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兄弟反目

把杨霁雪和静儿刚接进来那天，三公子龙炼琛就躲在墙后、树后、花丛后，窥探过杨霁雪多次。

        边看，龙炼琛边琢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便是二哥娶的那位南宫家的小姐，他本以为已是上乘姿色，现在一比，南宫无尘是个美人，这位姑娘就该是仙女。

        想想二哥以前还巴巴地去追什么揽月公主，如果揽月公主还没死，现在被二哥娶回来，怕比这位姑娘也要逊色一些。

        因为，这等倾国倾城的绝色，世界上既然有了一个，怎么可能还会出现第二个？

        龙炼琛欣赏着，不由得琢磨：“我得把她照顾得好好的，等她感动了，愿意嫁给我，我就求了父亲娶她做我的三少夫人，岂不美呆了？”

        后来，他就真把杨霁雪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三少夫人。第一天，他备了许多好看的衣服、首饰，让龙达派人送进去。

        因为龙三公子在晋州颇有些名气，龙炼琛唯恐被杨霁雪认出一两个恶奴出来，特意交代龙达务必挑选好，进去送礼物的，全部要是新选进府的生面孔。

        这样一来，即便杨霁雪熟知龙炼琛以及龙炼琛身边的一切，住在惜月庄中，连续两天，居然都没发现：这一世，她又落在了龙炼琛的手里。

        龙炼琛非常宠爱她，发现她喜欢自己种植的那些幽兰花，不顾这些花乃是自己平日所爱，寻常人碰也不让碰的，杨霁雪手持花朵露出喜爱之意，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让花匠剪了一大捧，送给杨霁雪。

        后来，他又命人采了其他品种的鲜花，林林总总不下十五种，精心配比，趁着杨霁雪熟睡，将花安放在杨霁雪的房中。等到第二天清晨，杨霁雪还在梦中时，就被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围绕。睁开眼睛，满屋子的姹紫嫣红，简直如同梦幻一样。杨霁雪秀发披散，素面不施粉黛，身着一件雪白的绸缎寝衣在这花丛之中，纯洁得叫人难以正眼直视。

        第三天，龙炼琛再也忍不下去，他换了花匠的衣裳，亲自剪了幽兰花，来到屋中。

        低着头，他来到杨霁雪面前。

        杨霁雪只当又是花房里的佣人，没有细看，让他只管把花放在桌上。

        静儿高烧三天未退，杨霁雪非常忧虑。龙炼琛近前查看，并问杨霁雪：“请来的医生不中用吗？这姑娘为什么还是不醒？”

        杨霁雪忧心静儿，随口说：“我也不知道，许是雨淋得很了，即便诊治了又吃药，短短三天，效果也不是很好。”

        龙炼琛说：“那我再去找其他大夫过来看了试试。”

        他往外面走，杨霁雪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唉，你们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个？承蒙他关照，这几天我和静儿过得很好，我很想谢谢他。”

        龙炼琛听了，心里非常开心。不过，这会儿的他还是一个花匠，如果要表白自己，他觉得，再等等，或许更好。所以，他没有转身，简短说：“缘分够了，我家主子一定会亲自来接待小姐。”

        杨霁雪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面，这时，方才有一个非常熟悉的感觉跳入她的心头。

        好像和这个花匠认识了很久似的！

        尤其是那声音，怎么好像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这样一个念头，立刻唤起了心底里的惶恐。她丢下拿在手上的一枝幽兰花，急急奔走了一段，出了院门，遥遥看见那个花匠正走过一座小桥。杨霁雪提着裙子跟上去，追着花匠的背影跑。穿过花园，来到游廊，隔着一堵墙，透过墙上的折扇形窗，她亲眼目睹一群丫头替花匠脱了那套花匠的衣裳。换上高贵的绸缎衣服，束好织锦的腰带，发髻上面也配上考究的头巾——花匠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英俊的贵公子。

