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昭霞之结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一回来，龙怀璋还是先去了朝斓苑。站在门口好话说了一箩筐，杨霁雪总算放他进去。

        进去后，没什么废话，先抱抱再说。

        “雪儿，不管你听到别人说什么，听我的，你都不要理，便好。”

        杨霁雪享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心里的疙瘩便没有了。只是，“烽火戏诸侯”这种故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挣脱龙怀璋，来到窗前伫立片刻，转身才说：“怀璋，我觉得无尘姐姐真是女子中的表率。在我们这一群人当中，她从来都不争不抢，而且，你有什么困难，她第一个想的一定是怎样才能帮你解决。”

        这确实是事实！

        杨霁雪又走了几步：“怀璋，我觉得这辈子我能走到今天这样，已经是过去的我想也想不到的。”被龙怀璋拉起手，又抱在怀中，她撑住他的胸膛，一本正经说，“我不想再成为阻碍你前进的障碍，反之，我想和无尘姐姐学习，我也要成为以后道路上支撑你的一股力量。”用力把龙怀璋推开：“怀璋，以后就按照规矩，今天你还是去魏姐姐那里吧。”

        龙怀璋当然不愿意，可是，杨霁雪硬生生把他推出去，并吩咐静儿关门、落闩。

        龙怀璋可怜巴巴站在门口：“雪儿，你真把我赶走吗？我真的得去别的地方吗？”

        好久，他才垂头丧气离开。

        静儿简直看不懂：“公主姐姐，你这不是傻吗？”

        杨霁雪长叹一声：“便是这样的世道，我只求不要再害他一次才好。”

        承南北汗公主驿馆。

        赫南昭霞再一次气冲冲回来。

        青鸾随她进了内室：“公主，要不要先沐浴，然后吃点东西？”

        “沐什么沐，吃什么吃？”赫南昭霞已经要气疯了，冲着一屋子人大喝，“下去，全都给我下去！”

        青鸾心里着急，劝她：“公主，有什么话，你好好对末将说。”

        赫南昭霞也冲她喊：“你也下去、你也下去！”

        青鸾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赫南昭霞又叫住她：“你，现在就去楚王府，就说我要见楚王，立刻就要见他！”

        青鸾不由为难：“刚才在太尉府，你也听到了，楚王府的二夫人、四夫人都遇喜了，楚王妃设宴邀请京中各府的贵妇，同时也专程请了公主你。这种日子，楚王怎么可能抛家弃子，前来会你呢？”

        “我不管、我不管！”又哭又喊，好一会儿，赫南昭霞方才抬起脸，“我真的不能让怀璋自己到这里来吗？”

        青鸾不忍，可事实如此，她也只能点点头。

        赫南昭霞没办法：“那你赶紧找人给我梳妆。今天是城中贵妇们聚会的日子，我也去楚王府，就打扮成汉家的样子吧。”遂让侍女为她画了桃花妆，梳了凌云髻，装点以宫花、花钿和步摇，再穿上一件大红底银色蝴蝶穿花的衣裳。

        赫南昭霞对着镜子，问青鸾：“青鸾，我今天这一身，一定不会被楚王府上那几位夫人比下去吧？”

        青鸾笑道：“那是当然，公主你也是我们北汗国第一美女，即便是楚王妃，也未必就能把你盖过去。”

        “那就好。”

        对于楚王府而言，今天确实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南宫无尘一早来到朝斓苑。挽住杨霁雪的手：“雪儿，难得现在锦璇、佑薇也有喜了，这以后，我们姐妹都有各自的孩子，既有了共同话题，王爷膝下也热闹不少。只有件事情，今天我要认真托付你。”

        杨霁雪心里有点儿涩涩的，但是脸上并不显露分毫：“姐姐有话请讲。”

        “为了让锦璇、佑薇开心，我邀请了各府的夫人过府。本来，招待的事情得由我亲自做，但是你看，我这儿已经显怀了，迎来送往的也不方便。所以待会儿的宴会，还得劳烦你操持咯。”

        杨霁雪一听，连忙推辞：“这可不符合礼制呢。”

        南宫无尘笑了：“礼不过于人情，我这也是特殊情况。再说，王爷喜欢你，我也信任你，在楚王府里面，你就可以代替我。所以，你就不必再推辞啦。”

