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哭了

林爸买菜回来，发现江闻雪带了男同学回家。而后亲切地与江闻雪打了声招呼。

        江闻雪发现林霈尘与他的父亲长的有七分相像。

        林父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保养的很好，皮肤黝黑，肌肉紧实。左右手都提满了菜，满身烟火气，神情和善，从面相来看是个好人。

        林爸喜欢家里热闹：“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林霈尘嘱咐：“爸，想吃拔丝红薯，还有糖醋排骨！我哥们儿爱吃。”

        “好嘞。”林爸放下菜，搓搓手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开始大显身手。

        林霈尘看向厨房里父亲忙碌的身影，目光带着温情与留恋。让江闻雪都不忍心打断他。但眼下，找到阵眼是最要紧。

        “我们先趁这个空挡去找阵眼。”江闻雪起身，视线环顾四周令他陌生的环境。少时，他大概感觉到了阵眼在什么位置。

        林霈尘跟随江闻雪挪动的步伐走了过去。目标点竟然是他的卧室。

        林霈尘解释：“这里是我的寝卧。”

        林霈尘不说还好，说了，江闻雪突然觉得他踏进去的每一步都有些冒犯。毕竟林霈尘是师祖夫人，而寝卧是一个人最私人的领地。

        “好想念我的床，我的枕头”林霈尘一屁股陷进他软乎乎的床，身子向后倒去，呈现一个“大”字型。

        少年的表情惬意享受，这是江闻雪不曾在幻境以外见过的。

        什么为人之妇，妖骨惑人，这些词仿佛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除此之外，他发现林霈尘的寝卧干净整洁，虽然大部分的陈设他都看不懂。又看到林霈尘桌面上的墙壁贴了许多张小纸片，小纸片清晰印着林霈尘各式各样的的面孔，有哭的，有笑的，有搞怪的，记录着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碎片。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小纸片叫作“照片”，但修真界有留影蝶，他大概可以理解。

        林霈尘小时候就长得很好看，杏仁似的大眼，明亮有神。和现在唯一的区别是，小时候要胖一些，看上去白白软软的。

        那些留影碎片上的男孩穿着简单，笑容干净，富有感染力。江闻雪可以通过这些留影猜测，林霈尘在穿到话本之前，日子过得轻松美好，与家人团圆和睦。

        莫名的，就对林霈尘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

        “这个就是阵眼。”江闻雪拿起桌案上一只破损的铜火车模型。他左右端详一番，肃然道：“待会，我施法破坏它便可。”

        当林霈尘发现阵眼竟然是他幼时最喜欢的玩具，眸光倏尔暗了暗。

        他轻抚了一下铜火车最后一截车厢凹陷进去的车身，陷入回忆：“这是我十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小伙伴都特别羡慕我”

        “有一天，这个小火车从桌架上掉了下来，刚好砸在我的脑门上。害，当时那场面惨不忍睹，血顺着脑门哗哗往下流。一边哭天喊地，一边气得骂小火车。为了解气，我就从三楼把小火车扔到了楼底下的荒草丛里最后还是被爸爸捡了回来。很多年后才知道，这个铜火车是父亲从业十年的纪念奖品。”

        林父之前是列车员，这个铜火车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听罢这个故事，江闻雪沉吟一句：“你从小就爱记仇。”他没有想到，林霈尘连物件的仇都要记。

        林霈尘抱着小火车，眼神无辜：“有吗？”

        江闻雪罕见地，从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微弯的眼梢，似能化开一季的冰雪。

        林霈尘也是第一次见这位无情道仙君露出笑容，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开饭了！”林爸在外热情呼唤。

        两人齐齐来到餐桌上。

        江闻雪瞧着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以及林父期待他品尝的笑容，突然回想起他的父母。

        与家人同坐一桌吃饭的温馨光景，这辈子已成奢望。

        林爸怀着慈笑问江闻雪：“好吃吗？”

        江闻雪一边斯文地嚼着排骨，一边称赞：“好吃，爸爸的手艺真好。”

        林爸神色微怔，他万万没想到，这男同学和他这么不见外但依然礼貌笑道：“好吃就多吃点，肉锅里还有！”