        龙家的血脉确实强大，龙建瑛、龙怀璋、龙炼琛无论高低，他们的长相无一不超出于普通人许多。

        纵然杨霁雪重来一次，依旧深爱英伟不凡的龙怀璋，她也不得不承认：年纪小了几岁的龙炼琛，五官之秀气精致，确实胜过两位哥哥。

        假如没有上一世悲惨的回忆，没有上一世对龙炼琛卑鄙无耻本性的了解，现在这样的机遇，兴许会让她的认知产生误解。想想过去的这三天，龙炼琛对自己和静儿确实呵护备至吧。

        然而，既是凶残的恶魔，又怎会有真正的仁慈？

        杨霁雪急忙往回跑。回了屋，好巧，三天没怎么清醒的静儿居然揉着眼睛坐起来。

        龙怀璋带着龙海直奔惜月庄。他走了一条近道，这样就可以不用和老三龙炼琛碰面。等他到达惜月庄，龙炼琛刚刚离开没一会儿。到达庄前，负责看守庄子的守卫居然不让他进去。龙怀璋脸一沉，龙海带着家仆冲上来，三拳两脚把这些守卫打倒在地。

        龙怀璋大步流星，长驱直入。

        得知杨霁雪要走之后，庄子里的丫头都来劝阻。为首的那个，正是迎接杨霁雪来的那个，泪水涟涟哭求：“小姐，你一定不能走。你若走了，我家主人回来要人，人没有，我们都是要被打死的呀。”

        静儿糊里糊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瞧着。

        杨霁雪心里头恐惧已经增长到无以复加得地步。看着哭成泪人的丫头，她也无奈：“我想我也帮不了你们太多。你家主人回来，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等我和他有了龃龉，到时候，你们还是会受到牵连。只能说，你们的命很苦。跟了那个主人，前程早就很黑暗。”

        正说着，龙怀璋来到屋子门口。

        晋州郊外回眸一笑，荥阳宫中惊喜重逢，大漠边缘互吐衷肠，之后，便再没有甜蜜的回忆。

        对于龙怀璋而言，和杨霁雪的这一辈子刚刚开始。

        但是，杨霁雪的心里却埋藏了太多太多和他相关的甜酸苦辣。一个“爱”字，本来足够相互扶持一辈子，焉何会有那样多的阴错阳差？一时意气委身下嫁龙炼琛，每次再见，不是她望眼欲穿，就是他痛断肝肠。直到龙怀璋饮下毒酒，又被斩首在朝和门，杨霁雪犹如自己也被一刀砍成两段。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对自己、对龙怀璋，都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她真的好想好想修改从前，一定不把快乐止步于龙怀璋和南宫无尘成亲那一天。

        被龙炼琛逼着，她不得不自杀之际，她内心不住呐喊：“若有来生，必定不求完整！若有来生，必定委曲求全。”

        像现在这样，她和他还能没有嫌隙地四目相对，她可是用完了整整一生！

        龙怀璋欣喜不已，动情呼唤：“雪儿——”

        杨霁雪又是悲伤又是欢喜，不知道如何回应，猛地把身体转过去。

        龙怀璋以为她生气了，不想见自己，可天南地北，他找她找得那么不易，这会子见了，又怎能轻易离去。

        静儿将惜月庄的丫头们全赶出去，龙海把门。

        龙怀璋内心被欢喜胀满，鼓起勇气挨近。“呃……”向来口若悬河的他，这会儿喉咙发干，不知道具体应该从何说起。他举起手，又不敢碰杨霁雪。倒是杨霁雪没有躲闪的意思，叫他胆子大了些。咬咬牙，双手握住杨霁雪的手臂。杨霁雪浑身一颤，现实世界的真实一下子俘获住了她。

        真是难以相信，她和他，还能有这样相处的方式。

        她不要怀璋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她真正想要的，是要让怀璋永永远远都能像初见那会儿，英伟潇洒、意气风发！

        龙怀璋赔尽小心：“雪儿，你怎么啦？不愿意看见我吗？”

        杨霁雪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他的怀抱：“怀璋、怀璋……”怎么叫也叫不够这两个字，眼泪如同绝了堤的河水：“你不要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忐忑和顾虑一下子飞了个精光，龙怀璋好像终于得到至宝的小孩子，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当然不会再离开你，永远也不离开。”

        “那你现在就带我走！”杨霁雪已经迫不及待。

        龙怀璋有求必应：“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惜月庄的守卫也没本事阻拦他们。龙怀璋上了马，伸手一拽，杨霁雪轻飘飘落在他身前。

