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端倪

郑显对上男人那张熟悉的脸。

        温易尘的脸真的太优越了。

        明明是冷漠锋利的轮廓，眼睛却是温润的，清澈乖巧得像小狗狗一样。他的眉骨和鼻子并不精致，但足够阔朗，每个表情之间都自带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

        男人身穿黑色西装外套，内搭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就这样轻易地把身材漂亮的曲线展示出来。

        倒三角，大长腿，身骨裹在衣服里都会让人讶异老天对他的偏爱。

        郑显遇到温易尘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

        可面前的人不是温易尘。

        郑显耳朵上的黑曜石耳钉闪耀，他身旁的火焰愤怒地燃烧，炸裂的火星溅射到周遭的土地上，烧出一片焦黑。

        再次弄丢温易尘的感觉实在太差，差到他想要烧毁到这个副本的一切。

        郑显木着脸对男人问道：“你说的那只小鬼，在哪里？”

        男人捧脸蹲在地上，自下而上地打量白脸小丑，他笑道：“不知道啊。但你也不用着急，小鬼不会对他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林朗什么时候有一个哥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郑显的心微微一动，“你谁？”

        这个人居然顶着温易尘的脸，用这种眼神看他。

        汹涌的火焰像海潮一般向男人扑去，但火焰被一层阴影挡住，连同炙热的空气一同隔绝。

        男人冷哼一声，阴影化成利爪撕碎火焰，飘散的火苗照亮了他的脸。

        缩在其他冒险者后面的安乐这才看清男人的面貌，他惊呼，“卧槽，他怎么和林朗长得一模一样？”

        安文静手上的太刀挥舞，砍下一个黑影的手臂，她手腕一转，刀刃和火焰默契地配合封住男人的退路，直指他的面门。

        “哎呀，怎么都跟王小萌那女人似的，咱聊聊再动手嘛。”

        男人的身形融化堕入影子之中，刀光和火焰都伤不了他分毫。

        影子飘向远处，男人再次显化在众人面前，他挥手，一排又一排的影子挣扎地从黑影中爬出，幽绿色的鬼火在空气中拖拽出荧光轨迹。

        男人嘴角勾起，阴森的语气像隐匿在丛林的毒蛇，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悸。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朗，他们也是。”

        “嘶——”

        男人身后的影子鬼怪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它们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陆涛和周清脸色瞬间退至苍白。

        他们绝对不可能逃得过鬼怪这样大规模的追杀，影子怪物们只要一围上来，随随便便都能从他们这些人身上撕下一块肉。

        男人踱步欣赏众人脸上的表情，他满意地说道：“很好很好，就是要这种反应。”

        他话锋一转，“放心，我不会在今天晚上杀掉你们，那挺没有意思的。”

        “既然那个小鬼把人带走了，那我也该走了。”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透露出张扬的笑意，他转身，遥远地看了郑显一眼，“希望你能在学校里活下来。”

        “哥哥。”

        男人的身体逐渐消失在黄昏港血一般的阳光之中，影子军队也俯低身子钻进他的影子当中，徒留一片焦黑的废墟。

        “呼。”安文静长舒一口气。

        男人的威压太重了，她这条咸鱼好久没有感受到鬼怪如此大的压力。

        其他三个冒险者瘫坐在地上。

        陆涛猛地抓头发，苦恼地说道：“看这鬼怪，这副本等级起码也有a级了吧，这怎么活得下去啊！”

        安乐哭丧着脸，“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安文静收刀，刚才那个男人招影子围攻她，她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最严重的是右手臂上的子弹擦伤，血肉都往外翻了一层；其次是小腹，那里有一道较浅的抓痕，她用道具绷带止住了血。

        “别嚷嚷，还能打。”

        周清把目光放在郑显身上，陆涛和安乐也悄咪咪地看向他，但高大的白脸小丑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郑显问：“几点了？”

        安文静按亮手机屏幕，“四点，鬼怪袭击的时候我确认过时间，那时是凌晨三点钟。”

