密的流程和话术，说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你会信吗？”楚墨说，“他们这种人惜命得很，只要发现不对劲就会赶紧跑，不会去管是哪种不对劲，先把命保下来，剩下的问题自然不用急。”
宋大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次陷入了沉思，心里越想越觉得后怕。
陈康这很明显就是个亡命之徒，他居然和这么危险的人称兄道弟这么久！
狡兔三窟滑如泥鳅，今天也是靠运气才抓到陈康。
不知者无畏，今天过来之前，宋大伯只以为是来简单拖延一下时间，现在才发现他今天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枪口上跳舞。
幸好他在陈康那里的形象一直不太聪明，不然今天还真说不准会是什么后果。
车里开了空调，宋大伯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车里的人除了他都十分平静，宋大伯咽了口津液，越发觉得这几个小辈不简单。
幸好他迷途知返，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不肯醒悟和他们作对，是不是也会是陈康这样的下场？
宋大伯埋下头，试图藏住眼睛里的后怕。
作者有话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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