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倍感相思

这之后，杨霁雪才正式前往洛城。彼时彼刻，洛城街道纵横，店铺林立，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较之大周那会儿，还要繁荣。

        在十字路口，她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正在卖艺。这个大汉身形十分魁梧，长枪短剑均手到擒来，看得出武艺非常出众。静儿看得高兴，只晓得掏钱打赏。杨霁雪悄悄对随身保护她的慕容琼华说：“派人探查一下。”

        慕容琼华往后看了一眼，一名便装混迹在人群中的燕云卫靠过来。

        “查查这个人。”

        这名燕云卫去了。

        卖艺的汉子收了摊，回去一个小客栈，接着，就听见客栈的房内传来恶妇的咆哮：“你让我千里迢迢跟来东都，现在才赚这么点儿钱？当初我也是灰尘迷了眼，猪油蒙了心，才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期待着日后你兴许还会飞黄腾达。现在怎么着了呢？合着把你带来这东都，你也还是个参府都进不了的穷酸破落户。”一个瓷器被打烂的声音想起来，接着这个恶妇又道，“顾骋越啊顾骋越，今生今世你如果还能再翻身，我马妙莲的名字必须倒过来写。”

        杨霁雪在静儿、慕容琼华的陪同下，踏进这家客栈的后院时，光着膀子的顾骋越正举着斧头挥汗如雨，院子里一堆木头，被他劈成长短粗细均等的柴火，摞在一起，整整齐齐。

        一名燕云卫叫他：“顾骋越，过来。”

        他颇为惊奇，转过脸。

        一张实则年轻的脸带着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郁。

        杨霁雪看看慕容琼华。慕容琼华转脸对燕云卫说：“你负责请这位顾壮士去前面茶坊。”

        一顿饭功夫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粗布衣的顾骋越撩开街对面静言茶坊的门帘。一个绿衣小厮拉开里厢一个雅间的木门，慕容琼华请他进去。

        杨霁雪脸上罩了一层薄纱，对面端坐。

        穿一件粉衣，精致娇俏的静儿手持茶壶，将桌上杯子分别斟满。

        “顾壮士，请用。”杨霁雪开口。

        顾骋越一口干了。

        “顾壮士不想问问我是谁吗？”杨霁雪一直等不到他开口，便自顾接下去道，“我在街上有幸看到顾壮士的身手，觉得顾壮士实则是一个武艺很不错的人，不知为何连参府都进不去呢？”

        “我告诉你事情，你就能帮我解决问题吗？”

        “何妨说来听听呢？”

        顾骋越“呵呵”冷笑：“我曾经在张光德麾下做过健锐营指挥使，也参加过最后一次企图围剿当今傅悦上将、楚王兼太尉、尚书令——龙怀璋的战斗。战斗中，我还将傅悦上将扑下过马背，试问，我这种情况，谁有胆子敢再启用？”

        “噢！”杨霁雪不由回忆前事。和张光德的最后一战她也在场，但是隔得太远，没想到那时候把龙怀璋扑下马的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位。

        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她自然知道。可是此时此刻她非常想知道的却是其他：“如果现在的朝廷求贤若渴，并不介意你过去的事情，你愿不愿意效忠呢？”

        顾骋越苦笑：“我有这心，也没人相信。”

        杨霁雪拔了把雪亮的匕首放在桌上：“你且起誓给我看。”

        顾骋越凝目于她，半晌，突然拿起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

        静儿吓了一跳，连忙举起一只茶碗去接汩汩下流的鲜血。杨霁雪也吃了一惊，但还是控制住不让自己同她一样失态。

        顾骋越端起茶碗：“我顾骋越今日在此立誓：但凡夫人能提携在下远离如今困顿，此生此世效忠夫人，绝无违背。”一口，将自己的血又喝了，目光坚定。

        杨霁雪不由拍案称赞：“好！”顿了顿，笑道，“我眼下倒也不能立刻让你加入参府，但是我在东都郊外有百亩良田，另外还有农庄一座，从今天开始，我有意交给你打理。若每年相较往年都有额外的结余，不仅这结余中的三成你可以拿走，来日你的前程，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低于此时此刻你加入参府。”

        “你说的是真的吗？”

        静儿“哼”了一声：“我家夫人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能骗你？”

        顾骋越激动得嘴唇颤抖，又高又壮的一个大男人，一双虎目里竟然泛出水光。接着，他当真跪倒在地：“敢问夫人尊姓？”

        “杨。”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从现在开始，您就是在下的主子，主子有令，属下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皱眉头。”