        郑显深吸了口气。

        以这个时间作为判断标准，他入睡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醒来的那一刻是三点，在这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温易尘一定是碰到了待在林朗家里的鬼怪，并且被带走了。

        大学最早的课程是在八点钟，还有时间去找一找。

        他转身向外面走去，对安文静撂下一句话，“学校那边汇合。”

        -

        林汝安是被小鬼的尖叫声所吵醒的。

        他靠在床头保持着抱小孩子的动作，但本应该待在他怀里熟睡的玩意突然飘到空中哭喊，凭空冒出的红色脚印密密麻麻地将一个黑影禁锢在一小片空间里。

        小鬼眼里掉出几滴眼泪，漆黑的眼珠蒙上一层水光，“爸爸，逃。”

        逃？

        林汝安侧头，正好对上门缝里黑影幽绿的眼睛，它们如同鬼火般燃烧，在对上眼的那一刻火苗“呲”地一下蹿高。

        逃，要快点逃！

        但他妈的，这鬼怪都堵在房间门口了，这郑显怎么还睡得那么死啊！

        林汝安反复推动郑显的身体，但郑显的呼吸依旧平稳。

        他看向小鬼，一下子明白了问题的所在之处。

        这个小鬼身上自带某种让冒险者昏睡的机制，只要它出现的空间里，除了他以外的冒险者都会昏睡不醒，第一天钟琪死得悄无声息也是这个原因。

        林汝安抬脚，无形的脚链“哗啦啦”地抖动，他试图撑起郑显从窗边往外逃。

        这货到底吃啥身上有那么多没用的肌肉？

        林汝安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另外一边的黑影发出低语，“林朗——”

        “死——”

        小鬼急得在空中团团转，它在林汝安身旁飘了一圈，发现连接林汝安和郑显的无形锁链。

        它张大了嘴，细密的尖牙看得林汝安头皮发麻。

        这咬下去还得了！

        林汝安急忙叫停，“不准咬人！”

        他放下郑显，双手手慌忙地在空气中摸索，但始终摸不到锁链的存在。

        靠，这玩意到底什么东西做的，能听得到响，却摸不到。

        “嘶——”

        黑影的一只手已经突破了脚印的封锁，半个身体都快挤进了门。它身上仿佛存在着实质的肉块，那些肉块和门缝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林汝安跪坐在地上，眼神在郑显的脚踝和自己的脚踝之间来回转。忽然，他瞥见高挂在墙壁上的自行车倒在了床上，书架也整个倒塌，架子上的书散落一地。

        他抬头，看向自行车原本挂着的位置。

        以固定自行车用的钉子为中心，细密的裂痕形成了一个动物头部的形状，黑光涌现，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在墙壁上缓缓动了一下。

        林汝安哆嗦地拖着郑显朝窗户多走了一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怪物的目标都是自己，如果不把脚链解开，不把小鬼带走，他和郑显可能会一起死在这里。

        他闭眼，指着自己的脚踝对小鬼吼道：“咬我，但——”

        小鬼收到父亲的指令，飞速啃掉他脚踝上的一小块肉，尖牙往深处下陷，鲜血满溢小鬼的口腔。

        林汝安疼得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崽啊，听为父把话说完再下嘴啊！

        轻一点行不行！

        门缝边的黑影一顿，它抬起手中的□□。

        “砰！”无形的子弹迅速穿过林汝安的肩膀。

        另一股剧痛在林汝安的肩膀上蔓延，他脱力地跪在地上，姿势像是在忏悔。

        小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血液从它的嘴边滴落。它重新挡在林汝安面前，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磅礴的音波回荡在房间里震碎了玻璃。

        “爸爸，走。”

        小鬼揽住林汝安的脖子，无数只黑手从林汝安的影子中伸出，从背后拥抱林汝安，并将他的身体往更深处的黑暗带去。

        林汝安在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强撑着眼看着躺在地上的郑显。

        小丑红色的鼻子看起来十分可笑。

        “都说你认错人了再见了，小丑先生。”

