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绯闻

神外的高强工作量堪比与死神阎王一齐拼手速抢人。

        大多数的实习生一开始都叫苦不迭，一边吐槽着要逃离，一边在私下里暗暗羡慕倾佩韩江易的那股拼劲。

        每当科室其他医生揶揄自己的时候，他只会失笑着摇摇头，和同事们打趣道“我麻木了”。

        人不会一直沉湎于一种状态下活到死，除了神外高强度工作量以及争分夺秒的刺激感外，天生麻木无感的韩医生最近发现了一点出于本体的奇妙变化。

        他对于八卦的敏感度变高了。

        但这变化当然要归功于二十九年来第一个敢吊着他，对他忽冷忽热的郑月慈，那个在餐厅里大言不惭的三十岁离婚带俩娃的少女。

        用她的话来说，没有人会永远是少女，但永远会有人是少女。

        而你郑姨不同，三岁就保养，鱼尾纹不长。三十八岁一枝花，青春永驻不分家。

        “他妈的我就知道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合着榜上大款了呗。”

        韩江易一推开门就听见了些污言秽语，但选择性失聪，公事公办地给躺在病床上刷手机的男孩例行检查。

        “所以大陈，不是人家看不上你，要怪啊，只能怪你没钱。”

        名为大陈的男孩讽刺地笑了一声，撇了撇嘴笑骂道：“他妈的给爷滚！老子才二十，能和这照片上的老头子比家产吗！”

        男孩放大照片笑得恶劣：“啧啧啧，看看郑月慈这逼样，平常给老子装什么装啊他妈的……”

        同伴笑了几声不予置否，他削好苹果塞到男孩手里：“所以你好好赚钱吧！到时候咱们用钱塞她衣服里哈哈哈哈哈……”

        韩江易秉持着医德耐心地检查完后退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定了一会，掏出手机熟练地登上了松山大学的校园论坛。

        【爆】新闻学院的月上曼陀罗终于被现实打败了！

        （图片）

        所有话都在图中了……

        1l：神tm月上曼陀罗！土不土啊！

        2l：土狗！

        3l：月上曼陀罗是谁啊？

        4l：郑yc。

        5l：大胆！见证一下楼上号被炸！

        ……

        10l：艹啊，我还准备追这个学姐呢……

        11l：楼上别艹，我舍友已经哭一宿了！

        12l：这男的看起来……

        13l：三十？五十？六七□□十？

        14l：顶死二十五……

        15l：上面要不要给你点一首《数鸭子》？

        ……

        56l：怎么还有人喜欢这个女的啊？她lanjiao啊！小心得病！

        57l：wcwc！

        58l：而且从大二开始，科科都挂！恶心的要命！

        59l：？她大一可拿了国家奖学金啊！

        60l：emmm……和老师关系好呗……你们自行体会吧……

        61l：楼上真实了。

        62l：国奖很难批的，必须品学兼优……

        63l：品学兼优？搞笑吗？她和哪个字挂钩？第三个？

        64l：srds，和老师关系好会挂科吗……（别杠，杠就是你对）

        ……

        79l：爱咋说就咋说吧，我只想说懂自懂。反正这种女的也有人捧，爷真的是服了。（呕）

        ……

        韩江易皱着眉头翻阅到底，那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吵得他眼睛疼，他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想到传说中的糟心老头子竟然是自己。

        老吗？

        从未刻意关注过自己脸的韩江易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他借着玻璃反光打量了一番，好像跟二十几岁也没什么两样。

        此时已经被大学生洗脑了的韩江易下意识就把自己带入了半截入土的角色当中，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恰巧在二十几岁的大军之中。

        “可是二十八岁四舍五入就是三十岁了啊！迈入三十岁后离四十岁还远吗？听爸的话，快找个对象吧！”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自信的韩医生又被楼道里苦口婆心劝婚的老爸轻易击碎，他闭了闭眼睛，用手抻了下眼角快步离开了这个比答辩没过还可怕的催婚现场。

