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云

薛恪本想将江淮蓁先带回将军府，待日后江淮衍回来，再将她送回去。他瞧着，江府目前没有人会接纳江淮蓁。但江淮蓁并不乐意同薛恪来往，她也知道公子不喜欢她与薛恪接触，所以果断拒绝了他。但她身上并无银两，只得先向薛恪借了一些去客栈暂住。

        薛恪也帮着她四处打听江淮衍的消息，同时江淮蓁被江府之人赶出来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被赵筠知道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江淮蓁所住客栈，但扑了空。薛恪正巧也去找江淮蓁，二人碰面后薛恪劝赵筠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是江淮蓁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若不愿意和赵筠去皇城，也不可强迫她；二则是江淮蓁是江淮衍的人，而江淮衍又是赵筠须得尊敬景仰的人，此事就算江淮蓁同意，也还是要先问过江淮衍的意思。

        赵筠听了薛恪的劝谏，也就回了宫，而薛恪答应他会在恰当的时机劝说一番。

        江淮蓁白天里继续在济世堂坐诊，天黑之后就去茶馆酒楼等鱼龙混杂之地打探有关公子的消息。

        三日后，黄昏时分，江淮蓁从济世堂出来，便瞧见那日思夜想的人。

        “阿槐，让你为我担心了。”江淮衍展露出笑容，似乎在告诉江淮蓁，他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公子……”江淮蓁红了眼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受苦了，阿槐。”江淮衍走近她，牵起她的手道：“我们回家吧。”

        江淮蓁不喜欢江淮衍那样牵着她走，一前一后的，让她觉得自己在公子眼中只是个小姑娘，而不是真正喜欢的心上人。她想他们肩并肩一起走。

        比肩而立，才能白头偕老啊。

        “近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也已经严惩江钦，实是他太无礼了，阿槐若是觉得不解气，回去自让他任凭你处罚，只是我的阿槐受委屈了，也不知该如何哄你呢？”江淮衍解释道。

        “不必了，都不必了。”江淮蓁叹气道，眼里心底皆是无奈。她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打心眼里介怀她的身份，又如何改变？她亦明白江钦在公子心中是怎样的存在，大概比她还重要一些，毕竟他们同生共死，早就密不可分了。

        “那不如今日便先不回去了，请你去吃茶听戏可好？”江淮衍提议道。

        江淮蓁没有说话，只是任凭江淮衍牵着她，带她往目的地走去。

        路上不少行人注视着他们，想必江淮衍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好在江淮蓁今日出行戴着面纱，不然当下这情形让旁人看了去，免不了又会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淮衍还未到茶楼，便瞧见路边有小乞丐，甚是可怜。江淮衍不忍见那孩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将一大块银元放入那孩子跟前的破碗中。谁知那男孩竟恩将仇报，重重咬了江淮衍一口，随后拿起银元撒腿就跑。

        江淮蓁见怪不怪了，毕竟从前她在的乞丐堆里，这样的人并不少。

        江淮衍没去管手上的伤口，依旧和江淮蓁去了茶楼。

        一日之间，江淮衍手上的伤口溃烂，而他高烧不退，昏睡不醒。这下江府上下彻底慌了神。而江钦在了解到江淮衍为何受伤后，更是暴跳如雷，随即便赶江淮蓁出去。

        他丝毫不在意江淮衍会不会处罚他，他认为自己是在帮江淮衍，是为了他好，而如今江淮衍能不能醒来都不好说，江淮蓁这样的祸害更是留不得。

        江淮蓁这边担心公子的病情，死活不肯出去。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以江钦为首的一群人。他们着人拿棍子打江淮蓁，打到她滚出去为止。

        如今江淮衍命悬一线，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公子之前的嘱咐。

        “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你一个乞丐害得江家如此多灾多难，又叫另一个乞丐将公子害成这样，你真真有脸赖在这里！”江钦俯视着阶梯下被打得直不起身子的江淮蓁。

        “公子……没醒，我……我哪都不去！”江淮蓁用尽全力宣告道。

        “由不得你！继续打！打到她自己滚出去！”江钦一声令下，如雨般密集的棍棒便落在江淮蓁身上，她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甚至连连吐血，可是江钦却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江淮蓁，哦不，阿槐。你是怎样的命，你就该认，公子好心收留你这么些年，你也该知足了，泥潭里的蝼蚁，怎样改变也终究是那个命。从前你就克死你爹娘，克死村里的百姓，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你看，如今公子就被你害成这样了。”江钦冷笑道。