        再也没有比靠着深爱的人更幸福的事情，龙怀璋的怀抱宽阔而又温暖，偎依在其中的杨霁雪觉得：如果以前的人生跌宕起伏，最后全归于悲惨，那么，从这一刻起，将要属于她的崭新人生，必定会是满满的快乐。

        骏马驰骋，腾云驾雾般，让她想着最好就此不要停下。

        她只要和怀璋在一起就好！

        抖抖缰绳，龙怀璋勒马停在一大片碧草如茵的甸子上。杨霁雪从他怀中抬起头，她梦幻一样美好的双眸正好碰上他精明雪亮的眼神。

        龙怀璋低下头，嘴唇便碰到她柔软的唇瓣。

        杨霁雪浑身一颤，扭头躲开，唇角漾开了羞涩的微笑，却暴露了她并不反对的内心。

        杨霁雪从马上跳下来，龙怀璋也甩蹬下马，急起直追。

        如飞动的蝴蝶一样奔跑着的杨霁雪，屡屡被身手敏捷她许多的龙怀璋堵截，向左逃不过，向右也逃不过。龙怀璋想要抓住她，她就矮身蹲下，假装赏花。

        草甸子上的野菊花开得好像撒了满地黄金，杨霁雪说：“我要全部摘下来，然后缝在我的鲛绡帐上。”

        龙怀璋笑道：“鲛绡帐那等轻薄，怎缀得了这许多鲜花？”

        “那怎么办？”杨霁雪娇嗔。

        龙怀璋想了想，说：“我命人去杭州请最好的绣娘，按照这样的花样，为你一朵一朵，全部绣在鲛绡上。杭州绣娘，绣工天下闻名，绣出来的花朵，必定朵朵如同真的一样。”

        杨霁雪一听，喜笑颜开。

        这就是他最喜欢如雨后彩虹般炫目而有清新的笑容。龙怀璋再次吻住她，这一吻，又是好久。

        龙怀璋越吻越深。

        杨霁雪发软的身体微微一僵，龙怀璋抬起头：“我太鲁莽了吗？”

        杨霁雪想着：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是不是还要面对南宫无尘的委屈无助，或是不得不面对龙翔渊持剑横颈？

        假如那样，她岂不是又要和怀璋错过？

        既然如此，杨霁雪不由得心一横。也罢，芳草萋萋，天为穹庐地为床，这儿便是她彻底颠覆人生的地方吧？

        她要忘记她是大周朝的公主，而他，只是自己一心想要去爱的男人而已！

        良久，杨霁雪的头发里全是青草被揉碎了的碎屑，身上尽是龙怀璋的气息。附近的草上，点点鲜红，仿若金色的菊花里混杂的玫瑰。

        龙怀璋忘情亲吻着她：“雪儿，相信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你。”

        杨霁雪紧紧搂着他的腰，重重点头。

        他们重新上马去找龙海和静儿。静儿已经急坏了，一看见杨霁雪就扑上来：“公主姐姐，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搞得怎么狼狈，头发也乱了，身上也脏了，龙二公子骑马带你，你们一起跌到坑里去了吗？”

        杨霁雪满脸通红：“你乱讲，怀璋的马术不知道多好。”

        “那你这样——难道你还在恼恨龙二公子成亲，和他打了一架吗？”

        杨霁雪害羞得说不出话。

        静儿以为自己猜对了，回身便冲龙怀璋嚷：“你怎么这么过分？公主姐姐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你居然还打她？”

        龙怀璋浑身张嘴，也解释不清这种事情，只好把求救的目光丢给杨霁雪。

        杨霁雪只能训斥静儿：“不是你想得那样啦，快别说了。”

        静儿还是低估：“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会是哪样？”

        杨霁雪被逼不过，蓦地生起气来：“我说不是那样就不是那样，到底哪样，我现在不想说。”又斥责静儿：“真是反过来了，你现在居然来审问我。我是公主，你是公主？”

        静儿一怔，这才收敛：“好啦，我不逼你们不就好了吗？”打量公主姐姐总是挨着龙怀璋，两个人蜜里调油一样分都分不开，静儿嘴一撇：“还不知道背着我你们干了什么事情，这会儿一唱一和故弄玄虚。”

