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封燕云尉

日子慢慢进入炎夏，这一日，秦玉关发来紧急军报。

        龙炼琛收到胡芳派人传来的消息，急切进宫。建勋帝一听他的请求，很是犹豫：“虽说莫黑塔在惠州一战中伤了元气，但是，这一次他得到了北汗支持，来得又这么气势汹汹，我怕凭你的力量，会抵挡不住。”

        龙炼琛闻言着急：“父皇，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我呢？打张光德那会儿，第一个进洛城的是我吧？惠州之战，我也立了大功啊。而且当时我还太年轻，现在不同了，我也十九岁了。现在洛城镇守的刘玄机也就十九岁吧？刘玄机十九岁能镇守洛城这样大的重镇，我十九岁，怎么就不能统兵去讨伐敌人呢？”

        建勋帝捻须，踱来踱去只不接话。

        龙炼琛没办法，只好连连向胡芳使眼色。胡芳一看，上前进言：“皇上，信王说得对啊，您总是委以重任给一个人，只怕那个人日后威信越来越高，势力越来越大，朝野终将难以平衡，最终只怕要失去控制。”

        这番话给了建勋帝警醒。建勋帝又走了个来回，负手背后叹气：“是啊，总是让怀璋带兵出战，确实让这个孩子越来越骄傲。这样吧，”瞧着龙炼琛，“这次讨伐莫黑塔的重任，朕就交给你。你务必要统领好大军，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然而，这次出征，历经月余，龙炼琛并没能够取得决定性胜利，反而由于未曾直接支援洛城，加上洛城镇守使刘玄机的后援部队也掉了链子，造成刘玄机大军和莫黑塔直接交锋后，主将刘玄机被杀，熙军大败，洛城再次失守。

        消息传回乾都，韩远战、沈墨怜、武毕端、高琦东等最快时间齐聚会元殿。

        韩远战进言：“上将，信王出战导致战况胶着，你正好可向皇上请战，收拾残局。”

        “是啊，”沈墨怜也道，“太子、信王一直致力于削弱你的兵权，此时此刻还不反击，更待何时呢？”

        龙怀璋沉吟不语，良久道：“不行，还不是时候。父皇能派炼琛出征，就是对我有了防范之心，我若急着表现，不免坐实他对我的猜疑。所以，我还是等父皇下旨召见，再行定夺。”

        他这边存着警惕，东宫那边，魏清开始鼓动龙建瑛：“太子，大好机会终于来了。”

        龙建瑛一愣：“怎么，你是想让我主动向父皇请战，前去收拾炼琛的残局？”

        “不错，”魏清认真道，“太子好好想一想，尽管种种情况造成了傅悦上将如今不得皇上的欢心，但因傅悦上将前期功劳太大，此次信王出征，皇上为了安慰他，又将皇宫守卫的指挥权全放给他。加上巡防司都尉、巡防司东西卫指挥使都是他的人，而他本人亦任尚书令，京城等于在他一人掌握之中，地方上更是人心归附。而相反，太子自本朝建立，一直居于中枢，协助皇上处理朝政、稳定朝局，对外反而没什么突出的贡献，而使人心服口服，所以，一定要把握此等良机。”

        “可是，”龙建瑛还是犹豫，“我必须得由绝对的胜算才能这么做，不然，我过去长久的经营岂非也要付之东流？”

        魏清微吟后道：“属下以为，太子此次征讨莫黑塔，至少会有八成的胜算。”

        “真的？”

        “这次莫黑塔卷土重来，部众不足一万，军资粮秣都十分缺乏。信王之所以不能够得胜，一方面毗邻北汗的边境受到北汗兵马的觊觎，让他受到干扰，另一方面，受到刘玄机战死的影响，河北一带人心惶惶，攀附的人太多。太子若是出征，就从这两方面下手，肃清边境，安抚人心，再直面莫黑塔。以我兵马人多势众，后方粮草补给充足，攻克莫黑塔，易如反掌。”

        龙建瑛听得连连点头，当下进宫，将这番言论又对建勋帝阐述一番，进而补充：“儿臣先前巡边，和那里的民众、将领都极为熟悉，加上如今昭霞公主正在儿臣府上做客，待由儿臣亲自请求公主，携同儿臣一同战斗，边境骚扰必定可以迅速抚平。儿臣是太子，领兵出战如同父皇御驾亲征，大军到处，自然能够带给河北等地各州郡县各级守卫信心，使得人心稳定。”

