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游戏人生（四）

夜已深，逃出生天的陈康恐惧地看着身后笼罩在阴沉夜色中的网戒中心，在此地挣扎了三天后，陈康终于找到机会在一个无人清醒的凌晨割断铁丝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界新鲜的空气，艰难地走出身后的屠宰场。被电击多次的残破身躯在雾气凝重的清晨一瘸一拐的敲开家的大门，陈康直接跪下：“爸妈，我错了，别把我送回去。”

        父母对视了一眼，老怀大慰的扶起陈康，拍打着他身上被雾气沾润湿透的衣服，让他回到卧室好好地休息了一段时间。

        快速流动的画面展现出陈康与父母并未消减的矛盾，在一次因为选择专业的争吵中，父亲觉得机械越老越吃香，而陈康更想就读计算机专业后，双方的矛盾始终无法调和。

        “你不就是想学电脑打游戏吗？想都别想，你还是有网瘾！”母亲深夜带着泪珠的咆哮响彻整个小区。

        他再一次被亲人送进了地狱。

        又来到网戒中心的陈康显得万念俱灰，他安安静静的在其中接受“治疗”，积极配合杨叔的指导，并且当上了班委，可以拥有不被电击的特权，时不时的按住新来的“盟友”让其享受电击戒除网瘾的“治疗”。

        无人问津的烂在地里。

        因为伙食糟糕，网戒中心的厕所，总是充满令人难以忍受的污浊气息，陈康拿着拖把在污水横流的厕所中和尿渍搏斗，肆虐的寒风从窗户缝隙钻进骨头，握着拖把的手指渐渐麻木，对着手指哈气试图获得一丝暖意让手指恢复灵活。雾气模糊了镜片，看不见肮脏和未来。

        听到门口抽烟网戒中心的年轻保安聊起天天掉线的dnf，对话中的情绪逐渐激动，保安对游戏的不吝赞美伴随着香烟传入厕所深处他的耳朵里，陈康抱着拖把斜靠在厕所的隔间里，竖起耳朵害怕漏掉任何一个字眼。

        “这游戏太好玩了！每天晚上我都要打到一两点，借老大哥的深渊骑士天空套，就问你牛不牛逼！”

        “牛逼个啥，你自己才多少级，想这个，多看看贴吧攻略，我昨晚上爆了一个苍蟒□□，紫装，牛不牛逼？”

        “厉害啊兄弟，教教我，晚上上线，白天天天掉线，傻逼企鹅，赚这么多钱服务器天天崩。”

        “确实，晚上一起包夜刷僵尸，走了，你买的烟真难抽。”

        “滚滚滚，晚上包夜，泡面，我请。”

        保安走后，把厕所打扫干净的陈康继续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辗转反侧度过了几个漫长的夜后，他借助自己班委的身份之便，在网戒中心准备新春感恩活动一片混乱的时候，借助搬运材料的机会，飞越疯人院。

        并未在路上耽误太久，陈康趴在窗户上看着新春佳节之际打麻将更加疯狂的父母，拥挤吵嚷的人群使得家里几乎成为了麻将馆，大家心安理得的在春节闲暇放松，似乎要用摆长城传承国粹的方式洗去一年的疲惫。面红耳赤与别人算钱的父亲和尖厉刺耳的说着八卦的母亲在浓重的烟气中若隐若现。他看到接到电话匆匆离去的父母对着亲朋好友说要打断他的腿，瞅准机会从家里偷出自己的身份证后。陈康终于觉得，没必要。

        他混进人群，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一个带着他乡口音的高中生就此流浪在远离家乡的彭城网吧里不辨天日。从看着小品《火炬手》在网吧里开怀大笑的第一个春节起，他在不同的游戏里度过了数十个春夏秋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长久的生活作息不规律和不稳定的经济条件极大的危害了他的健康，在30岁生日刚过不久，陈康死于网吧。

        谢必安沉默地看着陈康，突然拉着他向着天际线的地方跑去。一直跑到这世界的边缘。

        袁小康看着世界边缘处沉浮不定的岛屿，好奇的问：“师父，这是什么玩意？”

        “阴魂能创造的世界是有极限的，在世界快要崩溃的时候。执念就会出现，不是恐惧，就是相思。”谢必安指着岛屿中的建筑，“你看那里，像不像网戒中心。”

        袁小康拉着双眼无神的陈康说：“陈康，前面还有最后一场boss战，要玩玩吗？”

        “打团我们人是不是少了点？”听到专业领域的陈康陡然兴奋。

        谢必安拎着棒球棍看着远处的网戒中心，“既然是游戏，就还是看操作的。”拍了拍陈康的肩膀，“能不能给我把第一幕的马弄出来？”

        陈康低着头想了半天，谢必安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匹马。

        “我去，怎么做到的？”袁小康用力的拍了拍马屁股，被一脚蹬飞。

        “他才是世界的主人，哦，对面那个也是。”跨上马扬长而去，血红色的棒球棍垂于身侧，不时有斑斑点点的绿光滑落，他们在海浪中驰骋跳跃，马行水中，如履平地，踏出铮铮声响，白马白袍，一骑当千。

        袁小康揉着胸口看向陈康：“我要泰坦，你一定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高大的机甲从天而落，半跪着看向袁小康，胸前的□□闪耀：“恭喜你，你可以叫我bt。”

        “bt？了解。”

        “我们能飞过去吗？”

        “相信我。”

        袁小康钻进泰坦，一跃而起。向着岛屿飞去。

        陈康哈哈大笑，带上墨镜，副驾上放着一把微冲，拉开黄色的车门坐进去：“你每天都会忘记上千件事，为什么你不连这件事也一起忘掉？”

