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

顾肖从来不屑她们这种人，对父母为她建立起的“做人要努力、正直、善良”的世界观持有绝对的忠诚。

        顾穆清和杨慧都是思想极其保守的人，对爱情更是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她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见不得这些乱糟糟的事。

        就连上了大学跟沈屿恋爱都不敢告诉她们，怕他们一激动就直接杀到学校为她和沈屿举办一场校园婚礼。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染指这些腌臜龌龊的事。

        “勾搭领导？哈哈哈哈…领导勾搭你吧！”沈屿笑的爽朗，语气又颇为温柔，“她们一定是嫉妒我的肖肖漂亮才处处为难，肖肖乖，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玩笑开够了，沈屿沉了沉嗓子，认真道：“职场本来就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她们只会凭着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去揣测，觉得别人也和他们一样龌龊。你只做好自己，如果实在不适应，就换个环境。”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管他对方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在她的男孩眼里，神仙都配不上她。

        难掩欢喜，情绪也被沈屿带动着高昂了几分，“她们都想一步登天想疯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满足于现状……沈屿，我真的很怀念七七我们三个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又一股脑说了很多，对面却没了声音，顾肖自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这一天给沈屿太多负能量了，把他这个阳光少年也弄抑郁了。

        “对不起啊肖肖，刚收到信息，我们临时加了个会，你到家给我发个微信，路上小心点，我爱你。”

        没等她回应，沈屿就匆忙的挂了电话。

        顾肖心中徒然一空，有些无措。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分别的这么仓促。平时都要在“谁先挂电话”这个问题上缠绵许久才能听见断线的嘟声。

        她抿了抿嘴，短叹一口气，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工作圈子很小，容纳不下他们的年少跟张狂。

        顾肖将剩下的半根火腿一股脑的塞进嘴巴里，暗自发誓再也不要做个怨种，收起败坏的心情，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妈，我今天不想上班了，我头晕，缺觉累~”她像往常一样趴在妈妈怀里撒娇。

        若是平日顾肖这么撒娇，杨慧一定会亲昵的揉着她的长发，温柔的抱怨，“都说了，让你去你李叔叔的单位随便找些事儿干就算了，偏偏要把自己搞这么累。”

        可今天杨慧却意外的沉默了。

        “妈，你怎么了？”顾肖睁开惺忪的眼，见杨慧坐在床边一动未动，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着。

        印象里，除了她考上理想大学和磕破了膝盖那两次，顾肖从没见过杨慧哭，当然，看偶像剧痛哭流涕的场景除外。

        眼下顾肖也慌张了起来。

        “妈，怎么了这是？我爸欺负你了？不能啊，他没那胆子啊”顾肖疑惑的歪了歪头，绞尽脑汁仍是想不出理由来解释母亲的失控。

        “肖肖你爸破产了。”杨慧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几分，如孩子一般打起了哭嗝。

        而此刻的顾肖活脱脱被杨慧和顾穆清养成了公主，对金钱毫无概念，就连去上班也不是因为要赚钱，只是顺应年岁，随波逐流罢了。

        如今更是连其中原因都不问就大言不惭的说：“妈，不就是钱吗，咱们再赚不就好了，只要爸爸咱们三个待在一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别哭了妈，大不了我养你和爸。”

        这一番豪言壮语，在他们被赶出160平米的四室一厅，挤进五十平不到的阁楼中时，被强烈的落差碾得粉碎。

        顾肖面对满屋的狼藉，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踏入这四方发霉的囚笼，这才恍恍惚惚的问了一句：“爸，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穆清嗓音沙哑，失魂落魄，叙述的声音里依旧夹杂着恐惧与无措。

        他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一路顺风顺水从未有差错，可就在上周，一处在建工程出了事故，死了人，孤注一掷与人合资想要购进的地皮也出了很大纰漏。一番折腾下来，再殷实的家境也顷刻间被瓦解掏空，好在事后极力补偿，这才免除了牢狱之灾。

        顾穆清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也断然不是什么奸商，且有一副侠义心肠，从来憨厚善良，此刻回想起惨烈的事故现场，想到许多家庭或因他妻离子散，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煞白，连呼吸都粗重几分，抬手用力敲击着胸口，嘴巴张的老大，却还是觉得狭小房间里的氧气不足以供他喘息。

        杨慧蹲在他脚边为他顺气，不忘对顾肖嘱咐：“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

        虽然语气温柔，可顾肖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责备。是啊，事发的时候她连多问一句也无，每天依旧朝九晚五，定时吃喝拉撒，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如今还要戳人伤疤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真是该死。

        “爸，妈，你们放心，我好好工作，以后我养你们。”

        从那挤满腐败潮湿味道的囚笼里奔逃而出，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时，顾肖终于清醒过来，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破产”。

        洛七七收到消息就请了假，搭最后一班客车赶了回来。

        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就坐在马路边上陪她哭了一个晚上，后又找了个酒店抱着她睡了一个白天。

        这些本应该沈屿做的事，如今却都换成了洛七七。

        顾肖缩在洛七七怀里，带着哭腔说：“我可真垃圾七七，他们需要我的时候，我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夺眶而出的热泪又咸又涩，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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