        又在某宝上激情下单了一个按摩椅送给老妈老爸，期盼着二老能少唠叨一点。

        焦虑归焦虑，但另一个当事人还是有知情权的，韩江易点开了wink柴柴头像将贴子转发了过去，又顺便强调一般的将照片二次发送。

        【江】：（图片）

        【江】：三十八？

        【江】：离婚带俩娃？

        【江】：老公跑了？

        【阿月】：哟，传绯闻了？

        【阿月】：不好意思啊，那天没戴眼镜，口齿不清。

        韩江易气极反笑，他一把摘下眼睛甩在桌子上，附一打开手机，就发现郑月慈已经发来了一连串的消息。

        【阿月】：月上曼陀罗？土死姐了……谁起的？你能找到ip地址吗？

        【阿月】：你郑姨可是人间富贵花。

        【阿月】：他说你是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哈哈哈哈哈哈……

        【阿月】：人间富贵花与糟老头子？？？这什么恶心人的搭配？？？

        【阿月】：人间富贵花和无敌爆裂狂炫酷霸拽惊天大帅哥还差不多。

        【阿月】：当然，帅哥不是在说你哈，大叔。（汗颜）

        【阿月】：这帖子完全败坏你名声啊！这你都能忍？反正我不能。揍他们韩医生！

        【江】：这个我好像真的能忍。（微笑）

        【阿月】：……那你给我发这干嘛？质问我？

        【阿月】：本月人设：满嘴跑火车的三十八离异少女，楚楚惹人怜的那种。

        【阿月】：别妄想欺负弱势群体！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韩江易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大叔？人间富贵花与糟老头子？诡计多端的臭男人？亏郑月慈想的出来。

        同为二十多岁，但毕竟三岁一代沟，韩江易已经无法跟上小年轻的脑回路了，但老年人依旧十分吃力地想要融入这个群体，只不过偷偷加了一点社会人的成分。

        【江】：大叔与罂粟花好像也不错。

        【江】：缠绵悱恻。

        郑月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摇掉脑子里的污秽东西后飞快打字。

        【阿月】：罂粟花？好像也挺好看哈。

        【江】：主要是有毒。（微笑）

        【阿月】：（微笑挥手）

        【阿月】：别把这个帖子搞掉啊！挺好玩的，我也吃点自己的瓜。

        【江】：……对你影响不好。

        郑月慈嗤笑一声，眼神冷了下来，抿着嘴唇回复着。

        【阿月】：无所谓。

        【阿月】：与你无关。

        快要入夏的时节总是阴晴不定，刚才明明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瞬间乌云滚滚，没用一秒就在玻璃上镶上了层雾面纱。

        门外早已挂上的迎夏吊兰也被店主带回挂在了店内，只余下盆壁上的点点水珠与窗外很快打湿的路面昭示着刚刚花束与春雨的轰轰烈烈。

        郑月慈咬着叉子将手机放回原位。

        下雨天是她的避难所，鲜少的人流量与可见度极低的世界完美地将她遮蔽起来，给原本绷紧的她一点得以喘息的机会。

        生活对她来说没什么奔头，反正前路也是一片灰暗。

        世界亲手掐碎了她的朝阳，却还要反过来怪她太丧。

        不过渡过那段黑暗岁月后她早就想开了，反正只要她安安稳稳躲在“线内”，等到“盒子计划”结束的那天撒手人寰就完了。

        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反正都已经这么糟糕了。

        郑月慈久久地盯着玻璃上的水珠，它兴奋地降落在这片白茫茫的雨天里，被迫转移路线打在了面前的玻璃上。

        它划过，淌过，却又因为弱小不得不被撕裂至变形，空气将它抽干，缝隙把它锁在原地徘徊不前。

        没人会注意到微小的水珠，只有同病者才会惺惺相惜。

        外面是她在心里偷偷下的乍来谷雨，玻璃上的雾滴是她撕裂外壳的回南天。

        手机提示音的震动将她的思绪打乱，持续挂断第十次后郑月慈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

        焦急的喊叫声穿破耳膜直刺大脑，郑月慈拧住了眉头拿远了那个聒噪的铁疙瘩，内里喋喋不休地传来一些刺耳的声音，吵得郑月慈心烦意乱。

        “一个人说行吗？我到底该听谁的叽叽喳喳？”

        “阿月，小初跑了，离家出走了！”

        郑月慈不耐烦地撤了一下椅子，木制品与瓷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惹得收银台那边侧目，她对着老板抱歉地点了点头后又耐着性子企图与她母亲沟通。

        “女士，郑月初两天一小跑，五天一大跑，最后不都乖乖回来了吗？而且，别烦我，她是你闺女，又不是我生的。”

        “郑月慈你个白眼狼！老娘白养你了！连你妹妹丢了你都不管！你怎么不去死呢白眼狼？！”

        郑月慈都不知听了多少遍这种话，她无所谓地揉了揉耳朵，破罐子破摔似的连声应和道：“快了快了，您老别着急。”

        卡着节点挂断电话是每个逆子必备的必杀技，郑月慈熟练地掐断电话顺手关机，更加用力地戳着那块无辜的蛋糕。

        无辜的蛋糕不是一个空穴来风的定义，思绪飞散，视线逐渐模糊，已经被戳的面目全非的蛋糕竟然逐渐浮现出了韩江易的哭脸。

        郑月慈猛地顿住，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叉子上的奶油。

        香醇气味在嘴里迸发，从窗子缝中溜进来的泥土腥湿气被空气中的果汁香气所掩盖，她大脑一片空白，脑袋里只余下一句话。

        她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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