        -

        ——检测到可查看的剧情，是否进行查看？

        ——滴，宿主不在十秒以内回答，将视为默认接受。

        ——十、九、八

        ——四、三、二、一

        ——剧情开启。

        林荫小路，243号。

        林汝安猛地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摸自己的心脏，然后手忙脚乱地检查身体的其他部位。

        肩膀上没有伤口，脚踝也没有被小鬼咬过的痕迹。

        林汝安疑惑地打量周围的事物。

        他面前是一栋亮着灯的房子。房子是红砖砌的，灰色的水泥凝固裸露在空气中，看起来倒挺大的，有两层。第二层的窗口隐约能看见一个女孩子伏在桌前的身影。

        林汝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伸手敲响房子的大铁门，“砰砰砰。”

        在走剧情！

        林汝安飞速反应过来，只听见门内很快传来一声咒骂，紧接着是拖鞋噼里啪啦的响声。门拉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现在林汝安面前。

        男人身上穿着发皱的衬衫，领带像咸鱼挂在脖子上，脸上布满了疲倦。他语气颇为不善地问道：“小子，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来敲我家的门。”

        林汝安瞬间给男人鞠了个躬，挂上乖巧的笑容说道：“叔叔，我是王小萌的同班同学，她的作业本落在我这了，我给她送了过来。”

        说完，他还特意拉开背包抓了一本笔记本递给男人。

        呵，道具准备的是真齐啊。

        林汝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在心里默默吐槽。

        男人摆手没接过笔记本，他上下打量林汝安一番。

        见来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乖乖仔”的气息，他脸色缓和道：“你等一下，我叫小萌下来。”

        这是王小萌的父亲。

        林汝安眼珠子悄悄动了一下，这次的剧情是在王小萌家。

        “老公，是谁啊？

        一道女声从屋子里传出，林汝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面容婉约的女人挺着肚子缓慢地走了过来。

        林汝安眯了眯眼睛，把视线转移到两个人的影子上。

        在黄昏港不算明亮的阳光下，两人的影子贴着地面拉长映在墙上，显现出猎人举起武器的模样。

        什么情况？为什么王小萌父母的影子会是这个鬼样子？

        男人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你出来干什么，赶紧进去，别受风了。”

        女人好奇地和林汝安对上眼，问道：“你是来找小萌的吗？”

        她拍开男人搀扶的手，“哎呀，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小萌的同学难得上门一趟，我出来看看而已，就你话多。我整天待在屋里，都快闷死了。”

        “那就多看书，让宝宝多接受点文化的熏陶。”

        “不想看，你念给我听。”

        “好好好。”男人百依百顺地答道。

        林汝安尴尬地笑了笑，这夫妻两倒是恩爱，居然粘腻到忽略他一个大活人，自成一个天然的小世界。

        男人扶着女人走回了屋，没过一会，王小萌红着眼眶站在了铁门旁，她哑着嗓子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汝安眼里多出一层暖光滤镜，王小萌越发显得惹人恋爱。

        属于林朗的情绪上线，他低声反问道：“你哭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女孩低头，红色头巾耷拉在脑后，“为什么你总能在我难过的时候出现在我身旁？”

        她像找到了依靠，扑进了林汝安怀里。

        林汝安被王小萌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只是感到心疼。

        他轻轻拍打王小萌的背，然后右手拂过她的脑袋，让人靠在自己的颈部。

        王小萌低头蹭了蹭他的锁骨。

        这个拥抱的姿势仿佛做了无数次，太过熟稔和契合了，熟悉到林汝安心里涌现出了更多莫名的感觉。

        是安心感，那种如同拥抱了自己全世界的安心感。

        不知为何，林汝安突然呢喃了一句，“这一次你依旧不开心吗？”

        王小萌没有听到，因为依偎在林汝安怀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今天外婆死了，我到养老院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遗体送走了。我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爸爸不想让芳姨知道这件事，所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也警告我不要乱说话，让阿姨安心养胎。”

        眼泪濡湿了林汝安的白色t恤，同时他的身后也传来了湿意。

        ——剧情已完成，冒险者可在备忘录进行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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