        杨霁雪笑了：“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另外，我今天收下了你，但你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顾骋越一听，目露疑惑。

        杨霁雪又道：“你且按照我刚才说的，他日一切自有分晓。”

        当下，燕云卫将顾骋越送到农庄，上上下下做了交代，又并且协助顾骋越过了两日，第四天，方才回转东都皇宫，在东南角杨霁雪昔日的住所外，见慕容琼华复命。

        慕容琼华又转告杨霁雪。

        杨霁雪非常满意：“这次出行，不仅解决了北汗国内狂风部落突然遭遇的变故，还为上将收拢了一个有用的人才，真是圆满得很。”当下决定次日起程回京。

        回京的信第一时间送进傅悦府，龙怀璋大喜，放下手上的事情出城三十里迎接。杨霁雪的车马第二天才到，龙怀璋纵马上前，静儿当先在车厢里叫起来：“停车、停车！”

        车还没停稳，杨霁雪就从车子里跳下来。

        龙怀璋也下了马。

        “怀璋！”

        “雪儿。”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龙怀璋很是激动：“你终于安全回来了。”

        杨霁雪从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小脸：“想我了吧？”

        龙怀璋搂住她，“当然了。”

        回到傅悦府，杨霁雪先去流汐苑向王妃请安。南宫无尘生产在即，体型臃肿，但是一张脸依旧肤色均匀，雪白好看。杨霁雪先陪她说话，又取出礼物来，送给景梁和景森两个小孩，与此同时，她准备了一双虎头鞋，一双青风头鞋，并对南宫无尘说：“姐姐，如果还是一位小王爷，这双虎头鞋就是我这个做姨娘的礼物，假如这次姐姐诞下的乃是一位郡主的话，这双青风头鞋啊，穿着就刚刚好啦。”

        南宫无尘笑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和这个老五呢。”

        回朝斓苑，休息了半日，晚上，龙怀璋来了，吃完饭，杨霁雪好整以暇说：“我这次离开乾都，没有先去洛城，而是折道去了北汗，这一点，你可是万万没想到吧？”

        “是啊。”龙怀璋接过静儿奉上的茶，“所以，我一开始一直接不到有关你的消息，真让我寝食难安。”

        “什么时候知道我人在北汗的呢？”她娇憨问。

        他捏了下她的俏鼻：“驰风一稳定下来，就飞马传书给我。而且，你一回到去往洛城的官道上，各关隘、驿馆自然也开始有信息传回来，综合路线来看，我就知道你其实去过北汗了。”

        “那我以后人在外面，岂不是也要时时刻刻生活在你的监视之下？”杨霁雪突然想起前事，又伸指点唇，制止住他的解释，“我不想听你说那其实是你的关心。这样一来，我不管做什么事，不用告诉你，你就全能知道。那我想要给你一些惊喜，岂非都不行了？”

        龙怀璋立刻笑了：“你是想说在洛城帮我招募人才的事吧？”

        杨霁雪撅起嘴：“你看，我果然说中了吧？”

        龙怀璋想要把她抱进怀里，杨霁雪生气地将他手臂推开。龙怀璋不由自主“哈哈”笑起来：“雪儿，这样的事情我事先知道，和你现在告诉我，本质的结果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朝廷因此又找到一个可用之人，百姓能够得以福荫。”

        “可是人家就是想要看你之前不知道，直到听我说了，然后突然非常开心的样子嘛。”

        龙怀璋便立刻正色：“那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去洛城做了什么，详细说来听听。”

        杨霁雪反手拍他一下，“噗嗤”笑了，方才作罢。对于顾骋越的未来，龙怀璋说：“目前，你把他安排在洛城郊外你名下的庄子是对的，这个人当初扑我一下，我印象很深刻，身手十分敏捷，确实难得的人才。等到有机会，我一定会重用他。”

        杨霁雪偎依入他的怀抱：“怀璋，但凡我的努力能够帮上你。”

        “我真的好开心啊，身边有你这么为我着想。”说着，他低头吻住她。

        一别多日的重逢自然少不得一场天作的结合，月光下，心灵的贴合超越了身体和睦带来的感受。夜，也因此变得生动起来。

        许久，他搂住她：“雪儿，无论什么花香都替代不了你的气息，我只想和你共同存在这人世间。”

        “我也是。”她热情回应，“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直到生命终结。”

        次日，龙怀璋早早处理完事务，未时刚过一点就回到府里。朝斓苑里新摆的各色菊花，杨霁雪正在檐下花丛里看书。明媚的花色衬托绝艳的容颜，他驻足观赏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看什么呢？”

