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错乱

江淮蓁每日坐于帘幕后或是带着帷帽面纱看诊，总之，除了她那双眼睛，其余的旁人都不得窥见。

        但就只有这双眼睛，也能让京都大半男子为之倾倒，大抵是她身上的神秘感足够吸引人，抑或是她的身份——江府小姐，足够让人喜欢。

        谁不想和叱咤风云的江淮衍沾上些关系？

        好在江淮蓁被公子保护得很好，除了家里来的客人，并未有人真正接近过江淮蓁，而她也不会受到外界干扰，依旧无所顾虑地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公子，皇城来信了。”江钦迈着紧凑的步伐朝江淮衍走去，站定后道。

        “时机到了吗？”江淮衍微微笑道。

        “是，皇城那边传来消息，太后时日不多了。”江钦如是道。

        八岁的赵筠继位，朝中上下能保证没有心怀鬼胎的找不到几个。朝野官场最是勾心斗角，自然不会让一个孩子把持朝政，但事实是，能担大任的人尚未找到，只得先同意太后垂帘听政。

        江淮衍很清楚，太后不是他可以利用的人，所以他早已与赵筠有所交易，公子助他稳固朝政，但他的条件，目前未曾道明。

        太后无疑是此时最大的绊脚石。

        太后并非赵筠生母，对他也不算和善，掌权期间虽不算是擅权专政削弱国君势力，亦不能说有所作为。她所生两子尽数死于战乱，心结难愈故而将其痛苦附加在赵筠身上，对他并不好，左右不过八岁孩童，亦无反抗之力，自然只能任凭摆布，暂时做个傀儡皇帝。

        赵筠虽年幼，但好在并不愚钝。在知晓江淮衍的能力后便立即采取行动，与之暗中联系，此等心计城府，也可称得上神童。

        江淮衍并没有像原计划那样小住一段时间便回江南，而是在这等待五年，而这五年也并不算漫长，起码有江淮蓁陪着他，他也算是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五年了，时机终于成熟。

        太后时日无多，意味着现下群臣若是找不到一个更能令众人臣服的人，那掌控权将重新回到赵筠手中，也可以说是到了江淮衍手中。

        这正是江淮衍所希望的。他对此拥有足够的自信，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能得到众人认可的唯有皇室子弟，而如今，皇室只余一个赵筠和几位公主。

        赵筠在太后薨逝之后必然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加之有江淮衍相助，事半功倍。

        “那江淮蓁？”江钦继而道。

        “你该叫她小姐，不可逾矩。”江淮衍冷眼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应当去尊重这个江府小姐。

        “公子你应该清楚，她只是街边乞儿，只是——”江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江淮衍打断，他听见“乞儿”这个词便立即换上怒色，那是任何人都不曾见到过的。

        “放肆！”江淮衍一声呵斥，江钦立即跪下，低头不语。

        “她是怎样的身份，轮不到你来置喙。”江淮衍恢复往日平静，目光却还是停留在江钦身上。

        “属下只是不明白，公子为何要那样对她？莫不是公子动了真情？公子莫要忘了自己的初心。”江钦很少用这般语气质问江淮衍，准确来说是没有哪一件事情需要江钦这般去劝说，印象中公子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妥当。

        “我的初心……”江淮衍走向窗边，瞧见今日月色正好，想起五年前也是这般的月色，他与江淮蓁一同去郊外，那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江淮蓁。

        看着她异于其他同龄孩子一样的所作所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冷静与冷漠；见她独自一人能够那般镇定自若，仿佛早已经习惯这一切。

        他开始想要了解她的过去，尽管不能感同身受她的苦痛，但起码让他知道，她的心结，好让他去治愈她心底的伤。

        尽管江淮衍十分清楚，这样的伤痛，一辈子都没办法愈合，任谁都不行。

        可是没办法，她那双眼睛简直要人命，江淮衍不得不承认，每每看到她那双眼睛，就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对她笑笑，给她希望，告诉她，别怕，现在和过去不同了。