        这番见解有理有据，建勋帝没理由不答应。

        而这个消息传到傅悦府，自龙怀璋，到傅悦府所有文臣武将，无不震动。武毕端气得骂骂咧咧：“他娘的，简直太气人了。有用的时候就可劲儿往死里用，现在觉得我们不安分，要防着咱们。”韩远战跟着道：“上将，正是这个情况。先派信王，又派太子，确实就是要架空你的先兆，末将以为，我们绝不能就此罢休，上将一定要拿出应对的措施才行。”

        龙怀璋也一样气得脸色铁青，但是，这个关头，他又能做什么呢？反而不得不让自己语气尽量平和：“各位，稍安勿躁。如今这个情况，我们唯一可做的只有一个：支持父皇的决策，同时，祝福太子此次出征，可以一举击破莫黑塔。”

        在他心里，自然有些期待，可事实往往要与愿违。龙建瑛被封陕东道大总管并山东行军元帅，河南河北诸州均授予管辖。第一阶段，昭霞公主率北汉骑兵平定了边境，并与北汗王继续达成休战协议。接着，太子的大军和信王的大军合二为一，气势空前壮大。沿途已经叛附的诸州又纷纷重归熙朝，莫黑塔地盘再度缩减。

        隆冬，疲于应付的莫黑塔被逼到了昌州，从此免战牌高悬，闭门不战。

        龙炼琛心急，追着龙建瑛问：“大哥，进入昌州以来，我们两次强攻都不能拿下对方。我们可不能一直这么干耗。”

        龙建瑛也感到棘手，问两边：“对于此点，各位都有什么看法？”

        魏清想了想：“太子，属下有一办法，可以释放我军抓获的汉东军的俘虏。”

        “噢？”龙建瑛不太懂，“这和击败莫黑塔有什么关系？”

        魏清解释：“之前打败莫黑塔，他的将领全部处于死刑，逃亡者加以通缉，妻子儿女都关入大牢。这样的处罚，使得还没有战败的汉东军不得不拼死抵抗。但是，如果我们宽待俘虏，又把他们放走，任他们想去哪里去哪里，这样，被逼到绝境的汉东军自然无心坚持。这样我们也只需坐着，就可以看莫黑塔众叛亲离。”

        龙建瑛深以为然，但还是没忘记问早已和他合兵一处的赫南昭霞：“公主，你以为呢？”

        赫南昭霞深谙用兵，大加赞赏：“魏先生说得非常合我心意。”

        “好！”龙建瑛当即下令：“给汉东军俘虏饭食，让他们吃饱后，发放路费，全部释放。”

        这一决策，直接导致莫黑塔军心溃散。新年初，太子并信王于一小股败军中活捉莫黑塔。捷报传至乾都，建勋帝龙颜大悦，下旨胡芳：“追军三十里，代朕犒劳三军。”待龙建瑛率军回京，建勋帝更是命文武一起去城外迎接。整个乾都，从上到下，都开始歌颂太子的功绩。东宫威望超前，连带信王也加了官职，兼侍中，补入内阁。建勋帝赐了无数赏赐，龙建瑛同龙炼琛进宫谢恩后，兄弟俩回到东宫，又联袂开宴席庆祝。

        这一夜，从东宫回来的龙怀璋一个人留在会元殿，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失落。

        杨霁雪一直徘徊于殿外，想要进去，却又屡屡止步。

        月亮渐渐偏西，东方开始泛白，独自在后殿休息一晚的龙怀璋穿戴整齐打算上朝，刚出门，杨霁雪就从旁路上过来。

        “怀璋。”

        柔美的笑容，正是此刻可以疗伤的良药。龙怀璋心中一松，微笑：“怎么这么早？”

        “我有一点事，想要和你说，有时间吗？”

        龙怀璋算算时辰：“不是太长的话，我就听听。”

        “是这样，”杨霁雪也绸缪了一整夜，这会儿仔细斟酌着言辞，“我昨天晚上心也有点乱，不由自主想到了我的父皇。他在陵城死得很凄凉，现在我想去那里祭奠他也不现实，但是洛城离得很近，我打算去那里看看，也追思追思过去，聊表我对父皇的一片哀悼。”

        “洛城和陵城比是近，可是，这一路过去，也是山高水长，一路上你的安危怎么保证？”

        “你就选慕容公子当一个小官，然后让他保护我一同前去，不就好了吗？”

        “这样？”

        “你现在就想，等办完公事回来，你就告诉我结果，好不好？”

        龙怀璋笑了一下，点点头：“好。”

        “那我就在家等你咯。”

        “嗯。”