        杨霁雪抬起头，惊喜：“你如何来了？”见他要看自己手里的书，忙不迭地要藏，可哪里藏得过呢？整个人被龙怀璋搂进怀里，接着书便被他夺去。

        龙怀璋没立刻放过她，呵了阵痒才定睛去看那书：“《莲遇》，春台冉冉围青竹——李莲纯又去过藏音阁了？”

        杨霁雪气息略定，小脸微红：“我怎知道那些事情？”

        “这诗集总不该一开始就诞生在我府中吧？”龙怀璋板起脸，故作着恼，“哪个这么大胆，敢送你这样的句子，我要好好治他的罪。”提高声音叫，“江城——”

        杨霁雪从他怀里站起来，冲外面训斥：“来做什？快退下！”又横眼斜视：“瞧你，人家不过好好看本书而已。”

        龙怀璋一本正经：“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喜爱的女人，都是自私又很小气的。”

        “堂堂傅悦上将，今天也成了俗人了？”

        龙怀璋一把将她抱起来：“我是俗人，在你面前，日日夜夜都是。”

        杨霁雪“呵呵”笑着：“阁下可是身在百花丛中的人。”

        龙怀璋将她放在内室的床上：“百花丛中过，只爱你一朵。”

        “哪有天色这样早就要采花的？”

        “一月有余了么。”

        “嗯？”杨霁雪起先不懂，等醒悟过来，不禁斥道“你骗人。”

        …………

        又是一日，杨霁雪正在花园里散步，江城从外头过来：“公主。”

        “你怎么在这里？”

        “奉上将令，请公主随小的去外面。”

        杨霁雪嘴角不由含笑：“他又搞什么。”

        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江城拉开车门，静儿扶杨霁雪上去。刚进车厢，杨霁雪就愣住了：“你？”

        傅悦上将龙怀璋满面春风：“没想到吧？”拉着杨霁雪在身边坐好，他心情很好道，“乾都近些日子很是安定，东门街新设了数家绸缎庄、绣坊和珠宝斋，也有卖水粉胭脂的，你一定都喜欢。”

        杨霁雪心里开心，嘴上道：“噢，尚书令大人今天要去体察民情。”

        为了更方便流连于坊间，他们还刻意换下了华贵的衣服，龙怀璋便着一身月白，杨霁雪则穿一身星紫，携手经过攒动的人群，他们好像普通的夫妇，欣赏琳琅满目的商品，又讨论着挑选并讨价还价。

        乾都的宵禁很严格，因此，无论多么开心，他们都会在日落之前结束游玩。这一次，他们回傅悦府后，只见春兰在内院门口逗留张望，一见他们来了，春兰立刻跑上来：“上将，二夫人。”

        杨霁雪想了想，对龙怀璋道：“对了，今天是你去姐姐那儿的日子。今天我也玩得很开心，这会儿，就不去打扰你和姐姐啦。”

        龙怀璋挽住她：“我们可以一起去嘛。”

        杨霁雪连忙推辞：“这怎么能行。”可龙怀璋紧紧拉住她的手，她没办法，只能脚不点地被拽着跟在后面。

        流汐苑里，春兰、夏月、秋华和冬梅的白眼，她看在眼里，但面对表情、语气皆如平常的南宫无尘，她还是不得不一阵阵内疚。

        如坐针毡吃完饭，又被龙怀璋硬跟着从流汐苑出来，她不得不抱怨：“你这是怎么啦？好像一会儿功夫看不见我，我就会不见了一样。”

        月光下，龙怀璋牢牢握着她两只手，略微思忖：“你说得没错，从你一个月前离开这里，我每天就很不安，特别是你悄悄改道去北汗的那段时间，我得不到你任何信息，我真的非常忐忑，每天都寝食难安。”他真诚地直抒胸臆，“雪儿，真没有什么比你可以留在我身边更重要的事了，我可以经历坎坷、挫折，被报复，被打击，但如果没了你，我能感觉到，从此无论我怎么活着，都没有意义。”

        杨霁雪听得动容，又十分心疼，伸长手臂抱住他：“我会好好的，一直都在你身边。”

        因为不想造成内宅的不和，杨霁雪每天都去流汐苑请安，龙怀璋不在家的时候，她尽可能多得陪在南宫无尘身边，并陪着小心同南宫无尘说话。

        又过了几天，龙怀璋对她的依恋方才慢慢缓和，恢复了初一、十五和重大节日都在流汐苑留宿的习惯，按照日子也会去百香阁、启珍馆、晓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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