        烟雾弥漫的岛屿漂浮在海面之上，上空电光凝聚不落，隐有雷声。破败的建筑坐落在岛屿中心，墙上血迹斑驳，窗口灯影闪烁摇曳，忽明忽暗。凋败的树木在操场周围枯死，树影婆娑，看不见人影晃动，只能听见亢奋到几乎破音的呼喊：“告别网瘾！重塑自我！感恩的心！”

        形态各异的三人从海面飞跃到岛屿，踩着泥泞的土地，袁小康架起火炮，地毯式轰炸建筑。呼喊声戛然而止，布满蜘蛛网的大门中军绿色衣服鱼贯而出，在他们的后面，绷带缠头衣着暴露四肢扭曲的无脸护士在阴影中踪迹诡秘。

        “又有来戒除网瘾的盟友了，让我们欢迎他们告别网瘾，走进新的人生！”戴着破碎银镜身披肮脏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头上的帽子是电椅上的铁头盔，“治疗正在进行中”

        谢必安看着窝在泰坦机甲里的袁小康说：“打崩他，不然阴魂就会因为恐惧崩溃成恶灵。你牵制，我主攻。陈康负责火力支援。”说完策动马匹冲向医生。

        袁小康原地飞起，对着下面的人群进行无差别轰炸，火炮如水银泻地平铺，将人群与医生分离。

        陈康端着微冲，精准的对医生的仆从进行屠杀。

        电流从棒球棍流入手中，谢必安只觉得手臂发麻，医生手里来回跳动的电光凝聚成鞭子，精准的缠绕住棒球棍，用力一拉，拖拽的谢必安向前倾去。谢必安用力拉住向后猛地一倒，侧滑一脚踢中医生的膝盖，咔嚓一声脆响，医生被踢的从关节处反向折叠，半截大腿拄向地面，身体失去平衡，谢必安抡起棒球棍敲在医生的铁头盔上，铁片四散飞溅，医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陈康抱着微冲冲进来，咆哮着对着医生的头清光弹夹。火光四射，子弹镶嵌满头的医生在地上扭曲的爬行，缓慢的抬起头，沾满湿泥的面孔扭曲狰狞：“我救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们这群不知道感恩的畜生！”手向着地上重重拍去，“电量超载！感恩的心！”电流从天而降，在天空中

        正在轰炸的袁小康被闪电劈中，机甲自动打开，他全身麻痹的落下。

        “bt！”袁小康在空中大喊。

        翻滚而下的机甲加速降落将他拉住：“接到你了。”机甲随后被更剧烈的电流击中，全身涌动着蓝色的电流，机甲也开始燃烧。它拉住袁小康：“相信我！”将袁小康甩出电流的笼罩范围。

        “你在做什么，bt！”袁小康眼睁睁看着机甲在空中被雷电绞杀。

        地上的湿泥中涌动着电蛇，谢必安的田纳西走马被电昏倒地，他咬着牙用尽力气砸向医生，棒球棍在碰触医生的一瞬间炸裂，谢必安被甩飞，落进无脸护士中，护士们的阴影将他笼罩，拉扯着谢必安的四肢。

        关节扭曲的医生盯住陈康，脑后的子弹不断掉落，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向他：“你有网瘾，你要治疗，来，让我电一下你，轻轻地。”

        陈康颤抖着扔下微冲跪在地上：“我错了，我错了。”抱着头颤栗得像筛糠。

        “陈康，你忘了你的游戏吗！”谢必安艰难挣扎在人海里，“陈康！游戏！”

        袁小康一边躲避军绿色衣服的拉扯，一边喊着：“gta！大表哥！只狼！lol！你还没玩过老头环！”

        不停的呼唤声喊醒了陈康，他终于不在颤抖，阳光穿透远处浓重的阴云，不断向着这片岛屿推进。

        随着阳光一同出现还有许多人物：头戴红色帽子身穿蓝色背带裤还留着胡子的大鼻子水管工跳跃着出现，飞起的帽子狠狠的抽了医生一巴掌，都有着大嘴巴的黄色圆球和粉色的圆球到处吞噬护士和军绿色衣服们，跑得飞快的刺猬把医生撞向天空，抱着枪的独眼龙朝着医生握住扳机，戴着黄色目镜浑身包裹在外骨骼下的人按下ma5□□，一头白发，似老非老，两把长剑系于背后，他一脚将医生踏进泥泞中，红色条纹穿眼而过缠绕在身上的大胡子光头拎着斧子从天而降，一斧砍断医生的脑袋，在他的身后，还有许多人。

        这些人微笑的看着陈康。

        袁小康看着熟悉的人物跑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只恨没带手机不能合影，跳脱的背景让人以为他在漫展集邮。

        谢必安扶起泪流满面的陈康，浑身泥泞的他们对视一眼，放声大笑，声震云霄。

        “阴魂陈康，白无常谢必安奉地府之命，带你回归地府。”谢必安抽出帛书展开，“你可愿意？”

        陈康看着远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浩荡绵延的山峰，山峰上有一持剑负弓握盾的少年正在向他挥手，“我愿意。”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请把我的游戏账号和装备卖掉，钱捐给在网戒中心的受害者们。”

        “我们会做到，还有吗？”

        “我陪我的游戏度过了精彩的一生。”

        谢必安将阴魂卷入帛书中，世界随之崩溃。袁小康看着碗里多出一大半的泡面欲哭无泪，谢必安笑着让他再去买两桶。天地网吧11号机屏幕，停止了每天无规律的闪动。

        三天以后，网戒中心的受害者基金们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捐赠，捐赠上备注：一个热爱游戏的人。

        彭城网吧阴魂陈康，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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