        下午，龙怀璋回来，先到朝斓苑，告诉杨霁雪他认真思考的结果：“我就给慕容琼华一个‘燕云尉’的官职，再从我府中单独挑选十八个人给他，让他们一起保护你去洛城。”

        这个决定，稍后，他又把慕容琼华召来会元殿，当着慕容琼华的面说了一遍。

        慕容琼华想推，不敢，知道从此一足踏入了权争，也无可奈何。

        龙怀璋嘱咐他：“无论什么情况，保护公主都为第一要务。我把完完整整的公主交给你，你一定要把完完整整的公主给我带回来。”

        慕容琼华低头拱手：“属下领命。”

        收拾行李，准备数日，这一天，天气晴好，春暖花开，杨霁雪带着静儿以及慕容琼华等，共计二十一人，同龙怀璋，一起来到城外十里长亭。

        龙怀璋依旧依依不舍，杨霁雪笑着说：“回去吧，多则三月，少则一月，我又回来了。”

        “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在和北汗交界的地方放开了你，后来，我外出带兵，然后就一直没有再重逢，直到你从陵城回来。而那两次，每一次，都有人告诉我：我们不能再见了。”

        想起那些阴差阳错，杨霁雪既感慨，也觉得好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绝不叫你再担那样的心。”

        龙怀璋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你一定要记得你对我的保证。”

        “嗯。”杨霁雪轻轻偎依入他的怀抱，轻轻又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会的，我也向你保证。”

        俩俩相忘，依依惜别。纵马驰出三十里，杨霁雪回头，再也看不到他，突然勒马。

        慕容琼华奇怪：“公主，你累了吗？”

        杨霁雪道：“我暂时不去洛城，今天我们的目标要去秦玉关。”

        “这是为什么？”

        “琼华，太子成功讨伐莫黑塔，之后，东宫最想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慕容琼华想了想：“你是说，太子和信王要对上将下手了？”

        “没错。”杨霁雪眼睛里露出忧伤，“这是他们兄弟终将无法绕过去的坎，如果怀璋这次又输了，那我，就真的白白重活这一次。”

        慕容琼华很诧异。

        杨霁雪笑了：“等到秦玉关，我再和你详细说。”

        当下，他们这一行人改道北上，一日贪赶，直到深夜，终于来到秦玉关下。次日清晨进关，杨霁雪让慕容琼华持傅悦府腰牌到镇守府。秦玉关镇守使裘必大一见腰牌，连忙开中门迎接。将慕容琼华一行接至府中，裘必大也不敢多问随行都是谁，慕容琼华也让他无事不用来请安。

        杨霁雪和静儿住进一个小院，主仆在屋内睡了半日。下午，杨霁雪起来，静儿伺候她梳妆。镇守府的丫头送来饭菜，杨霁雪吃完，这才把慕容琼华召来。

        静儿带丫头都退下，屋中只有他们两个。

        杨霁雪这才说：“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非常玄幻，你大概不会相信，但那一切都是真的。我本来已经活过一世，在那一辈子，龙家三兄弟龙争虎斗已经尘埃落定。上将输了，太子也输了，最后取得胜利的，是一直埋伏在太子身边的信王。信王此人阴险狠毒，一直对上将心怀不轨，不仅如此，他本人骄奢，倘若登上大位，国将不国。所以，无论从我私人情感出发，还是为了这天下的苍生，这一次，我都必须协助上将打赢。”

        慕容琼华果然听得一脸不可置信，但是，身为下属，他完全可以恪守下属应尽的职责，不刨根问底，只需要知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在我那一世，我们最大对手北汗国的大汗赫木铎会在这段时间去世，但是继位的却不是赫连驰风王子。我怀疑，一直觊觎汗位的赫南真从中动了手脚，而赫木铎大汗的死，兴许也是这个人搞了什么鬼。”

        “公主要去北汗，找赫连王子吗？”

        “嗯。”杨霁雪点头，“假如我能抢在赫木铎大汗去世之前到达王宫，改变赫木铎大汗的命运，最不济，也要搞清楚赫南真抢夺汗位的原委，最好助赫连王子登上汗位。这样，太子因为掌握昭霞公主而拥有的北汗支持就会不存在，与之相反，由赫连王子主宰的北汗会成为怀璋的得力盟友。”

        慕容琼华强按震惊的心情，前去向裘必大要了去北汗王宫的路线。秦玉关经常要和北汗打交道，其中就有可以联络到赫连驰风的密探。在杨霁雪正式动身之前，其中一个密探预先去了北汗都城，赫连驰风一听慕容琼华的名字，随即想到必定是杨霁雪到了，大喜若狂，纵马五十里，前来边境线亲自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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