        如今，有我在啊。

        可是他还是保持着他该有的理智，她只不过是公子布下的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没有忘。”江淮衍忽而看见刚刚回府的江淮蓁，她还同往日一样，皱着眉头不知有什么心事的样子。江淮衍笑了笑，在音落时轻轻地叹息。

        他叹这世事不公，可谁都不会理解。

        没过几日，宫中传来丧钟声，崇宁五年，七月初十，太后刘氏薨逝，谥号惠敏。

        丧仪过后，赵筠正式执政，彼时江淮衍得到特许，可入朝听政，横绝古今，除此一人，再无例外。

        江淮衍并未被封官职，只是作为皇帝的夫子，入宫指导，但并不住在宫中，而是特准可随时回府或进出皇城。

        江淮蓁由衷为江淮衍高兴，却道不明白为何高兴。

        公子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力的人，断然不会因为可以辅佐皇帝而喜悦，但他也不是会去做自己并不喜欢或者是不想做的事情，可他偏偏答应了皇帝的请求，实在令人想不通。

        “公子。”江淮蓁只有见到江淮衍时才会放下防备心，与他多说几句话。

        “阿槐今日不去坐诊吗？”江淮衍正要出门，见江淮蓁忽而前来寻他，心中有些疑惑。

        江淮蓁摇摇头，道：“今日不去了，新得了本医书，便打算潜心研究一番。”

        “这几日恐要下雨，看书的话就不要到树上去了。”江淮衍是了解江淮蓁的，知道她的习惯便提醒道。

        “公子要去哪儿？”江淮蓁抬头看向江淮衍，眼神中充满期待和紧张。

        期待她能获得许可同公子一起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了，紧张他或许又要去很久，那样她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了。

        “去见个人。”江淮衍大抵看穿了江淮蓁的心思，毕竟她不会撒谎和掩饰都是那双眼睛害的。

        他只是笑了笑，却让江淮蓁莫名的安心。

        “去见……嗯……没事。”江淮蓁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不应该过问这些，便立即停止发问。

        “去见学生。”江淮衍笑出了声，继而道。

        他看着江淮蓁的眼睛，越发入迷了，他就这样看着，江淮蓁却没有移开视线，也那般直直地看着他。

        江淮衍抬手去挡住江淮蓁的眼睛，笑意更盛了，继而启齿道：“你这双眼睛，让我没有一点办法啊。”

        江淮蓁不明所以，却被他的下一句话一下击中。

        “所以往后只能这样看我才行。”

        江淮蓁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江淮衍留下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即离去。

        江淮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低头一笑，如沐春风。

        江淮衍沉着脸，来到一间酒楼前，今日赵筠约他在这里见面。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江淮衍明明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像在杀人。

        “夫子，今日来见你，是想问问您何时进宫？”赵筠起身相迎，却并不客套，而是直入主题。

        “不急，我府上还有要事须得处理妥当。”江淮衍恢复往日温润。

        “可是夫子……罢了，那朕便再等等。”赵筠略带歉意地说道。

        而后二人只是品着茶，并未言语。

        江淮衍忽而看见外头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是许知望。

        他心中隐隐不安，心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要赶快回去了，江淮蓁若是知道许知望在这里，难免不会多想。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同赵筠道别，便看见小跑来到酒楼外偷看的江淮蓁。好在她今日戴了面纱，也算是没忘记公子的话。

        江淮衍庆幸，江淮蓁与她九分相似，独独那双眼睛，与她截然不同。他庆幸，今日赵筠就算看见了江淮蓁，也不会将她认出来。

        大抵他也在庆幸，江淮蓁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他了。

        “今日便到这里了，陛下万不再可像今日这般贸然出宫见我，等我的消息即可。”江淮衍留下这句话便出了酒楼。

        他一下便找到躲起来的江淮蓁，拉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天，那双眼睛像是能传递力量一般，让他所有的疲惫烟消云散。

        “公子，我只是……”江淮蓁羞红了脸，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只是什么？”江淮衍笑道。

        “只是……只是路过。”江淮蓁下定决心般说道，抬头撞上了江淮衍的目光。

        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公子不可能喜欢她这样一个令人嫌恶的人，但每每看到他的眼睛都让她产生错觉。她明明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义无反顾，一直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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