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娱乐至上（十四）

综艺节目的筹备很快就完成了，最终，这档恋爱观察综艺被命名为“走近爱情”。

        “二十年前我们不够了解身边的科学现象，所以‘走近理性’栏目应运而生。我们以理性为矛，以真知为盾，解构了一个又一个的生活中的‘灵异’现象；

        现在，我们不够了解爱情，所以二十年后，‘走近理性’制作组重聚。我们以心灵为弓，以真情为箭，意在攻破爱情中的重重迷雾。

        ‘走近爱情’节目，特邀原“走近理性”导演沈千老师（没错，就是苗导的朋友，那位擅长拍悬疑片的导演），著名模特俞邵美老师，知名编剧顾池，知名演员秦殊，从不同的角度，全程观看点评三对处于爱情不同状态的情侣。

        他们，又将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思考？他们，又将演绎什么样的爱情故事？”

        在“走近爱情”节目主持人一段简明扼要的开场白过后，沈千，俞邵美，顾池，和秦殊在布置的极为舒适的演播室的沙发上落座。

        沈千导演依然顶着标志性的锃亮的光头，一身休闲装，笑呵呵地和众人打招呼。

        俞邵美已经六七十岁了，光阴在她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却未曾泯灭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体面，她身穿一袭黑色长裙，脚蹬黑色高跟鞋，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宛如从油画中走出的贵妇。

        秦殊与顾池均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长裤。秦殊在衬衫外加了件棕色马甲，突显了他二十多岁的青春俏皮，顾池则披了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工工整整，更体现出他大学教授的文雅。

        “诸位来宾的大家互相之间都熟悉吗？”主持人见大家都落座，微笑着开口问道。

        “我和秦殊，顾池之前有一面之缘，而和邵美则是老相识了。”咖位最大的沈千主动开口道。

        俞邵美微微一笑，淡然道：“之前和沈老师合作过很多次，最近有在看《长生》，剧情和演员我都很喜欢。”

        秦殊和顾池也纷纷表达了对两位前辈的尊敬，以及期待这次合作的意愿。

        “好的，既然我们是一档情感观察类节目，那么就有请坐在我们演播室内的四位嘉宾介绍一下自己的感情状况。”

        “我先来吧。”秦殊轻松地开口道，“秦殊，24岁，单身。”

        见秦殊开口，顾池也顺势接到：“顾池，27岁，单身。”

        “我冒昧地问一句，”主持人感兴趣地开口道，“两位现在都是单身，那以前有恋爱经历吗？”

        “没有。”秦殊和顾池异口同声地说道。

        “哈哈，”主持人笑了一声，半开玩笑似的打趣道，“看来节目组请两位来是想看一看年轻人对爱情抱有怎样的幻想。”

        “其他两位老师呢？”主持人将目光投向了沈千和俞邵美。

        沈千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颇为自豪地开口道：“沈千，五十岁，婚龄25年，有两个孩子。”

        俞邵美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俞邵美，六十五岁，丧偶。”

        “啊，抱歉。”主持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俞邵美和她伴侣的故事在圈内并不是秘密。

        23岁时，模特事业如日中天的俞邵美与她合作的设计师瑟琳娜坠入了爱河。两人很快就领证结婚。自此，俞邵美每年都会担任爱人瑟琳娜服装秀的压轴模特，亲自向世界展示爱人的作品。

        两人在一起了三十多年，依然相爱如初。然而，不尽如人意之事十有八九。一年，在瑟琳娜独自搭乘飞机前往国外采风取材之时，不幸遭遇了空难，尸骨无存。

        得知噩耗的俞邵美一夜白头，从此再也不接时装周的商务邀请，只是偶尔为公益活动宣传走秀。用她的话说，“只有穿着瑟琳娜设计的衣服，我才拥有盔甲。现在瑟琳娜走了，没有人再为我编织起盔甲了，只留下脆弱而又丑陋的我独自一人走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没关系的，”俞邵美潇洒地一甩自己保养得体的白色长发，坦然说道，“节目组在邀请我时已经征求过我的同意了。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主持人没再接话，转移了话题道，“在对各位嘉宾的感情经历略加了解后，让我们来走进这季‘走近爱情’中的三对主角情侣。在接下来的两周内，他们将共同生活，进行为期两周的旅行。让我们来看一看他们，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爱情故事。”

        “下面请看第一组嘉宾，他们将代表的爱情阶段是——恋爱。”

        主持人伸手示意大屏幕：“请各位嘉宾和我一起观看这段vcr。”

        “我叫姜茂典。”

        “我叫仇雯倩。”

        “我们都是演员。”

        “我们在一起已经三个月了。”

        （画外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因戏结缘。”姜茂典看了一眼仇雯倩，眼里满是爱意，“我们一起拍《宫廷升职记》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明黄色宫装，演小宫女的她。她热情大方，美丽爽朗，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内心。”

        “茂茂是个很细心的人，”仇雯倩略带羞涩地看了一眼姜茂典，“他在拍戏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会带我入戏，下了戏会偷偷去片场附近的小吃店买各种好吃的逗我开心。”

        （工作人员将两人分开，带入各自的小房间）。

        （画外音）“你认为对方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缺点？”姜茂典拧着眉头想了想，“没有缺点。如果硬要有缺点的话，那就是太爱我了吧，哈哈。”

        他挠了挠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休息室中，仇雯倩面对同样的问题，陷入了沉思：“嗯……”

        她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嘟着嘴，想了半晌，最终慢吞吞地开口道：“我觉得茂茂挺好的，没什么缺点。”

        “热恋中的男女，三个月正是情浓的时间，”沈千开口点评道，“这个时候的他们看对方都是优点，哪哪都顺眼，眼里是看不到对方的缺点的。”

