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婚书

顾肖，24岁，今天是她担任金羽集团总裁的第一天。

        台下掌声如入秋的冰雹打在地面上，欢快而廉价，那些“痴男怨女”们纷纷挂着伪善与不甘的笑，或是因为强用面部肌肉牵扯出的违心表情持续的时间太长，嘴角都有些抽搐，竟比哭还难看几分。

        而此刻的她，面颊上虽然挂着甜美可人的笑，眸光却是淡漠，给人一种疏远至极的清冷感。垂眸间，眼里仅剩的微光也悄然黯淡。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辗转间便磨去了她的棱角，摧毁了她的赤诚和满腔热血。将自尊与骄傲一次次的踩在脚下蹂躏，终于变成了如今这副世俗不堪的模样。

        她从来自诩拿得起放得下，并秉承着这样的信念，并不后悔走到如今这一步。

        “好好，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有请我们金羽科技的董事长，韩总，上台讲几句话。”

        开腔的是锦江市电视台里颇有头脸的台长兼首席主持梁华，平时锦江市的新闻频道里经常能看见他活跃的身影，但电视里的他总是一派肃然正气，如此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倒真是稀奇。

        随着他的邀请踏着稳健步伐走上台的就是韩泽川，46岁，个头180左右，虽然年近半百，身形也还算挺拔，一头乌黑干练的短发，脸上尽是岁月沉淀出的稳重与泰然。五官也算周正，可说的到底年龄有些大了，身上找不到一块腹肌，反而因常年周转于各种酒局，微微有些赘肉。如今那些赘肉和老化松弛的皮肤都藏在西装革履下，倒也不失风范，远远看去，就如同行走的标签，写着帅气多金的成功人士、黄金单身汉。

        “今天是顾肖的好日子，与公司并肩奋斗的这一年多时间，公司的进步与业绩各位也都是有目共睹的，由她担任金羽的总裁实至名归。”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她，勾唇一笑，当众拉起了她的手。

        台下虽有哗然之音，可大部分人脸上那丝震惊都是装出来的，顾肖对这些表面功夫早就习以为常，也乐得她们如此，反正论演技，可比她们那些拿不出手的工作能力强的多。

        “还有件事，借着今天的好日子跟大家分享一下。”

        顾肖一愣，却仍保持着相当的优雅，凑到男人耳边轻笑道：“韩总，还有什么好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男人没答话，好似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自顾自的从熨烫平整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枚硕大闪亮的钻石戒指，不由分说的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一派从容笃定道：“今天，也算是我和肖肖的订婚宴，还请各位做个见证。”

        她的眉心猛跳了几下，优雅纤细的手臂像是被那颗硕大的钻石拖拽着，直冲深渊，无助的垂了下去，左臂上一条长长的刀疤在衣袖的白纱下若隐若现，狰狞可怖。

        腕上的银链下藏着的那枚银戒，此刻就如同一块寒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她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收紧，指尖泛白。

        怪不得要选在这天现场跟她签订那份股份授权书。

        就在她脸上的笑容要变的如台下那些人一般扭曲时，握紧的拳头忽地一松，唇边酒窝又深了些，笑的更甜美了。

        若是在外人眼里，像这样又惊又喜，可不全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而今天这份授权书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又乖巧的靠男人更近，挽起他的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韩总，本就是我答应了的事，您还愿意搞这么大排场求婚费心了。”说着，又乖巧的在男人脸上轻啄一口。

        哪来的什么求婚，不过是把她推到山尖儿，让她骑虎难下，再告诉她，或者跳下去摔的粉身碎骨，或是去他怀里，拿走她想要的。

        这是韩泽川惯用的手段。

        男人显然对她的识趣十分满意，招来主持人将那份股权授权书端了过来，快速的签了署名，按了手印。

        合同后自然也少不了那份将会剥夺她自由的一纸婚书。

        顾肖的瞳仁在那张没见过的“卖身契”上迅速扫视，脸色由绯红变成如纸般的苍白，她拿笔的手略顿，轻微的颤抖着。

        男人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言一句，“怎么，后悔了？如果现在想走，也来得及。”

        顾肖侧眼看他，依旧微笑着，“求之不得，怎么会后悔？”

        男人的眼角余光撇在她手腕的银链下，提起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嘲讽。

        韩泽川，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顾肖如此想着，内心的恨意已然生长成参天的树，遮云蔽日，让她的生活里再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迅速落笔的同时，柔声道，“放了姜丞，我还要带他去医院见我爸。”

        韩泽川冷笑，“放心，没打脸。”

        顾肖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鼻息变得有些急促，但也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她便又恢复成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

        “那就好。”

        她提着长裙自顾自的转身，身后又传来男人带着轻笑的言语，“沈屿。”

        她的呼吸一滞，如同被一只鬼手禁锢了身体，再也不能向前移动半步，心脏跳动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

        “呵呵，”男人信步走到了她的身侧，抓起她冰冷的手掌挂在自己的臂弯里，带着不屑开口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乖乖的，我不动他。”

        主持人的叫好声在她耳廓里连成了一片尖锐的轰鸣，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现下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谁设计的一场不讲道理的恶作剧。

        她离一年前的自己那么近，那些肆意洒脱的笑声甚至还回荡在耳畔不曾消失，怎的她的生活却已然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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