        林霈尘连忙用胳膊肘蹭了蹭江闻雪：“这是我爸爸！”随即，他又小声解释：“爸爸在我们这里就是父亲的意思”

        江闻雪听林霈尘一直叫林父是爸爸，以为爸爸是林父的名字他顿时感觉到自己的颊面有些发烫。

        “奶奶，这块肉软。”林霈尘为奶奶夹去一块软糯的肉。奶奶牙口不好，嚼不动太柴或者太硬的。

        “乖孙子。”奶奶满眼都是慈爱。

        林爸此时道：“小江啊，听尘尘说你是他学长，我们家尘尘贪玩，在学校呢，还劳你费心，多管着他点。”

        江闻雪点头：“嗯。”虽然他知道是幻境，这些人都是假的，但他还是配合着回应。

        林爸喝了一口小酒，八卦道：“小江有对象吗？”

        江闻雪神色微滞，他不知对象为何意，转头看向林霈尘。

        林霈尘小声解释：“对象就是伴侣。”

        “没有。”江闻雪迅速摇头。

        林爸用胳膊肘蹭了蹭林霈尘，侧过身子，小声在林霈尘耳边说：“我觉得这小江不错，长得好看又有教养，还是你学长。做对象是个好人选。你们又是一个学校的，他照顾你的机会也多一些”

        林爸知道自家儿子的取向，从不干涉。甚至，私下没事就给林霈尘物色合适的对象。

        江闻雪轻咳两声，其实他都听见了

        林霈尘为了制止林爸说下去，急道：“哎呀爸！人家有喜欢的人！”

        江闻雪刚想出口解释“没有”，但及时止声回去。他为何要多费口舌解释他没有喜欢的人，他修的是无情道，这辈子都不会动情。

        林爸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然后给自家儿子夹了两块排骨，表示安慰。

        饭后，林霈尘主动把碗洗了，地拖了。江闻雪已经开始催促他，不要再浪费时间，赶快摧毁阵眼。

        林霈尘道：“等我一会儿。”

        他来到阳台，给正在浇花的林爸塞了一盒烟。脸色一红：“咳，少抽点。一天最多一根。”

        林爸的眼睛瞬时亮得都快反光了，感觉太阳打东边出来了。林爸是个“儿管严”，平常不敢抽烟，要抽，也得算好天时地利人出门偷偷去抽，抽完还得漱口，绕着小区跑三圈散散味。

        收好烟，只见自家宝贝儿子突然红着眼睛，对他认真道：“爸，抱一下。”

        林爸还没有放下手里的浇水壶，林霈尘就用力抱了上来。抱了整整半分钟，才十分不舍地的松开双臂。

        “爸，照顾好奶奶，照顾好自己。”

        林爸拍拍少年笔直的后背：“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老爸自己会照顾自己，奶奶是我妈，我可比你会照顾！快去陪同学玩吧，人家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

        林霈尘鼻腔泛酸，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如果父亲真实存在在他眼前，也会这么说的。

        林霈尘与林爸告别完，又去卧室里看了一眼正准备午睡的奶奶。奶奶吃饱饭就爱犯困，半躺在床沿上，带着老花镜，一边看老人手机上面推送的社会新闻，一边打着哈欠。

        “奶奶，这个糖给你买的。一天只能吃一颗哦。”林霈尘拆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朝奶奶嘴里塞了进去。

        奶奶最喜欢吃糖了。只可惜，老年人不能多吃糖。既然是幻境，那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他只想再看一眼，看吃到糖的奶奶开心地像个孩子。

        “奶奶我好想你。”林霈尘眼眶湿了。

        少时，他的左肩负上一层重量。江闻雪没有温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该走了。”他已经放纵林霈尘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

