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乘着晚风盛大逃亡（三）

凌冽的风从脸旁划过，从大雁身上一跃而下的袁小康猛然想起自己还在万米高空之上，魂体并不能阻碍地心引力，加速度拉扯下心跳急速攀升，他对鬼差能够切换到魂体状态这一技能无比的感恩，因为快要尿出来了。

        可惜魂体状态下没尿，要不然在天空拉出一条反射着地面微光的银丝还挺唯美。

        “危险！察觉到鬼差速度下落速度过快，距离地面还有8000米，危险！”令牌贴心的循环播报安全情况，袁小康不知道魂体状态下从万米高空坠落的结局，但一位从高空坠落而死的鬼差一定会被地府除名。

        只有人会被摔死。

        他拼命回忆着师傅的手印，这可比大学考试时回忆知识点刺激多了。

        “大风！”食指和拇指弯曲，其他三指正常屈伸，手腕自后向前绕圈。

        没有反应，离地面还有7000米。

        “大风起兮！”食指和中指相连，三指瞬间弹起。

        离地面还有6000米。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江湖豪情侠胆柔肠，枪在手跟我……”这次已经错到连自己都绷不住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大脑总会自动播放乱七八糟的东西。

        猛烈的风已经盖过了令牌警告音，他连续搓了无数种奇怪的手势，在求生欲的压迫下，手势的变换速度堪比街头对骂的聋哑人，手部甚至出现了残影。

        袁小康的火影结印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抬头看向了朝他脸上狂飙突进的丑陋大楼。控制住了全身，平静下来，这一刻福至心灵。

        大拇指按住小手指，无名指和中指压住拇指，食指自手腕内侧旋转后指向天空:“大风！”

        温和的风自下而上吹拂，试图抵消从万米高空坠落而下的动能，牛顿在这一刻露出了棺材板盖结实的微笑。

        袁小康结结实实地砸入了建筑物，从顶楼的天花板穿袭而下。场景不断在他的眼球中切换，这栋33层的大楼是县城最高点，也是县城各种奇怪商业的聚合地。

        33层，一群带着手串佛珠的中年大哥手持话筒唱着《我的好兄弟》，唱到动情之处还要互相拉着手含情脉脉的对视，加起来四百来斤的拥抱伴着这是我的亲弟弟的话语显得分量十足。

        32层，已经关门的凌晨健身房里，只有戴眼镜的瘦弱老板在独自归位健身器材，他叹了一口准备要不退会员费跑路的气。

        31到28层，漆黑一片，只有流浪汉在一堆废墟之中酣睡，风从已经破碎的窗户流过，发出阵阵呜咽和悲鸣。

        27层，网咖里乌烟瘴气，后半夜闪烁的电脑屏幕前映照着年轻人们麻木的脸和断续明亮的香烟，偶尔几个猥琐兮兮的人蹲在角落里看着可能是双人或多人场景固定式动作电影。

        26层，放暑假的少年拥抱着少女，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裹着被子静静沉睡在宾馆里，少女没有睡着，侧着脸看向熟睡的少年，用手指轻轻地滑动在少年的鼻梁上。

        25层，正在各自穿衣服的中年男女坐在床的两边，女人正在给电话那头的人发语音说着马上就下班回家，叼着根烟的男人一边整理头发一边闻着自己身上有没有沾染上香水味。

        袁小康下坠的速度终于在24层止住，令牌在触碰大楼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柔和的绿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了看令牌，储存的念力值断崖式下落到30，他的时间不多了。推开窗户，看着宾馆里熟睡的普通一家三口，袁小康义无反顾的再次跳下去，“大风！”

        平稳落地的袁小康看着掉落到29的念力值，切换到了实体状态，看着午夜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红发鬼火少年，他一个箭步上去一脚踢过去，鬼火少年以平沙落雁式优雅滑入路边的草坪之中。掰断排气管后拍拍屁股骑上了摩托车，朝着家的方向，油门拧到底。

        小县城的主干道就那两条，袁小康很快沿着主干道窜进巷子，七拐八拐后很快找到停满了车的小区。小区很老，还是单位分房子的时候集体建的，居民基本上都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基础设施早就跟不上了。晚上的时候路灯都坏了快一半，高大的枇杷树和榕树们已经长到了居民楼的半腰处，有些一二楼的居民跟居委会抗议了很久，可大家还是舍不得砍掉这些从小看到大的树，以及树上出没的燕子和松鼠。

        袁小康停下摩托车，拧下钥匙扔进了垃圾桶。看着三楼的家，不敢进。

        他鼓起了勇气走上楼梯，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良久，他又敲了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汲拉着拖鞋吧嗒吧嗒的声音，袁小康听着熟悉的男声，泪涌出眼眶，压抑的呜咽声使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赶紧逃上四楼，泪水一路挥洒在水泥路面上，溅起些许灰尘。

        门被人推开，穿着睡衣的男人站在门内，一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向外张望着，袁小康尽全力压抑住哭声，牙齿在胳膊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男人听到了急促压抑的呼吸声，他回去拿出手电筒，打开后对着楼上走去。

        袁小康站在那里背对着男人，像一棵疲惫不堪的柳树，树叶一阵阵抖动，沙沙作响。男人看着熟悉的背景:“是小康吗？”

        袁小康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

        男人走向前去把袁小康转过身来，看着不停哭泣的儿子，他沉默着搂住儿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好了好了，回家了。”

        袁小康的父亲袁兵，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国传统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县里白酒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后来随着酒厂倒闭就出来自己做点小生意，一家人也算衣食无忧，看着深夜出现在家门口哭泣的儿子，儿子不是去南方读大学了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老袁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但都不太确定。

        父亲拉着儿子进了屋，老袁让袁小康在沙发上坐下，顺手递给了他抽纸，给袁小康倒了杯水后，袁兵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爸爸给你做的面条？”

        袁小康含着泪点了点头。

        “小点声，别吵醒了你妈。”

        面条很快就做好了，袁小康看着爸爸端过来的面条，清汤面上飘着两颗碧绿的小青菜，切成小段的青葱半沉在汤里，清香逼人。单面煎至金黄的溏心蛋软软糯糯的趴在面条上，袁小康拿筷子一戳，蛋黄渗入在半透明的面条里，一口下去，面从喉咙里烫开一条路，直入小腹。

        他眼泪止不住的滴落，又不想抬头让父亲再看到，于是埋头苦吃，汤，越喝越咸。

        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借着擦嘴的动作，袁小康把眼泪擦干，“爸，我吃饱了。”

        “行，放那吧，我待会收拾。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袁拍了拍袁小康，让他去洗个澡。

        关上浴室门打开淋浴头的袁小康，哭到近乎昏厥。

        老袁在沙发了点了一根烟，担忧得看着浴室的门。良久，他把浴巾放在了浴室门口，关上灯走进了屋里，腰背有些微微弯曲，不复年轻时的笔直挺拔。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浴室灯还在亮。

        袁小康整理了一下哭肿的眼睛，湿着头发裹着浴巾，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他握着令牌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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