        听她这么说，杨霁雪只好领情：“如此，多谢姐姐抬爱。”

        中午，龙怀璋从衙门回来，先去朝斓苑，扑了个空，出来后，便折往流汐苑。看到南宫无尘时，他微微一愣。南宫无尘却和什么也没发觉似的，笑盈盈道：“二哥，你回来啦。”

        拉着龙怀璋的手，南宫无尘说：“锦璇、佑薇遇喜，我请了一些客人来为她们热闹热闹，我自己不方便，只有劳烦雪儿前去应酬。现在大家大约都在花园那边，你现在回来，能看见的，大约也只剩下我咯。”

        “原来是这样。”龙怀璋一听，很是满意，“你安排得很好。雪儿曾是公主，应酬这样的事情，应是手到擒来。”

        南宫无尘莞尔：“那我现在就安排饭，你吃完了，先休息一下吧。”

        和内宅一墙之隔的巷道里，北汗公主赫南昭霞一直在徘徊。

        红玉陪着太子妃，站在巷子口，少顷，太子妃凌茹馨向赫南昭霞走来：“赫南公主。”

        赫南昭霞极为不耐，可也不能不给她面子：“太子妃。”

        凌茹馨微微一笑：“公主这是想去内宅吗？”

        赫南昭霞俏脸一红：“我只是想着很久没有看到南宫姐姐和她的孩子，最后那次，还在洛城大战前夕。南宫姐姐和我甚是投缘，也有意将景梁小王爷给我，让我认个干亲。”

        凌茹馨听了：“既然如此，那公主何不进去呢？”冷笑一声，“还是，公主不确定，里面那个公主真正相见的人，是不是真的也想见公主呢？”

        “太子妃！”赫南昭霞被戳破了心思，有点羞恼。

        凌茹馨说：“公主不要嫌弃我直白。其实说到公主和我熙朝的情意，上至父皇，下至我们这些做臣媳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从我们再晋州起兵，公主便带着自己的北汗兵携同熙军作战，洛城一战，更是独力拿下狼隘，建立功勋。说实在的，怀璋不念这份感情，太子建瑛可对公主感激得很。”

        “可是，我并不在乎太子怎么想。”

        凌茹馨笑了：“公主有没有听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话？公主对怀璋一番深情厚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怀璋却冷冰冰的，始终不予回应，公主竟一点儿都不明白吗？”

        “那……那只是因为他凯旋后这段时间太忙了。”

        “太忙了，也能让楚王府的两位妾怀上孩子哦。”凌茹馨说完这句，瞧着赫南昭霞，“从洛城回乾都这段日子，怀璋是不是从未去看望过公主一次？”

        “这，你也知道了？”

        “不仅如此，即便在洛城，最后那段时间，怀璋也对公主甚是冷淡。原因是什么呢？公主可知道？”赫南昭霞不接茬，凌茹馨便自顾往下说，“揽月公主杨霁雪因不放心怀璋在阵前作战，强行去了洛城。她去洛城，又监视着怀璋从洛城回来，这一路上，怀璋哪里还有胆子再去讨好公主你？”顿了顿，继续煽火，“二郎从小对女色便不热衷，直到遇到揽月公主。说是一见钟情，继而神魂颠倒也不为过。旧周顺帝专横暴戾，他也顾不得，行宫夜探公主，这种事情，便是三郎炼琛那样冲动的人也做不出来。更何况，之后他又为了揽月公主力退赫木可汗，巡边安抚，且不顾生命危险深入狂风部落，只为将揽月公主完好无损再带回来。怀璋深爱揽月公主这份心，想来山无棱天地合了，也很难再改。”

        赫南昭霞脸都白了，嘴上还死撑：“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公主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因为……”

        凌茹馨冷冷一笑：“公主不相信我刚刚说的，那么现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公主总该心知肚明吧。”

        赫南昭霞不太明白。

        “官家贵族，内宅掌事素来只有主母。今天楚王妃借故不出，招待大伙儿的只有揽月公主杨霁雪。”

        “那不是因为南宫姐姐身体不方便吗？”