        “或者说，即使看到了缺点，他们在心里也会给对方找好理由，下意识地忽略那些他们此时认为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俞邵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没错，”主持人点了点头，“感谢两位老师的精彩点评。下面让我们看一看接下来的一对爱人。他们对应的爱情状态是——婚姻。”

        “我叫夏柳。”

        “我叫钱浩轩。”

        “我们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目前已经订婚，准备等事业有成就结婚。”

        （画外音）“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呢？”

        问题一出，两人的气氛中弥漫了一丝尴尬。诚然，两人的认识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当年夏柳只是个想抱金大腿的小明星，而钱浩轩还是那个热衷猎艳、男女通吃的风流大少。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才刚出道，正是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浩浩就像天神一样，伸出双臂拥抱了卑微的我。”夏柳主动开口，避重就轻地说了两人相识时自己的状态。

        钱浩轩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紧紧地牵住了夏柳的手，摄影机给了两人相握的手一个特写。

        （两人也被带入了各自的演播室）。

        （画外音）“你认为对方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夏柳沉思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浩浩嘛，大家都知道，是大少爷。我的背景大家也都知道，一开始只是落魄家族出来，想尽办法挣口饭吃的小明星。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我们的三观有时不大一致。这也是我们两人磨合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缺点。”

        “柳柳有什么缺点……”钱浩轩的内心“咯噔”一下。这个问题若是在三个月前，他们还没订婚的时候问，他必然能说一句“柳柳宝贝哪里都好，没有缺点”，但以结婚为目的相处久了，他越发意识到夏柳的陌生。

        海誓山盟的热情和荷尔蒙的影响在逐渐消退，剩下的是冷冰冰的现实。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夏柳太热爱工作了，”豪门的教育让钱浩轩选择了体面的表达方式，“他总是说等他事业有成我们再结婚，其实我不在乎的。”

        他以“深爱的”，钱浩轩和夏柳常用的秀恩爱的语气，说着连他都没意识到的，蕴含着一丝不满和疏离的话。

        “夏柳和钱浩轩这对，秦殊和顾池应该很熟悉吧。”主持人点名了秦殊和顾池，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顾池略微担忧地看了秦殊一眼，一时竟有些心疼。他不知道秦殊在面对夏柳时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是难过？是故作轻松？是不在乎？虽然知道秦殊大概率不在乎，但看着秦殊在面对夏柳时被点名，被隐约消费“真假少爷”的话题，他心中隐含着不悦。

        秦殊递给顾池一个安抚的眼神，笑意不达眼底：“我和夏柳有幸在顾教授编剧的《长生》剧组中合作过。夏柳是一名非常有天分的演员。很高兴能看到他和相识于微末的钱浩轩先生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如初。”

        顾池深感秦殊的不易——明明他不是这样觉得的，可碍于要在公众面前维持“大度”的形象，一些“小家子气”的真话就不能再说了。

        而顾池自己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用中指扶了扶眼镜，干脆地开口道：“夏柳和钱浩轩的结合不仅代表了他们自身的爱情，订婚也代表了秦、钱两家的首肯，和资本的联合。他们真正的感情如何，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哈哈，顾教授不愧是教授，就是能有和常人不同的见解。”主持人略微尴尬地打着哈哈，揭过了这一话题，“下面我们来看一看最后一组爱人，他们在爱情里对应的状态是——分离。”

        “我叫茹亿。”

        “我叫毕颖初。”

        “我们结婚十年，离婚三年。”

        （画外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茹亿的眼中划过一丝怀念：“当年二十岁的我年少气盛，为了实现自己的明星梦想，和父母大吵一架以后负气离家出走，在片场当群众演员。后来有幸通过一部电视剧的龙套认识了李腾导演，这才慢慢有了露脸的机会。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颖初的。她那时候还不是我一个人的助理，一个人要负责好多个演员的日常安排。她好厉害，不管多么繁琐的时间表都能被她梳理得整整齐齐。”

        她说起毕颖初的时候，眼睛里依然闪着光：“有她在的时候，永远不用为下一步怎么做而发愁。你永远可以相信颖初。有了她，我的未来仿佛就有了方向。”

        毕颖初说起和茹亿的相识，一向严肃的脸上带了一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柔和：“我刚认识茹亿的时候，她还是个离家出走的暴躁少女。演技天才，但是脾气有一点点不好。她待人很真诚，你能从她的状态里感受到她的诚恳。剥去暴躁的外壳，她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女孩子。”

        两人被分别领入小房间。

        （画外音）“说一个对方身上让你最终决定与她分开的缺点。”

        “缺点啊……”茹亿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大约是助理的通病吧。她的掌控欲太强了。她想知道我生活的一切：认识了什么朋友，出门做了什么，恨不得都要和她报备。我的生活没有一丝自由的喘息的空间。”

        毕颖初也没多加思索，或者说她已经思考过了很多遍了：“感觉茹亿想娶的不是爱人，而是个保姆。她就是个典型的艺术家：爱玩，爱闹，充满热情，不着家。她可以和好友们一起出去露营，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她可以回应爱慕者的亲吻，以演员和粉丝的名义，而期待我在家里替她打理好一切，这样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永远是井井有条的。”

        “在长时间的相处之后，两人性格中原本是吸引对方的亮点，也成为了摩擦的来源，最终成为了分开的理由。两人都觉得在爱情中的付出不对等，一个牺牲了自由，另一个牺牲了自我。”在不涉及夏柳的问题时，秦殊的风格趋近了顾池所熟悉的犀利。

        “同意，”俞邵美微微颔首，“秦殊说的一针见血。”

        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了，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的。顾池在心底默默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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