        杨霁雪刚有些回转的脸色，“腾”又红起来。

        龙怀璋佯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好了，时间不早，我们都回去吧。”依旧让杨霁雪和他共乘一骑，边走边说：“督军府一直也在找你，你知道吗？”

        杨霁雪点点头：“嗯。”

        “何庆、高顺两位将军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谋，说是针对我个人的，但是雪儿，督军府和国公府矛盾不可调和，这次我接你回去，只怕要对两位将军不敬。”

        杨霁雪早就料到，低着头：“我了解，你要怎么做，只管去做，不用理会太多。”

        龙怀璋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兹事体大，这会儿时间有限，他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向杨霁雪提起。

        马驰飞速，不一会儿，他们回到国公府。

        龙怀璋先跳下马，然后伸手来接杨霁雪。两个人手相触，四目相对，一时间心意流转，情意绵绵。如果不是碍着马路上人来人往，龙怀璋只想把心爱的人拥进怀里。不过间隔了半个时辰而已，他刚熄灭的烈火又蓬勃燃烧上来。现在只是拉着杨霁雪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面已经恨不得抱住她亲上千遍万遍。

        杨霁雪正要上台阶，龙怀璋连忙提醒：“小心。”他殷勤为杨霁雪提着裙子，服侍着杨霁雪进入天井。重新拉住杨霁雪的小手，他们联袂刚要向前走。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不一会儿，一个人气急败坏冲进来，一道雪光从后方袭来。

        龙怀璋身手极佳，不需要看，先抓住杨霁雪的胳膊，将杨霁雪往旁边一送。杨霁雪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两尺远。龙怀璋随后吸腹抽身。一把锋利的长剑就此劈空。

        龙怀璋继续往后闪避，只见老三龙炼琛五官气挪了位，接着，龙炼琛一剑接着一剑，疾风骤雨一般袭击而来。龙怀璋一边躲闪，一边问：“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龙炼琛已经没了理智仿佛，一边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边发了疯一样继续进攻。

        杨霁雪唯恐龙怀璋吃亏，忙叫：“龙海。”

        龙海知道这会该怎么做，抽出公子的佩剑，大喊一声：“公子，接住！”

        龙怀璋接住宝剑，这才和龙炼琛过起招来。

        龙家三兄弟，老大龙建瑛斯文稳重，老二龙怀璋的武艺则最为出众，老三身手也不赖，三招两式得过名人传授，但实力上较龙怀璋还差着很大一截。因此，老二老三过招，几个回合，龙炼琛的剑就被龙怀璋压住。龙怀璋二次问：“三弟，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独孤姨娘陪着熙国公龙翔渊，身边还陪着大公子龙建瑛，家仆随后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人急忙赶到前院。

        龙炼琛和龙怀璋打得不可开交。龙怀璋不与弟弟斤斤计较，架不住龙炼琛步步紧逼。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好几次，龙怀璋险险闪过龙炼琛恨不得一剑戳死他的狠招。

        独孤姨娘吓得脸都白了，对龙翔渊说：“姐夫，你快叫他们住手。”

        龙翔渊飞身插在兄弟俩中间，一手挡住龙怀璋，一只手抓住了龙炼琛的胳膊。对着龙炼琛，龙翔渊大喝：“炼琛，你疯了，怎么可以对怀璋动手？”

        龙炼琛气得话都说不完整：“父亲、父亲，怀璋他……他抢了我的人那！”

        此言一出，龙翔渊、独孤姨娘、龙建瑛全愣住了，除了龙怀璋的人，其他人全瞩目杨霁雪。

        杨霁雪臊了个大红脸。

        龙怀璋连忙解释：“父亲，不是的，这位就是何庆、高顺两位将军下令命我去寻找的揽月公主。”

        龙炼琛一听，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可是，对杨霁雪的挚爱让他心头这个弯说什么也转不过来。龙翔渊斥道：“炼琛，还不快向怀璋道歉？”龙炼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着大家都以为没事了，抖手一剑，直扎龙怀璋小腹。

        龙怀璋不用思考，身体察觉危险自动后撤。

        龙炼琛剑再度走空，被龙翔渊一记打耳光扇了个跟头。

        龙炼琛趴在地上，哽咽了好几声，忍不住还是呼天抢地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揽月公主，她就是我爱的人，她就是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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