        “你还赖在这里，不害死公子不甘心是吗？”江钦冷眼看着江淮蓁，见她没了声息，心头一紧。

        他的担忧只停留了一瞬，随即让人将江淮蓁扔了出去。

        江淮衍不喜嘈杂，江府坐落在鲜有人烟的地界，江淮蓁被仍在门外，照理来说是没人会发现的。

        正巧的是，赵筠听闻江淮衍回来的消息，便立即出发前去探望。他刚下马车便看见瘫倒在门口，鲜血淋漓的江淮蓁。

        他没来得及进去询问情况，便立即将江淮蓁带回皇城医治。江淮蓁伤势过重，御医联合诊治了一天一夜，终于是将她的性命保住了。

        赵筠也顾不上江淮衍那边，只是在处理完政务后来陪着江淮蓁。他看着江淮蓁，眼里满是心疼。当年他的阿姐，也是这般痛苦吧。

        她也是生生被人打死，然后草草下葬，然而所有人被告知，她是自我了断。可是赵筠知道，他的阿姐，是被人折磨而死的，朝野中每一个指责他们残杀至亲的人，都是凶手。

        “无论是我的阿姐也好，江淮蓁也好，今后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赵筠对着江淮蓁，无声地哭了。

        江淮蓁昏迷了三天，醒来时见到赵筠，心中却只能想到是江淮衍出事了。

        江淮衍出事了，所以赵筠将她接进宫里，因为若是公子还在，定然会护她周全。

        而江淮衍那边的情况赵筠也知道一些，只是听说他已无大碍，被带回江南养伤去了。

        江淮蓁心中清楚，江淮衍既然没事，却又不来接她回去，定然是害怕日后再遭不测，想着离江淮蓁远些，她也明白，她不适合出现在公子身边，也不能再给他带来祸事。

        想到公子的安危，江淮蓁便也同意了赵筠的提议，在宫中住下了。

        她不愿提起自己的过往，想必赵筠也知道自己被打成重伤的原因，所以他应该清楚留江淮蓁在身边的后果。她不愿多说，若这里也容她不得，她便寻个无人之处，念着公子，度过余生。

        可是，见不到公子的日日夜夜都那么煎熬。

        倒是薛恪每日的准时到来，给江淮蓁乏善可陈的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

        今日，薛恪约江淮蓁去练兵场逛逛，一如往常，江淮蓁拒绝了，但也一如往常，经过薛恪一上午的软磨硬泡，江淮蓁还是同意了。

        “今日便让你瞧瞧本将军的英姿！”在去练兵场的路上，薛恪这样说道。

        “你不换身轻便的衣服吗？”江淮蓁见薛恪穿戴整齐，那盔甲一看就不轻，又是头盔又是佩剑的，大抵也施展不开。

        “这不帅吗？”薛恪不明白，皱眉反问道。

        “还行。”江淮蓁咂咂嘴，不愿承认。

        “帅不就行了。”薛恪冲江淮蓁笑笑，随即加快了步伐。

        江淮蓁和薛恪到了练兵场，大将军见着薛恪，脸上写满了不悦。

        如今的骠骑大将军是护国公许贺之孙，许知望的兄长，许沅湘。

        “你今日是来操练的还是上沙场打仗的？还有带着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许沅湘责备道。

        “大将军。”薛恪见着许沅湘顿时没了神气，傻笑着问好。看得出来他十分敬重这位大将军。

        “罢了，近来也无战事，知道你闲来无事想找点乐子。你同这位姑娘看一会儿便赶紧回去。”许沅湘叹气道。

        “是。”薛恪告别许沅湘便松了口气。

        薛恪转头看向江淮蓁，方才她一言不发想必是不认识许沅湘，便解释道：“方才是骠骑大将军，他叫许沅湘，是护国公的孙子，年纪比我大些，不过本事也比我大，像他这个年纪能到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的人，怕是古往今来找不到第二个。”

        “许沅湘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名字很好。”江淮蓁笑道。

        “你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我是在称赞大将军的功绩，你怎么还研究起人家的名字了？”薛恪愣了愣，接着道。

        江淮蓁转而苦笑，并不说话。

        “羡慕他的名字干什么，我觉得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江淮蓁，淮蓁，淮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薛恪轻声唤着江淮蓁的名字，忽而明朗欢快地笑道：“以后我叫你蓁蓁可好？”

        蓁蓁，这世上最独特的存在，也是薛恪心里，最珍贵的人。

        “蓁蓁，我是薛恪。”薛恪快步站到江淮蓁身前凑近她，如是道。

        “我知道。”江淮蓁别过头去，心中却暖暖的。

        随即而来的是满心苦涩，她不是江淮蓁啊。

        她只是阿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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