        “这只是表面现象，公主你且想想，楚王妃身为正妃，已有一子傍身，如今也有身孕，二房、四房遇喜，自无需过多理会。可杨霁雪就不一样了，名为副妻，实则亡国公主之身，即便生有孩子，根基到底不如其他几个人：楚王妃就不用说了，南宫家的小姐，其兄南宫无恨如今为楚王府纳陈，兼任太尉府参军、尚书府书办，前途不可限量；二夫人的父亲掌管巡防司，负责京城安防，权力重大；四夫人的伯父也是楚王府纳陈，怀璋对关必虚言听计从，关家人脉和影响力也非同小可。可是，楚王妃偏偏要让杨霁雪主持宴会，让别人都觉得杨霁雪在楚王府，亦是女主人的地位，这说明什么呢？”

        赫南昭霞很迷乱：“我不知道。”

        凌茹馨一字一字咬得很清楚：“说明，杨霁雪不需要其他任何人做后台，二郎怀璋就是她的后台！这个后台很硬，硬得连楚王妃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而且，不是我在这儿说句玩笑话，二房、四房这时候能遇喜，还不定就是杨霁雪为了什么给她们留了条活路。否则，以怀璋对杨霁雪的忠贞态度，杨霁雪一辈子霸占怀璋，其他人，哪有半点可乘之机？”

        这下，赫南昭霞总算全部听懂了。“太子妃，我累了，”她没心思虚以委蛇，“告辞！”转身便走。

        “请便。”凌茹馨面不改色。

        红玉瞧着赫南昭霞远去的背影，冷哼道：“多大的架子呢，也就是太子妃您心善，愿意和她所说两句。”

        “是啊，”凌茹馨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不是我，这个北汗公主又怎么能看清楚现实，动摇对楚王的忠心？”

        流汐苑。

        龙怀璋吃完饭，稍作休息，便出门准备去衙门办事。刚至游廊，看到一抹红影，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赫南昭霞在后面叫：“都看到了，还想再躲吗？”

        龙怀璋这才停住脚：“噢，原来是公主。”

        赫南昭霞逼近他：“你真的故意在躲我吗？”眼睛里冒出了火，却又很快沁出泪，“当初在洛城外的山上，你和我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龙怀璋连忙说：“我记得我承诺过，我会好好对待公主。”

        “怎么对待？你要怎么对待？每天看到我，除了公事公办，就借故逃开？还是宁可待在楚王府和你的小妾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龙怀璋，在你心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当然是最好的朋友啊！公主，你英勇善战，是难得的巾帼英雄，勇夺狼隘之后，不仅是我，多少人对公主都敬佩有加。你能准确分析出张光德等人的心理特点，可以找到最正确的击败他们的方法，谋略之上，也无人可替代你……”

        “我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赫南昭霞火冒三丈，“什么朋友，什么英雄，都是废话。”

        “要不这样，”龙怀璋急中生智，“从今天起，我和公主也结拜了兄妹怎么样？”

        “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公主也结拜，好像当初我和驰风一样。”

        “你和我在山上共度一夜，竟然还能‘兄妹’相称？”赫南昭霞气炸了，抬手狠扇了龙怀璋一个大耳光。

        “啪！”的一声，打得龙怀璋都愣住了。不过，赫南昭霞身份非同一般，龙怀璋飞快调整过来：“公主，我的意思其实是……”

        赫南昭霞一个字都不想再听，转身便跑。

        龙怀璋想追，侧门处一个甜美的声音叫他：“怀璋。”

        杨霁雪安排好了各位贵妇，专程从花园过来：“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幸好我动作不慢，在你离开之前可以看你一眼。”看见龙怀璋面带焦急，不觉奇怪，“怎么啦，有很重要的事，我耽误你了？”

        哪有什么事情比她更让龙怀璋更急的呀？龙怀璋只能强按不安，浮起笑容对她说：“当然没有。”暂把赫南昭霞丢在一边，他转而问杨霁雪：“无尘说你第一次招待京中的那些夫人们，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杨霁雪小嘴撅起来：“好，当然是好啊。”很快，她就展颜，“无尘姐姐的一片好意，我会仔细铭记。你也希望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开开心心的，那我就任何时候都让自己开心，好不好？”

        “好，很好。”龙怀璋欣慰地抱住她：“雪儿，就像现在这样，你永远记住：你是我唯一的挚爱，我一定会照顾你，每天都让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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