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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子他们离开的日子比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月，说怕落了雪，路上不好走。

        饭后，李蓼一家人围坐在炭火盆旁烤火，李蓼手里拿着喷香的烤红薯，吃着吃着落起泪来。

        打从知道周夫子和张婶他们离开的时间，李蓼每日强颜欢笑，倔强的不肯发泄出来，现在见李蓼终于哭了出来，秋娘这才松口气，问她怎么了。

        李蓼拿胳膊蒙住眼睛，极力忍住抽泣，好半晌才听她说道：“周夫子明日就要离开了，我去送送他们。”

        “今年天冷，怕是雨雪多，早走也好。”秋娘叹息一声，抱住李蓼，拍拍她安抚着。

        “青萱她们也在收拾东西了，说是过两天动身，娘，我舍不得他们。”李蓼把头埋在秋娘的怀里，不一会儿，秋娘就感受到胸口的位置湿湿的。

        “小小，不哭，你们总会再见的。”秋娘说着最残忍的谎言。女子一生大多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为他人而活，想要再见分散各地的玩伴无异于沧海取栗，不过她不忍心孩子难过，只能这么安慰着。

        周夫子离开那日，三个姑娘在村口抱在一起，好久都不肯松手。

        “小小，夫子他们该走了。”秋娘在一旁提醒道，今日太阳虽好，可夜里到底寒凉，夫子他们早点出发也省的路上受冻了。

        “子微，你爹人很好的，你不要怕他，还有记得给我写信。”李蓼擦擦脸上的泪，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来天蓝色的绣着寒梅图的荷包递给子微，又拿出一把套着袖套的扇子递给子寒：“子寒哥，祝你以后金榜题名，前途似锦。”

        青萱给子微准备的是一把团扇，团扇一面绣着长大后没那么可爱却忠心的喽喽，一面绣着一直都可爱的妃妃；给子寒准备的是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她的荷包一出手，瞬间把施弋腰间的荷包秒成了渣渣。

        “你们也知道，我除了琴弹得好些，其他的也不怎么好，这个帕子我也是做了许久的，不要嫌弃。”子微拿出她绣了好几日的帕子给李蓼和青萱，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些微的不好意思，给施弋的却是一套文房四宝。

        施弋送给子寒的是一套极难寻到的科举相关的套书，子寒见了那书，脸上立马溢满惊喜，忍不住开口：“我可是找了许久，谢了！”

        施弋又拿出一本琴艺相关的书送给子微，子寒给众人的回礼均是一幅装裱好的字画。

        子微在马车上抚摸着李蓼送的荷包，有点硬，打开后看到里面的梅花簪，忍不住又想哭。看到哥哥的折扇，也打开来看。

        “这是小小姐的字，画是谁画的？小小姐不会画画啊。”

        “这两人倒是有意思。”孙子寒心里点评：画倒是好画，就是这字拖后腿了。

        子微看着哥哥神棍似的表情，心里更悲苦了，忍不住哭的更大声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过了两天，张婶她们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江南福州了。那日的天气也是极好的，李蓼再次来到村口还是要送别，唯一不同的是秋娘和张婶的离别的情绪比李蓼和青萱的还要激烈，他俩没等李蓼和青萱酝酿出来泪水，自己倒是先哭上了。

        “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来信，你在福州又没有认识的人，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和青萱。”秋娘拉着张婶的手叮嘱道，张婶是秋娘在李家村里最亲近的人，两人志趣相投，互为知己。

        “你也是，这几年你身体愈发差了，可得好好调养，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小小考虑啊，她还没说人家呢！”张婶也把秋娘的艰辛看在眼里，家里婆母偏心，好在李兆是个好的，日子倒也没那么难熬。

        两个大人依依惜别，李蓼和青萱也是眼泪汪汪的。

        “虽然你总说我的荷包丑，可是我还是要送你的，跟子微一样，出门要带着的，不许摘。”李蓼拿出荷包，放在青萱手里。

        “我教你的刺绣，自然是不嫌弃你。当日送给子微的是把团扇，送你的亦是。等十年后咱们再聚首，也不知是何光景。”青萱难得有些伤感，她和李蓼从前都是潇洒肆意的，不知愁滋味，而今一朝离别，青萱突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