        “好。”林霈尘坚决地转过身，没有再回头。他怕一回头，再看到奶奶，会忍不住哭出来的，还是在江闻雪面前，实在太丢脸了。

        林霈尘跟着江闻雪来到客厅。江闻雪让林霈尘先握住那只铜火车，而后，他的手掌也轻轻覆了上来，两人共同握住。

        下一刻。熠熠紫光乍现于江闻雪的五指缝间。上空迅速凝结出一道血色符阵。符阵上急速旋转的繁复符文在江闻雪灵力催动的作用下，逐渐扭曲，重组，直至破碎。

        又是熟悉地，令人窒息的眩晕感强烈袭来。在幻境的裂缝之中，林霈尘听到爸爸突然唤了一句：“真的要离开爸爸吗？尘尘！爸爸想你！你走了，爸爸该给谁做饭呢？”

        林霈尘知道那声音是假的，只不过是施阵者想破坏他的心境。但他还是忍不住转了头，他只是想再看一眼。

        然后，一只温热宽阔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眸。恍惚间，陷入一片黑暗。天旋地转之中，他张了张唇，用沙哑着嗓音喊出一个字：“爸”

        幻境空间折叠破碎，周遭景象扭曲变幻。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林霈尘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下坠不停下坠。他甚至有一种身在梦中却无法醒来的无力感，脑海里回荡着爸爸与奶奶的身影。

        待一切恢复于平静，他发现自己跌坐一个人的怀里。覆盖在眼前的掌心温热又湿润，江闻雪的声音从耳畔真切的传来，带着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温意：“你哭了。”

        江闻雪摊开手掌，掌心湿润一片，那是林霈尘的眼泪。

        彼时的林霈尘，亮晶晶的泪痕纵横在颊面，眼里盛着破碎清凉的水光，他胡乱抹掉一些眼泪，努力敛了敛神色，张嘴就是：“我没哭”

        江闻雪又罕见地轻笑了一声。是一种放在他脸上，可以称之为柔和的笑意，宛若落落山川单单融了一角，缓缓淌出微暖的细流。

        “这幻境，我们破了？”林霈尘环顾四周。

        他与江闻雪静坐在一片废墟之上。周遭江氏子弟来来往往，正忙碌地收拾残局。不远处，江清流长老正与夙离长老神情严肃，在细密交谈着些什么。

        “从我身上下来。”江闻雪的目光瞥向别处，轻咳了两声。

        林霈尘迅速从江闻雪身上爬了起来。

        “师兄，师兄你没事吧！”江稚宁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尘尘，你没事吧！”江暄舟紧随其上。

        江暄舟要过来扶林霈尘，被林霈尘一把甩开他的胳膊，

        “没受伤吧？我可怜的尘尘。”江暄舟一脸关切。

        林霈尘冷冷丢下两个字：“不用你管。”然后转身就走。

        江暄舟也不明白，明明在望莲汀那晚林霈尘对他百依百顺，为何今时今日又形同陌路。他又朝林霈尘紧追了上去。

        林霈尘的头有些疼，看到江暄舟以后，头更疼了。他捏捏眉心，然后发现小蓝蝶朝他飞了过来，然后，在江暄舟肩头狠狠啄了一下。

        江暄舟宛若被雷电击中一般，停在原地抽搐了一下，待他从这股焦麻烧灼，宛若被天雷击中的奇异感觉里反应过来，林霈尘已经了无踪影。

        另外一边，江稚宁对江闻雪道：“师兄，你是为了护林霈尘，才没有强行破开幻阵的吧。”接着，他撇嘴哼了一声：“那种人的梦境，一定是肮脏不堪，扭曲至极的！”

        江闻雪的眉心迅速皱了一下：“勿妄论他人。”

        “他刚才故意躲你怀里，半天不肯出来，我都看到了！”江稚宁气得牙痒痒。“他就是对你图谋不轨，我看啊，是个好看的男人他都舍不得放过！”

        “稚宁，再胡说，就去领罚。”江闻雪剑眉一挑，气势凛然。无论神情还是言语都是超常的严厉，被震慑到的江稚宁不敢再多说什么。

        林霈尘从幻阵里出来，第一事情便是去找萧意珩。他记得萧意珩与他应该是同时跌落幻境。他阴差阳错抱到了江闻雪的大腿，不知道萧意珩有没有那么幸运。

        当他在茫茫人群之中，看到萧意珩完好无损地朝他迎面走来时，发现自己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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