        “十年后的我们一定比现在好！”李蓼擦干眼泪，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对未来充满希望。

        施弋送给青萱的也是一本书，关于刺绣的。青萱的回礼不再是荷包，而是一方砚台。

        青萱他们离开后，秋娘先回去了，李蓼和施弋在村口继续看着青萱离开的方向。

        “施弋你什么时候离开？”经历了两次离别，李蓼现在的心绪很平静，也不似第一次那般难过了，因为此刻她是笑着问施弋的。

        “十五过后。上元节那天我们可以一起赏灯。”施弋早就想送李蓼一盏桃花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好，不过，礼物我提前给你好了。”李蓼递给施弋一个绣着竹子的荷包，“这是我花了许多功夫做的，是不是比前一个好？”

        “你帮我把荷包带上吧。”施弋抬手看着李蓼。他的目光坚定，是不打算自己动手了。他的心里有些悲凉与期许，过了十六他就见不到她了，再见面也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什么模样，不过再见面他一定会求娶她！

        李蓼把旧荷包取下来放在施弋手里道：“其实真正的礼物不是这个，我知道我答应要给你做四个荷包，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每天都很忙，现在这个还是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李蓼把新的荷包给他系上，又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一把扇子：“你和子寒哥的礼物是一样的，扇子虽是备用的，但我费的功夫可不少，你不要嫌弃。”

        施弋把旧荷包收在怀里，接过扇子，打开。扇面上画着傲然挺立的竹子，有形无神，一看就是新手所绘，题字是郑板桥的《竹石》：“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题字也是青涩的，一如李蓼的稚童般的心性。

        “我说过会送你一方印章，你试试看。”施弋拿出一方体的大理石印章，他专门从库房里寻了个做印章的料子，又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才刻好。李蓼的开心让施弋忘了被刻刀割破手指的痛，他觉得很值，他可以为李蓼做任何让她开心的事。

        “我很喜欢，谢谢你，施弋。你这么好，以后肯定会扶摇直上的，会有大出息的！”李蓼迫不及待的在送给施弋的扇子上落下独属于她的印迹——李氏蓼印。

        送走青萱她们，离过年也没几天了。李蓼帮着秋娘在灶火间各种炸：鸡块、丸子、酥肉等吃食，或是给各家送吃的，因为青萱和夫子的离开，李蓼能送的也就是她奶家和施弋那里了。

        “我娘说让你去我家过年，省的你一个人孤单。”李蓼把她们新鲜炸好的吃食给施弋送了些过来，顺便邀请施弋去她家里过年。

        “替我谢谢秋婶，若是那天我无事就去叨扰。”

        “好，到时候我给你留一双筷子。”

        “我母亲来信说妃妃下了一窝狗崽，你若是喜欢，我让她送一只过来？”施弋问，陈榭汝回江南的时候把妃妃也给带了去，李蓼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妃妃了。

        “不用了，妃妃太难养了，我家里养不起。”李蓼虽然很喜欢也很想妃妃，但是以她家的条件，是养不起妃妃的。

        “好，那我就回信拒了。”

        “施弋，我先回去了，到时候你记得来就好。”李蓼顺了一个放在盘子里橙子，就离开了。

        三十那天，施弋到底是没去李家吃饭，李蓼看着多出来的碗筷，有些失神，不过片刻就调整好自己，和家人说说笑笑的一起吃饭。

        施弋站在李家门外，也不进去，静静的听着里面的热闹，以及村里的热闹。莫名的他对未来有些胆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莫名的心绪让他迈不进李蓼家的门。

        可惜施弋到底是没有等到十五那天，初一那天他收到江南的来信：外祖母病危，速回！

        十六这天，李蓼一家人再次来到镇上看灯盏。

        秋娘紧紧地牵着李蓼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她知道今年可没有施弋那个少年会帮她找回小小。李蓼看着依旧热闹的灯市，想起去年灯节的点滴，心底涌起一股酸涩。

        那人，今年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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